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墨悄然攥紧了手心,听见耳畔忽的传来“咔哒”声响。
他困惑地睁开眼睛,正对上男人戏谑的眼神。
“我只是帮你系上安全带,你在期待什么?”闻铮似笑非笑地问道。
宋初墨:“……”
宋初墨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闭上眼,他面上飞快闪过一抹尴尬,想要辩解两句,又找不到合适理由,余光瞥见男人明显肿起的右边脸颊,静默片刻,倏地偏过头去,努力克制着忍不住扬起的唇角。
“?”
闻铮的神色僵住,拉下副驾驶的化妆镜一照,脸色登时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宋初墨不敢跟他对视,只能转过头,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好在闻铮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回到了主驾驶。
这个点,路上几乎没有车了,闻铮一言不发,压着限速一路开回了悦澜湾内的地下停车场。
一路上都很是忐忑不安的宋初墨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只是没等他把这口气松到底,他就发现闻铮压根没解锁,他打不开车门。
宋初墨不得不主动开口道:“闻先生,麻烦解一下锁。”
半晌,旁边都没有动静。
宋初墨转头看去:“闻先——”
“我脸肿了。”闻铮面无表情地开口打断他。
宋初墨一噎,心想他终于说出来了,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闻铮的脸上,这才发现,右边脸颊的确肿得有些厉害,跟左边的脸颊都有些不对称了。
宋初墨语气生硬地说:“我已经解释过好几次了,我真的有急事要处理,是你非要阻止我的。”
闻铮重复道:“我脸肿了。”
宋初墨:“……”
他瞪着男人,反问:“那你想怎么样?大不了我让你打回来。”
“你确定?”
宋初墨咬了咬牙,主动靠近了些:“打吧。”
闻铮定定地看他片刻,猝不及防地抬起了手,宋初墨呼吸一滞,下意识微微转开了视线。
挥动手臂扬起的气流扫在宋初墨脸上,但他却没感受到疼痛,只是倏然睁大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宋初墨不可置信地看着左边的男人。
闻铮握着他的手,在灯下细细查看,那专注的架势,仿佛在做前沿科学研究。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回道:“为了打我,手都打红了,不疼吗?”
宋初墨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扇了闻铮耳光,闻铮不但不生气,反而还问他手疼不疼?由于太过震惊,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要把手抽回来。
“……不怎么疼——嘶。”一阵极其冰凉的感觉瞬间从掌心处传遍全身,宋初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定睛看去,才发现闻铮竟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冰袋来,并敷在了他的手心。
宋初墨秀气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种感觉实在太怪异了,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拒绝道:“……不用了,没这么严重。”
闻铮不为所动,牢牢固定着他的手,甚至每隔一两分钟就换一个位置继续冰敷。
宋初墨整个人都不好了,可他力气没闻铮大,想抽回手也没办法,只能瞪着眼睛看闻铮认认真真地给他冰敷那只扇了他一耳光的手。
不知过去多久,宋初墨的右手都快被冰得失去知觉,闻铮这才放下冰袋,抽过纸巾给他擦干净手:“好了。”
宋初墨迫不及待地把手缩了回来,“谢谢”和“对不起”两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变成“你要不要也敷一下”,别别扭扭地跑了出来。
闻铮深深地看他一眼,立马回道:“要。”说着就主动侧过脸,并把冰袋一把塞到了宋初墨手中。
宋初墨:“……”有种上当受骗的错觉。
毕竟是他先打了人,闻铮又主动给他冰敷,碍于自身过高的道德水准,宋初墨心中再不愿意,也只能接过冰袋,任劳任怨地给闻铮冰敷起来。
宋初墨摒弃所有杂念,尽量放轻动作操作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进,闻铮默不作声地感受着脸颊上的凉意,鼻端似乎也隐约嗅到一阵浅淡好闻的香味。
他不想惊扰宋初墨,兀自忍着,直至冰敷快结束时,才忍不住开口确认道:“你喷香水了?”
宋初墨面带不解:“没有。”
“你肯定喷了。”闻铮抓住他的手轻轻嗅了嗅,再次笃定道,“不然为什么手上会这么香?”
宋初墨一把抽回手,瞪了闻铮一眼:“无聊。快点解锁。”
闻铮手上落空,他目光深深地望着宋初墨的侧脸,半晌终于按下解锁键:“回家吧。”
宋初墨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回想起在车上时闻铮抓着他手的场景,手臂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总觉得很奇怪。
但奇怪的事并不只这一件。
被迫暂时搬回悦澜湾后,闻铮先是拿过宋初墨的手机,强行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微信等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宋初墨本来没放在心上,直到他开始每天都收到闻铮主动发来的信息。
早上七点:
【W:宝宝早安。】
【W:我去集团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W:何姨做了小米粥和中式点心,起来后记得先些垫垫肚子,不要犯懒直接跳过早餐吃午餐,晚上七点前我就会到家。】
中午十二点:
【W:图片】
【W:赵助订的健康餐,味道没有你做的好吃。】
【W:尤其是鱼汤,没有你熬的鱼汤鲜。】
下午五点半:
【W:图片】
【W:宝宝,处理完这些文件我就能回家了,乖乖在家等我。】
【……】
诸如此类消息,不胜枚举。琐碎到赵助给他订的餐、每天的天气、几点出门、几点下班,甚至连临时有紧急的工作要加班处理也会事无巨细地跟宋初墨说。
宋初墨神情恍惚地看着微信上那一长串几乎比过去几年还多的消息记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男人似乎是在跟他“报备”。
看他举着手机发呆,何姨慈爱地看着他:“小宋啊,你愿意回来真好,不然这偌大的房子,就我和阿铮住,他又经常早出晚归的,简直冷清到让人害怕,你回来了,我才觉着这房子像个人住的地方。”
何姨是真心喜欢宋初墨,对他也是真的好,这些宋初墨都记在心里,他本想告诉何姨,自己这次“回来”只是暂时的,一个多月后,他还是要离开闻铮,可在对上何姨真诚的眼神后,话却说不出口了。
正在此时,手机界面上又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W:宝宝,还有十分钟,我就到家了。】
不小心看到消息的何姨立马移开视线,笑眯眯地说:“小宋,我从小看着阿铮这孩子长大的,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跟谁说过话,他为你改变了很多。”
宋初墨淡淡地笑了一下:“是吗。”
“真的。”何姨立马点头道,她指了指手机,贴心地准备起身,“小宋,我就不打扰你,你先回阿铮吧。”
不料宋初墨毫不犹豫地按灭了手机,回道:“没关系何姨,其实也没什么好回的。”
何姨见他神情有异,忧心地坐了回去:“小宋,你老实跟何姨说,你和阿铮,是不是还没有完全和好啊?”
永远不会和好了。
宋初墨在心里默念。
他抬起头,没有回答何姨的问题,而是语气认真地问:“何姨,您说闻哥为我改变了很多,也许是的,也许他现在的改变我以前也的确很想拥有,可是——”
“他曾经对我的伤害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何姨愣住,看着眼前的青年红着眼眶说:“我曾经,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可是,他并没有平等地回应过我的爱,包括现在,我坐在这里,也许因为这种不平等。我在他眼中并不是一个应该尊重和爱护的伴侣,而是一个应该乖乖听话的宠物。”
“那时候,我看见好玩的、有趣的帖子或者视频都会分享给他,每天发很多很多条微信,每天都期待着他的回复。事实上,他几乎不回,或者偶尔回一次,也不过寥寥几个字。”
“正如他说的,我这种行为除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从那之后,我克制住了自己总是想跟他分享的欲望。”
“所以,他现在发过来的微信,在我眼中,也同样没有意义。”
何姨听完后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疼地摸着宋初墨的背:“小宋,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我也知道,跟阿铮这种外冷心热不善表达的人一起生活会很累,他工作那么忙,也总是冷落你。”
“如果你们真的对彼此没有感情,随便凑合过日子,我也不会多嘴劝什么。可就是因为,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清清楚楚地看见你和阿铮都爱着对方,才会觉得惋惜,才会忍不住想劝和。”
“小宋,你大概不知道,就在你搬走的半个月后,阿铮突然问我‘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你回来’。”
宋初墨脸上的神情未变,只是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要知道阿铮是多么高傲的人啊,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后又雷厉风行地接管了寻光集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竟然也会一脸挫败地问我,该怎么让你回来。”
何姨摇了摇头:“我就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你回来,既然沈先生回了国,现在他又决定跟沈先生合作,借着你离开的机会直接跟沈先生复合难道不好吗?”
宋初墨呼吸停了一瞬,他罕见地打断道:“何姨,您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小宋,如果真的‘不在乎’,听完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初墨张了张唇,一时没找到反驳的理由。
何姨便接着说:“结果阿铮那孩子发了很大的火,让我以后不准再这么说了,他说——”
“他不可能跟沈先生复合。”
“这辈子,他的妻子有且只有你一个。”
尽管宋初墨已经提前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可何姨说出口的那两句话还是像小石子一样,在他的心湖激起了一小片涟漪。
话音刚落,换好拖鞋的闻铮从玄关处走了进来。
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宋初墨身上:“在聊什么?”
宋初墨迅速收拾好外泄的情绪,淡淡地摇头:“没什么。”说着,他就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了。
闻铮看了眼何姨,后者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也大步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