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陌早自习时从贺池眼中窥见的情绪就像一场云烟，转瞬即逝，就连许陌都在反复回忆探寻中变得模糊起来。

许陌对于想不通的事情要么彻底忘记，要么抛却直觉，将一切扔回被发觉之前。或许后来某一刻，再遇见时，她会再度想起，但是那时也隔着一层时间的薄纱，看不真切，对于未来的她来说，也就只是稍微有些特殊的记忆碎片，等待着主人的串联，许陌或许回去探寻，但是更大的可能还是忽视、遗忘。

许陌现在喜欢活在现在，不喜欢深究和难为自己，再说了，她每天要处理的事情这么多，一场不知所云的视线重叠除了会让她觉得贺池吃错药或者自己眼睛度数上涨了看错之外没有任何值得她去追寻的意义。

许陌见好就收，心想，既然贺池能和她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张桌上，这就是现目前对她而言最好的走向了。

她现在没有想要惹事的冲动了，也无缘无故丧失了和贺池唇枪舌剑的热情和兴致了。

许陌今天安静的不像话，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只当许陌暂时安分下来了，与之相对的是宋晴和何燃，那边今天倒互呛了好多次。

宋晴单方面输出没给何燃一点面子，一时间教室左半边硝烟四起，何燃一向在大家的视野里非常活跃，宋晴又是被明争暗对的班级公敌，几场闹剧下来许陌和贺池这边的关注度蹭蹭下跌。

要是换做以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处于怎样的处境，许陌高低也要去问句为什么，但是现在许陌一看向表情不善的两人脑中就会浮现出那份资料。

许陌连自己这边的事情都扯不清楚跟别提去找宋晴了。

贺池看她看得着实紧，许陌总能感觉到贺池明目张胆的视线，她不敢侧头却在下一秒得到了一份A4纸订起的手写资料。

许陌定睛看去，上面用便利贴凌冽的标着──放学之前背完第1、2页。

许陌脑中仿若有烟花炸开，她想起了贺池和她现目前的结对关系，这差点让她原地石化，不过好在许陌没冷场太久，虽说对贺池的转性和他突如其来的责任感很是震惊，但许陌还是镇定地开口说了句谢谢。

贺池心被烫了下，但面上倒依旧很冷酷，过于疏离的状态让许陌无故有些失落。

这让许陌陷入了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呢，贺池并没有用视线反复鞭尸和精神凌迟她。

视线凝滞，气氛有些粘稠，许陌觉得这个时候主动偏开视线有些过于白眼狼了。

就在许陌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现在焦灼的气氛时，她被一声对她名字的呼唤吓了下，许陌顺着声音心虚回头看去。

她看见宋晴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哪怕隔着老远许陌也觉得宋晴的笑意未达眼底。

许陌想起身追过去，但是刚起身就听见身侧人冷漠带着些冰渣，许陌直观的感觉到了贺池的不爽，“要上课了。你跑哪去。”

许陌愣了下，有些进退维谷，但是好在下一秒上课铃声就真如贺池说的那样响起，许陌下意识为难的看向宋晴，宋晴皱了下眉神情淡淡，侧身走出教室。

许陌有些心悸，还没缓过来就听见贺池十分不解地问，“她们发她们的疯，你不好好学习凑上去干什么呢。”

“你跟着她出去除了被警告请家长还能干什么呢。”

许陌心里的隐秘角落被刺了下。

她明白自己确实不能干什么。虽说贺池说的就是这个理，但是许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她闭上嘴没接贺池那句话。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许陌把老师的板书腾上笔记本，句号一打完许陌就起身准备趁着这个空档去找找宋晴，只是刚起身她蓦然又想起了贺池上个课间警告她的话。

许陌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矫情的一面，她被自己居然听得进贺池的话还没多排斥贺池这个人感到诧异。甚至许陌某一瞬间都有种要报备的冲动了，但是她压下反常的冲动只觉得是自己过于神经质。

贺池不知道许陌转折了几轮的心理活动，只是注意到她起身后迟疑了几秒才转身出了教室门。

贺池不喜欢许陌和宋晴有牵扯。

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皱了下眉，其实他大可找些莫须有的理由把许陌按在这个位置，让她无法离开，无法去多管闲事，但是他最后到底没开口。

许陌出了教室就直奔天台，她知道宋晴如果还在学校那么多半在天台，只是许陌也不确定，她只能单纯上去碰碰运气。

不过，好在许陌这次运气不错，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天台时，扶着那道新上漆不久就被撬开了好几次的栅栏门组织语言。

许陌本来体质就不好，为了赶时间所以跑的时候也很急，以至于突然停下脚步时，她还感觉自己的时间天旋地转顺带黑屏了一瞬。

许陌看了那把校服脱下栓在腰际的少女，恍惚间又见到了那漂亮惊艳的少女，许陌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窥见了那色彩鲜艳的女孩。

许陌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没摆脱对宋晴的滤镜，她不自觉扯了下嘴角，感慨间还莫名觉得喜感。

“你来了？”

许陌愣了下，宋晴的声音被风送来，情绪被风吹散开来，许陌在另一边隔着不近不远的空旷答道，“是的。”

许陌迈开脚步走过去，这短短的十多米在从一楼到五楼的上行楼梯中显得微不足道，许陌却走了很久才走到。

“你回去吧。”

许陌脚步微顿，她望向宋晴，后者披着头发，束过头发的头绳松松的被她套在手腕上，涂成浅粉的指甲捞了把头发，把头发弄的很是凌乱，许陌又从她身上又窥见了那抹鲜活的自由，宋晴眯起眼，盯着在她身前站立的许陌打量了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下。

许陌不理解宋晴阴晴不定的情绪，只是下一秒宋晴就倾身到许陌眼前，她轻轻拍了拍许陌的脸颊风轻云淡的笑笑，许陌蓦然想起宋晴以前警告她的，让她离她远点。

她是坏女孩。

宋晴收回了手，眼中笑意不减，她起身往旁边移了几步，缓缓道，“说真的，你还真的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

许陌紧闭着唇，不语。

“是个好人。”宋晴眼睛弯弯，玩味地弹了下许陌的额头，“但是又不纯粹。”

“自私点蛮好的。”

许陌皱了下眉，想开口问为什么宋晴要说一同无头无尾的话，但是到底没开口，因为下一秒宋晴就转移了话题。

“许陌你看。”宋晴指着楼下操场嬉闹打闹的人群，语气中满是调侃，甚至带上了些嘲讽，“这一幕是不是很美呢。”

“这可是最佳观影台，”宋晴手肘在护栏上，视线落在渺小的楼外，她神情淡淡的，语气不带什么情绪，但是许陌却莫名觉得难过。

“每次从天台往下看，我都会想，我是观众。”

“但是，很多时候，我又是演员。”

“许陌，”宋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不再与许陌设想那般自由无畏重叠，“这个世界是座玻璃缸。”

“你会这么觉得吗？”

许陌失魂落魄地离开天台，在踏进门前心依旧皱成一团。

“见到她了？”许陌抬眼看去，何燃坐在离门最近那排，她身侧讨论声一下子就停了。

“她说我自私。”宋晴你看我是不是很自私。

“她就是这样的。”何燃身侧有个女生翻了个白眼，“又没情商又没智商。”

许陌没开口接话，何燃耸肩笑笑，无所谓道，“没事，别当回事，她向来这样。”

许陌压抑着不知名的悲伤，点点头，在细微地哽咽中走回自己的位置，和何燃擦肩而过装作看不懂那些明目张胆的恶意。

许陌到底走向她稍经思量就选择的自私之路。

“今天放学之前背下来吗？”许陌吸了下鼻子，理了下早上收到的一沓资料，侧头看向身侧之人，声音有些哽咽。

我要逃出去。

逃出这座玻璃缸，逃进我没有未来的未来。

还在写题的贺池愣了下，他转头看向明显不正常的许陌，罕见的没有说教，喉咙一紧，皱了下眉，心脏也跟着紧缩了下。

“迟一些也没关系。”

“我留下来陪你。”

贺池终于开口，许陌依旧还处于恍惚中。

“我其实有些时候特别不喜欢你。”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宋晴倚在有些锈迹的铁护栏上侧身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许陌，“年少时人都是讨厌相似的人事物。”

“而某天会同情与过完相似的人。”

“许陌你是天生的悲观者，对你而言人生就是周而复始的重复。”

“所以、”宋晴顿了顿，轻哂了下。

“你在同情我，许陌。”宋晴看着眼底微红不明所以的许陌轻声道，“我讨厌你这庆幸之余上位者的同情。”

“我不怪你活在我的光明中，在我的阴影中璀璨，毕竟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不过，你在透过我缅怀谁呢。”宋晴看着不语的许陌语气不明。

从那天起，许陌知道她们彻底成为了彼此生命中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