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闻总和沈首席曾在大学时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这不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吗?”
“谁说不是呢,这是哪家媒体派来的人?竟然敢贴脸开大,真是不怕死啊。”
“虽然是有点冒险,可闻总一旦回复,不管是否认还是承认,这小子都能拿下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闻总动动手指头就能按死他所在的报社,你管这叫【一点冒险】?”
“不懂了吧,这就叫富贵险中求。”
“……”
在众目睽睽之下,闻铮只是冷淡地看了眼提问的那名记者,就让对方瞬间脊背生寒。
他读懂了闻铮眼中流露出的危险信号,也明白闻铮不可能回答他这个问题,正要后退时,场内忽然响起了一道清晰的男声。
全场的人纷纷探头寻找起声音的来源。
只见身穿白色高定西装的沈言溪从左侧第一排站了起来,举着话筒,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说:“这位记者朋友你好,既然你提到了我,那就由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
“首先,业界皆知,闻总在做任何决策时都是从战略角度和全局意识出发,从不被短期利益和私人情感所左右,所以,您提出的问题本身就是不太恰当的。”
“而仙乐管弦乐团是A市顶级的乐团,历年来,为全国人民贡献了无数场精彩的演出,这才是促成闻总做出此项决议的关键原因。其次,才是其他的原因。”
而闻铮脸上的表情也有所缓和,微微颔首,沉声肯定道:“沈首席的回答,也是我的回答。”
沈言溪放下话筒,含笑坐回原位。
刹那间,快门声连成一片,场内爆发出比先前热烈数倍的掌声。
“太牛逼了!沈首席不会考过公吧?!”
“这个回答完全就是满分范文,既把闻总的决议上升到了一个高度,又连带着夸了自己所认任职的乐团,最后还暗中肯定了自己和闻铮的关系。”
“我只能说不愧是闻总的初恋,双商、才华,还有相貌都是一流的!”
“是啊,连他们今天穿的衣服都这么般配。”
“别光顾着吃瓜,赶紧把沈首席的回答一字不漏记下来,今晚的头条就靠它了!”
观众席上,每个人都表情生动,兴奋不已地窃窃私语。
除了神情呆滞的宋初墨。
在他听到记者问出那个问题时,一直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炸弹就轰的一声炸开了。
炸得他头晕目眩、鲜血直流。
那些热烈的掌声和兴奋的议论声变成了庞大的蜂群震动翅膀时的嗡嗡声,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
宋初墨痛苦地闭上眼睛,拼命捂住自己的双耳,试图把那些声音全部挡在手掌之外。
“……刻骨铭心的恋爱……”
“……也是我的回答……”
“……初恋……”
“……般配……”
“……”
可无论他怎么挡,仍然有漏网之鱼钻进他的耳道,然后变成无数淬毒的银针,狠狠扎在他的心脏上。
不知过了多久,宋初墨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他在锥心刺骨的剧痛中抬眸望向舞台中央。
就在此时,闻铮似有所感地望向后排。
两人的目光隔着大半个音乐厅轻轻相撞。
在宋初墨模糊成一片的视野中,他恍惚看见全程从容不迫的男人陡然色变。
在闻铮的示意下,坐在前排的赵铭立马起身,弯下腰,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朝宋初墨所在的位置迅速靠近。
此时的宋初墨不想面对闻铮和他身边的任何人,他狠狠地在自己大腿内侧掐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给予他短暂的清醒。
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宋初墨倏地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那扇大门狂奔而去。
近了。
很近了。
只要再有十秒,他就能逃离这座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残酷的刑场。
可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指着那道往门口狼狈而仓皇逃离的身影惊呼一声——
“那不是闻总的妻子宋初墨宋先生吗?!”
“什么?!”
“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嗅到顶级八卦气息的娱记们丧尸一般出动,瞬间就把离大门一步之遥的宋初墨团团围在了中央。
他们争先恐后地举着话筒和相机往宋初墨面前怼。
“宋先生,您今天来到现场是闻总的授意吗?”
“对于寻光音乐与仙乐管弦乐团的战略合作,您是怎么看的呢?”
“宋先生,请问您知道沈首席曾是闻总的初恋吗?”
“您是否介意闻总与沈首席的互动?”
“宋先生,有没有人说过,您的气质跟沈首席有些相像?”
“宋先生……”
“宋先生……”
“宋先生……”
“……”
宋初墨双手骨节捏到发白,全身都发着细小的抖。
他嘴唇开合,想要大声呼救,可脖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命掐住,让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想要推开记者,逃离现场,可从地底生出的巨大藤蔓紧紧地捆住他的双腿,让他僵立在原地,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记者嘴里不断抛出的一个个问句变成砸向宋初墨的一枚枚巨石,他艰难地撑开双手,想抵抗住巨石的攻击。
但他一个人又如何能抵抗得住一群人的进攻呢?
密集的石头雨点一般兜头落下,砸在宋初墨的头顶、肩膀、心脏……
脚下不知何时被砸出一个巨坑,一眼望下去,深不见底。
宋初墨紧紧扒在巨坑的边缘,指甲深深陷进泥土里,绝望的泪水淹没了他。
救命……救命啊……
谁能来救救我……
带我走吧……
无论是谁……
去哪里都可以……
只要能离开这个人间炼狱……
去哪里都可以……
……
“初墨,跟我走!”
也许上天真的听见了他绝望的祈求,被人握住手腕揽着肩膀冲出包围圈的那一瞬间,万念俱灰的宋初墨凭借仅存的本能牢牢抓紧了对方。
“……带我走……我跟你走……”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
但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对方狂奔起来。
朝着那一扇本就近在咫尺的大门。
周围一切的人和物模糊成一团马赛克。
宋初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奔跑。
等他稍微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个陌生房间的沙发上了。
这是……哪?
“咕嘟……咕嘟……”
房间里传来一阵清脆的水声,宋初墨迟钝地转过头,看见一身亚麻色西装的男人正弯腰从饮水机的杯托上端起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他黯淡的眸子微微睁大,怔怔地想,带我出来的人竟然会是他。
霍文彬甫一转过身就跟宋初墨对上了视线,他脚步一顿,主动解释道:“放心,这家酒店是我名下的产业,隐私性很好,你呆在这里很安全。”
宋初墨没有接话,只是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见状,霍文彬直接端着热水走了过来。
“初墨,喝点热水吧,你的脸色白得厉害。”他想将水杯放进宋初墨的手中,可对方直愣愣的,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握住宋初墨的手,肌肤相触的瞬间,寒冰一样的温度冻得他一怔。
宋初墨如梦初醒,避开他的手,终于主动接过了那杯热水,动了动嘴唇,“谢谢。”出口的声音哑得厉害。
“跟我就不要客气了。”霍文彬收回手背到身后,轻轻地捻了捻。
阵阵暖意传递至掌心,宋初墨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唯一的热源。
袅袅热气升腾而上,在宋初墨和霍文彬之间形成了一层轻薄的屏障。
宋初墨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玩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垂眸盯着手中的热水发呆。
隔着层热气,对面的霍文彬定定地凝视他半晌,开口问道:“初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阿铮他——”他刚说到这两个字,就被宋初墨尖声打断了。
“不要提他!”
一潭死水骤然间掀起了数丈高的浪潮。
宋初墨呼吸急促,握着杯子的手颤抖起来,热水洒出,浅色牛仔裤瞬间被染成深色,他恍若未觉,重复道:“请不要提他。”
霍文彬镜片后的眼神轻闪,安抚道:“好,我不提了,你小心些,别烫到自己。”说着,他迅速抽了几张纸巾放在宋初墨腿上,“擦擦裤子上的水。”
宋初墨默不作声地攥住纸巾,毫无章法地在靠近大腿侧的位置低头擦拭起来。
霍文彬看他两眼,倏然转开了视线。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衬得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格外刺耳。
霍文彬的视线重新回到宋初墨身上,提醒道:“你的电话响了。”
宋初墨当然知道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还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事实上,那是他为闻铮设定的专属铃声。
以前,他日盼夜盼,总期待闻铮能够主动联系他,但男人联系他的次数少得可怜,以至于他每回听到这个铃声都感到格外开心和惊喜。
可现在,宋初墨低头看着名为“闻哥”的来电显示,眼里全是抗拒和恐慌。
欢快的铃声循环一遍过后又开始重头播放。
“要接吗?”
“……不。”宋初墨颤抖着按了挂断键。
没过两秒,铃声再一次响起,宛如催命的鬼魅。
宋初墨再挂。
再响,再挂……
如此循环几次后,当铃声再一次咄咄逼人地响起时,宋初墨终于崩溃地把手机扔了出去,用手掌拼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手机飞出去两米远,孤零零地躺在地毯上,仍旧顽强地响个不停。
霍文彬起身走过去,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房间内终于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