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池一直觉得许陌悲剧的结局是她自己过于单纯和天真的产物。

要是许陌自己稍微注意点不要去主动招惹谢琛就不会传出一系列有关她不检点的谣言。

虽然上次被许陌拽进空教室也着实见识了某人不检点的一面，贺池思考的节奏又带起了些微妙的不爽，但的确不能否认，他主动拉许陌起来时是带了点有意的私心的，事后察觉到自己那时是真的想看许陌笑话。

他觉得许陌难堪窘迫时支支吾吾组织不了语言的样子格外顺眼。

好吧，贺池事后承认，他确实是逗许陌逗上瘾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把许陌划为自己圈子的短暂冲动变成了对类似于带孩子的长足热情，虽然他也有些意外自己这么有耐心，他对自己居然可以对给许陌辅导这件事坚持这么久且不掀桌子还感觉有些微妙。

贺池当初还以为和许陌同桌之后他们之间的战局会上升到硝烟弥漫的程度，结果没想到许陌最后配合度不像话。

贺池被强塞了一堆提前摊牌的预知，虽说他一开始就没观望直接摊牌把许陌拎到自己眼皮子下盯着导致蝴蝶效应扇起的风有些过于猛烈了。

第一件事就是宋晴转学了。

贺池得知这个消息时还是有些诧异的，因为比起记忆中的转学节点还是早了些，他下意识想起许陌，侧头看去时却发现许陌一脸平静，连头也没抬，似乎这件事她毫不意外。

自从上次许陌失魂落魄回来后就情绪大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和人吵闹，整天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是在写题就是在背资料。

明明就是当初设想过的最好情况，但是贺池却依旧不满意也不痛快。

明明许陌照着他设想的路走了很长一段了，她和宋晴划清界限没和何燃有过多拉扯，甚至连谢琛的分量也在许陌这边变得无足轻重了。

明明他已经占据了许陌绝大多数注意力，但是他还是觉得不满意。他自从窥见那些梦境，窥见那些存在过的未曾到来的故事就莫名心痛。时至今日依旧心皱成一团，展不开，一扯就裂。

他明明只想快刀斩乱麻解决掉那些走向既定悲剧的因素，他只想在剩下的这段时间确保许陌能安然无恙地走向更美好的未来，他只想尽可能的……让自己好受些。

他此前并不相信窥见的未来，这听上去过于荒诞，但是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却确实淹没了他，醒来后久久不能回神。

贺池做了十三场梦，在哪些断断续续的梦中，他窥见了未曾拾起的执念，梦醒时分，他依旧觉得可笑。

这十三场梦主角是他却无关他，他在一天天的清醒梦中看见平日里朝他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女孩，依旧相看生厌。贺池在第三场梦降临后如是想。

他不理解那些场景值得他缅怀，甚至不惜把后来一股脑砸给他，不断剧透这无聊的世界，这无趣的未来。

他觉得可笑。把执念放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甚至，贺池恶意满满地自嘲想，是以为没得到吗，没得到所以未来不惜回溯，不惜把这还未到来的恶果全抛给他。

贺池不觉得许陌脾气好，跟别提许陌眼光还这么差，没情商也没智商，他也不觉得她值得成为执念，是愧疚吗，还是什么其他无关轻重的情绪蜂拥而上倾覆了理智。

贺池不想接过许陌这个麻烦。虽然，她在梦里是真的笑得很天真就是了。

不过，他想还是这样想，但是最后发现自己较真了，他还是被这些在现阶段的他看上去无所谓的东西变得神经质起来。

再第六场梦落下帷幕时，他隔着对角线的泱泱人群望向侧头皱眉的许陌时，莫名想起梦中总是擦身而过抿唇不语的那个她。

那时的许陌依旧分不清东南西北，侧过身想向旁边的人求助器材室在哪里，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贺池记得很清，也是那一瞬，他感觉她在难过，他也在难过，只是贺池至今也不知道那些被他划分为矫情的情绪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在梦里、在梦外，在朝她看去时翻涌而起。

后来，他不再排斥那些带点剧透和预言色彩的梦，他把自己安置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梦中的许陌，梦中的他，梦中的他们。

就和把这一切当做荒谬玩笑的他一样，兜兜转转，位置交换，他在梦外眺望梦里，看了场无关己事的笑话。

梦中的他带着后知后觉的情绪企图感染梦外被他牵扯入境的他，或许是很难感知到所谓的浓烈情绪，就连何燃出格的纠缠带给他的都只不过是理智的思量，他渐渐对那场注定以悲剧收场的故事起了些兴致。

一开始的排斥烦躁焦灼渐渐被压下，旁观者清，他看着她在灿烂中走向凋零，在别人口中成为一场幻灭的梦，被藏起的、一场天真不再，笑意收敛的过往。

故事不紧不慢的走向了早有预兆的结尾，他醒来后，不痛不痒的想，这又怎样，她选择的因果，她选择的信任，她选择的未来都和他无关，虽说他也很悲悯她，也有些遗憾哪些未曾璀璨就凋零的年华以及那未曾等来的春阳。

不过，他为什么要为了一场渺茫的虚妄就拉她一把呢。

他又不是慈善家，贺池自嘲的笑笑，既然选择了冷眼旁观那就何必后悔，何必这么耿耿于怀。许陌再怎么被那些梦美化甚至是神化在当下的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许陌不过如此。

贺池如是想，却还是在路过和谢琛纠缠不清的许陌时，情绪起落难停，兜兜转转的驻点依旧是烦躁。

和当初旁观那些擦肩而过的情绪一样，只不过这次稍稍有了些真实感，在他反应过前，他就下意识上前把许陌从谢琛身侧扯开。

贺池事后想，自己果然还是心软了，那些扰人心智的梦还是让他下意识把许陌扯进自己圈子了。

那就这样吧。贺池观望着还算乖巧的许陌冷傲的想，就当带孩子了，虽说许陌有些公主脾气，但是他也不是不能忍受。

好歹也是往后余生难以忘怀的白月光，贺池被自我宽慰时做的总结弄得有些想笑，连带着心情好了很多，破天荒没有再说教昨天许陌用错语境的例句。

不是他炒隔夜饭记隔夜仇，是许陌真的只背不思考，这跟人机默写有什么区别，贺池昨晚想起就气，气着气着还笑了，惹得他母亲一阵调侃。

不过贺池想着还是不能太损许陌面子就没直说，就表示只是被机译震惊到了。

许陌发觉今天看向她时莫名带着股慈悲为怀意味，她打了个哆嗦，自从上次被贺池嘲笑他们相处模式就像偷情后许陌就留了个心眼，要端庄，要矜持，要尽力显得自己没那么……

好吧，许陌头痛的想，要是自己真的一个人能搞定这堆题，矜持、冷漠的向贺池表示自己再也不需要他辅导一个人也能撑起大梁，但是，遗憾的是，许陌还到不了这种水平。

就在许陌准备放学捧着本子去找贺池赐教的时候就撞见他慈悲的视线渐渐转成了恨铁不成钢，许陌意识到自己得加油争气点了。

一是为了贺池的身心健康。二是为了许陌的身心健康。

不过好在贺池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没停留多久，当贺池视线移开的时候许陌才终于松了口气，从高压状态解脱出来。

这节课是自习，只是明明应该上去守自习的贺池居然没有按部就班的给许陌一个喘息机会，他似乎是料见了自己一走许陌就会回归放空状态，于是这堂课都没离开位置。

许陌知道自己是重点观察对象，但是也免不了在高压超前完成任务后东想西想。

她反射弧本来就强，虽然宋晴转学这件事对她来说的确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许陌回想起上次宋晴看她的眼神，觉得她转学在意料之中。

许陌对这件事其实兴致也不是很高，毕竟，她衷心的觉得宋晴转学了对她来说才是一件好事，反倒是留在这座所谓的玻璃钢里是一种另类的折磨。

许陌知道人言可畏，她只想平淡的过好当下的生活，流言也好蜚语也罢，冷暴力也没关系，只要不是真刀实枪的针对对应她这类反射弧极长，顿感极佳的人来说也不过尔尔。

就在许陌东拉西扯安胡乱慰自己一通没多久后就迎来了下课，可能是宋晴转学的事情过于突兀，以至于教室里压抑的氛围被掀开盒子之后变得沸腾莽撞起来。

许陌不喜欢听到这些让人倍感压抑和不适的话，许陌在闹哄哄的教室里看向宋晴收拾一空的桌位有些窒息，许陌视线下意识往何燃身上落，后者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宋晴离开而表现出明显的愉悦，反倒是一副不爽的样子，虽然在迎上别人探寻的口吻时还是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许陌觉得有些嘲讽，所有人都知道宋晴为什么转学，却又明面上大肆讨论着这个显而易见的话题。

蓦然间，许陌又想起了宋晴口中的玻璃缸。

所有人都是演员，所有人都是观众，聚光灯打在谁上谁就是舆论中心，好的坏的都被有心人轻而易举的操控着。

许陌也是那尾跃不出玻璃缸的观赏鱼，她知道。她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