年轻男人低呼了一声“默契依旧”,常屿青便自顾衔起一块苹果,示意让她先说。
姜釉白回坐原位,正色道:“如果是其他邻居的闻声探望,那多半还会有一道开门声,但录音里显然没有。”
“那如果是静音门锁,或者是有人从高楼层走下来的呢?”年轻男人继续问道。
“我们现在所在的老楼区共六层,我们居住在五楼,楼上的阿姨去年随女儿移民国外,房屋至今都没有对外出租过,至于下面的住户也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我近期下楼有格外留意过,基本上都是些老式门锁,开合定然会有声音。况且老人晚上很少出门,而那晚的大雨越下越大,几乎家家都是房门紧闭的状态,基本上不存在上述情况。
再有我是在上到三楼的时候才明显感受到身后多出的脚步声,而楼梯灯泡熄灭的时候也恰巧是在三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有人在物业群里反馈过三楼的灯泡明显比其他楼层要暗,物业答应要来更换灯丝,但因为下雨一直没有行动,直到那晚灯丝烧毁之后,第二天一早才得以正常更换。
所以我怀疑,这个人很可能就居住在我们小区,不仅熟知大家的作息时间,也了解楼道的基础设施和构造。”
姜釉白分析得头头是道,年轻男人嘴唇微张,也不知道是惊诧她的所谓敏锐察觉,还是惊诧她口中的熟人作案。
整个讲述的过程中,一旁的常屿青都在安静倾听着,仿若在这之前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过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姜釉白提到物业群时,他手中的果叉才微微一停顿。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在物业群里,以前的姜釉白工作繁忙,又因不爱处理一些琐事的性格促使,一直以来都是有什么消息全部由他代为转达。虽然她现在人回来了,性格也与以往稍有不同,但他并没有把她拉入群中。
而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有与邻居沟通的机会,那她是怎么知道群里的消息?
常屿青用力嚼了两口果肉,姜釉白似能看穿他的疑虑般,笑道:“你的那条爱妻回归通知发的确实及时,上面最新一条群聊就是三楼张奶奶询问什么时候修理灯泡的内容,我正好瞄了一眼。”
她半靠在床前,笑得格外灿烂。
常屿青却莫名后背一凉。
她好像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机敏一些,能借着快递员掏出手机的时机,一扫上下群聊内容,又在上楼途中,用随身携带的录音笔记录出多出的脚步声,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可不像是偶然促使,更像是一早就料到了会有人一直跟踪着她。
“嫂子,你以后要是回不了医院的话,不如就考虑考虑去保密局工作吧,不然的话私家侦探也行。你别笑啊,我是认真的,你这又是录音记录,又是搜罗实况,而且据理分析得都很有道理,真的很有天赋!”年轻男人语气格外认真,又或许是姜釉白一脸戏谑,高举手臂就要有起誓的架势。
姜釉白被他闹得也有些哭笑不得:“就凭我这点小伎俩,怕是还没出这个医院,一举一动都传到幕后人手中了,这侦探我可当不了。”
“你试试嘛,你刚刚分析的那些,可比小说里面写得精彩多了……”年轻男人还在絮絮念叨着,双手正要触碰到她的衣袖时,在被常屿青扫了一眼过后便自觉收了手:“抱歉抱歉,下意识习惯。”
“录音你也拿到了,办事去吧,告诉他事成之后肯定少不了他的。”
年轻男人自然听出来这话是要赶自己走,连忙站起身:“谢谢常哥,小苏绝对圆满完成任务。”
到底是年轻人,小苏一跃而起,两三步就冲出了病房。
姜釉白没有去追问常屿青究竟托小苏给谁捎的口信,而常屿青也没有询问,姜釉白身上为什么会一直携带着一支录音笔,就好像总有一把无形的尺子横在两人中央。
她不会逾越半步,而他也不会过多试探。
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常屿青躺下身,轻柔道:“今晚就不能给你做饭了。”
“那试试我的手艺吧。”姜釉白淡淡应了一声,重新捧起书。
常屿青有些意外:“你会做饭?”
他似乎联想到以前的姜釉白,每每在厨房前一阵认真捣鼓过后,却还是端出一盘盘黑暗料理时的沮丧模样。那时他总会安慰她人无完人,毕竟拥有超强学习能力以及自律能力的她,总该有些不擅长的点,以此来彰显上苍的公正。
但姜釉白岂是那会知难而退的人,在苦练了小半年后,食材终于从难吃进化为相对难吃。
后来于栀等人来家做客,姜釉白信心满满大展拳脚。那顿饭过后,于栀殷切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劝说了近两个小时,她这双接生世界新希望的手,一定不能被油烟所摧毁,往后这种脏活累活就交给常屿青来做。
姜釉白岂能不明白自己手艺被嫌弃的事实,从那之后再也不嚷嚷着练习做饭了,凡是跟厨房沾边的家务活一并落在常屿青身上。常屿青乐得自在,一有时间便变着花样给她做饭,整个妇产科人人尽知,医术高明的姜医生,家里面藏着位贤良的娇夫,他做的便当总是色香味俱全,当为家属界的楷模。
回忆翻转,常屿青的嘴角不禁起了一丝弧度,而身前的姜釉白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没有留意到他的转变,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书。
临近傍晚,外面的雨也停了,水痕沿着砖缝爬成蜿蜒的溪流,穿堂风掠过脖颈时带着冰镇绸缎的凉意,姜釉白回去熬了一锅青菜鸡丝粥,又清炒了两碟青菜就匆匆赶回医院。
这两天两人的三餐一直都是由她安排。
可未等她推开病房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拦住她的去路,只见一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探出半边脑袋,紧张兮兮开口道:“姐姐,我能在你这躲一会吗?”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如星璀璨,看起来格外招人喜欢。
姜釉白回头,走廊尽头还站着三两个穿着一样病服的小男孩,不停喊着“荀川,我已经看到你了”的欲盖弥彰话语。
“你们是在捉迷藏?”姜釉白问道。
男孩飞速捣头,又趁着姜釉白手泄力的空档,飞速闪进病房。
“我就躲一会,不会耽误姐姐……和叔叔太长时间的。”男孩蹑手蹑脚朝里走去。
还躺在病床上的常屿青闻声立即坐起身来,他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整体恢复得也挺快,起身几乎不会再牵连到头部伤口,但姜釉白还是叮嘱了一声:“慢点。”
她手中的饭菜放下,然后指了指身前的小男孩,小声解释道:“这孩子在跟外面的小孩玩捉迷藏,先暂时在这躲一下。”
她声落,走廊处有起了两声“荀川”,男孩猫着腰做了个嘘的姿势,然后常屿青和姜釉白就十分配合地维持着原状。
等到走廊外的声音越来越远,常屿青才望着面前的小男孩,认真发问道:“为什么她是姐姐,而我就是叔叔?”
“妈妈说年轻漂亮的美女要叫姐姐,高高壮壮的男孩子要叫哥哥,而像爸爸一样长胡子的要统一称为叔叔,不对吗?”男孩眨巴了两下眼,抬起手臂指了指他唇间的青色,似乎在印证着标准的合理性。
他躺在床上已有两天,唇间早已起了一层胡茬,也不怪男孩脱口而出的叔叔。
“爸爸说他蓄胡须是为了更有男子汉气概,那叔叔蓄胡须也是为了男子汉气概吗?”
常屿青许是摸出了自己唇间的异样,只得回了一声“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同常屿青一样有些不好意思的还有站在原处的姜釉白,她大概可以凭他以往的形象猜出他没有蓄胡须的习惯,这次院住得急,他身边肯定没有剃须刀之类的清洁工具,而她过往也没有照顾男人的习惯,自然就忘了还需要帮他准备这些。
她有些不自然将粥推到他面前:“那什么,一会我去楼下超市帮你看看。”
常屿青同样有些不自然点头:“好。”
“呃……那东西有品牌效应吗,就比如你有习惯使用的品牌吗?”
“都行。”
姜釉白点头。
谁知男孩哈哈一笑,爽朗道:“可妈妈说蓄胡须的人不一定就是真的男子汉,就像我爸爸明明拥有着络腮大胡,可每次看见我打针时还是会偷偷抹泪,可我自己打针的时候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妈妈总夸我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男孩说完伸出另一只手架在下颌处,傲娇比量了一下,那露出的半截小臂上还挂着未拔下的针头。
大大的针头与小小的手臂形成鲜明的反差,姜釉白和常屿青交换了一下视线,无不流露出一丝心疼。
姜釉白蹲下身抬起男孩的手臂,轻声问道:“疼不疼?”
男孩显然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烂熟于心,大咧回道:“不疼不疼,荀川是男子汉,是最不怕疼的……”
男孩话还没说完,只听哐啷一声骤起,随后一留着络腮胡子的高猛壮汉就破门而入。
“我知道是你这人贩子盯上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