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笔声唰唰,碎金从层绿中泄出,一点一点涂抹上白瓷、夏天和她的侧脸。
她没有抬头,握着笔,直到侧脸爬满余晖,她在浓的化不开的金色里,寂静了半个夏天。】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
[再说了,热闹点才好。]
[她……]
[纪律吗?我会跟她说的,她是个好孩子。]
[好啦,我找到机会会找她来谈的、对了,……]
[要这样做吗?]
[是不是有些自私呢?]
[你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让她成为你手上的刀不是吗?]
[但是,改变不了什么。]
[何燃已经盯上她了。]
[虽然这样说没错,但是、]
说话的人顿了下。
[好吧,既然你坚持,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妥。]
[贺池,你要知道一报还一报,如果你真的打算这样做,那老师不会插手。]
[她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好好斟酌一下。]
[嗯。]
“贺池我好难受、”
“为什么呢、我好难过。”
许陌像颗团子,温软低哑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和不解,“为什么呢?”
“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许陌吸了吸鼻子,抱紧了几分贺池,她不敢抬头,也不想看到贺池。
她发现自己好像一无所有,兜兜转转,温暖拥抱、失重悬空都好像是一场镜花水月。
贺池搂着许陌,视线落到她身侧散开的纸稿上,他心脏一紧,跳动间仿若针戳般传来刺痛,这股麻意从胸腔传到指尖,传到怀中颤抖哭泣不断的少女身上。
他没立场说来晚了,是他搞砸了一切。
过去、未来、现在,睁开眼,这恒远又如此真实的现在,他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的。
能看破预演的她,这么可能毫无感觉呢。
对于那些她未曾经历的、正在经历的,她怎么可能没有预感呢。
他什么也没改变,只是拥有以卑劣为前调的同情妄图锁住一场皎洁。
“对不起。”贺池垂下视线,下颌线紧绷,抿了下唇,“我……”
“没事的、”许陌似乎汲取到想要东西,从贺池怀里出来,扯着贺池的衣角,抬起水润潋滟的杏眼,温润如画,卸下情绪后,眼睛亮亮的,就像微暗中亮起的光亮,许陌眼角那滴悬挂这的清凉泪滴,打湿贺池所有隐秘心事。
“缓过来了、”许陌搓了搓自己的脸,仿佛是为了让贺池松心,还打趣了下,“我文笔太好了,读者读者就哭了。”
“我……”贺池迟疑着开口,从兜里掏出纸巾准备给许陌擦泪痕,他斟酌着话语,某一瞬间,他甚至想自暴自弃的把一切全盘托出,但是却还是没勇气开口,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这一切听起来就怪诞的就像妄想症。
她的悲剧有他的一部分,一场雪崩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更何况,他的确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
后来,人生处处无许陌,又处处是许陌。
陌生的、熟悉的,从古灵精怪到沉默不语,他什么也没能拥有,只能在漫长时光中不断麻痹自己,劝解自己,追忆和她有关、无关的一切。
两人僵持不住,贺池欲言又止,反倒是许陌松开了手,歪歪扭扭的准备站起身,贺池扬起头看着差点没站稳的许陌,慌神了一瞬,但是好在只是虚惊一场,许陌扶着墙壁稳住了。
“都怨你、”许陌跺了下脚,盯着站起身来比她高一个头半的少年破涕为笑,“要不是你想看,我这辈子都不会读这文邹邹的东西。”
不同频、不同时。贺池知道他们想到的都不是一回事,但是就是这么巧。
贺池沉默半晌,许陌注意到贺池的出神和落寞,她本来情绪顿感很强,却在此时,感知到了细微的、合理的、不合理的东西在这沉默中蔓延。
许陌已经从先前那些不知所起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她抬手拍了拍贺池阴闷的脸,“没事吧、你自责了?”
“的确你全责这件事。”许陌开了个玩笑来缓解心头的不适,贺池才稍微从那莫名其妙的失魂落魄中抽身出来,对着许陌勾了下嘴角,似乎也想说什么,但许陌没能等来下文。
因为她下一秒就被抱住了。
许陌诧异的愣在原地,许陌看不清贺池的表情,但是直觉能感受到,贺池也不好受。
他也在难过。
你为什么难过呢?许陌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想拍拍贺池,但是最后还是没能完成这个动作的下一步。
许陌视线凝滞在斑驳白痕未尽的黑板上,出神想,原来贺池也会难过。
你也在为我难过吗?你在内疚吗?
许陌无端想,但是思绪在这个温热的拥抱中消散殆尽。
【我在谁眼底活成了谁的璀璨、
是烈阳、是繁星,抑或是皎月,
朝朝暮暮,兜兜转转、
这条路非路,这场梦非梦;】
【勇气、铠甲、长枪、
征途、执笔、鲜花;
我是时间中忙碌平庸的故事,
也是世界尽头的伟岸。】
许陌和贺池错开回的教室,她偷偷牵了会儿贺池的手,从第六楼到第二楼,松开的时候,指尖温度缠绕、旋转,许陌三两步走下楼梯,在第一层转过头对着贺池笑笑。
“我先走了啊。”
许陌没等贺池说什么,小跑走了,怀里还抱着几页薄薄的纸,清隽的背影马尾飞扬。
贺池站在原地盯了好久,直到她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视线。
许陌心惊胆战的跑回教室,忐忑万分,还跑去卫生间看了下自己脸上还有没有泪痕,确认了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后才走回教室。
途中遇见了被围着的谢琛,她无端神经紧绷,连视线都不敢偏移半分,怕某人又直接爆雷。
好在谢琛是注意到她了,但是并没有找她搭话,许陌离开好远才松了口气。
只是,停住脚步才意识到自己走过了。
她愣了下,无端觉得恼怒,焉了吧唧的转身又往回走。
回到教室后又被谢明义盯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她忽然想起来了……她和贺池被人看见了。
贺池一来许陌就把谢明义抛之脑后了,现在彻底石化住了。
她顶着谢明义如同X射线一般扫视,故作镇定的坐会了原位,只不过弯腿的时候差点腿软,踉跄了下,自己桌子移位了不说,还把贺池桌上的书顶出去了一截。
要是以前谢明义已经开始念叨许陌快点复原,虽然贺池最近脾气是好了很多,但是也可能因为不爽再度回归上次针对状态。
他以前一直不理解贺池为什么遇见许陌就跟炸药包一样,虽然现在依旧不能理解。
贺池从后门一进来就发现谢明义眼珠子都挂在许陌身上,许陌红着脸把自己碰掉的笔袋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灰放回贺池桌角。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贺池不露声色的坐下,另一侧许陌依旧是一副心虚样,前不久哭过的痕迹如果细看还是能看出几分端倪。
谢明义死盯着两个人的背影,一会儿看看许陌,一会儿瞅瞅贺池,满眼全是震惊、震惊、震惊,最后变成了茫然。
但是,观察了一个下午的谢明义陷入了自我怀疑,他止不住想,他是不是记错了、这俩人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该死的,根本看不出来。整整一个下午,两个人连句话都没说过,至于肢体接触、根本没有。
谢明义总算放弃拿着放大镜观察自己前面两位桌友的地下恋,转而又陷入沉思。
不是,这俩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何燃追到贺池都比他俩谈上来的快。
这世界是疯了吗?东想西想一个下午但是没得到任何答案的八卦人士谢明义总结道。
这个世界疯没疯许陌不知道,但是许陌知道自己多半要疯了。
她尽可能避着班上人走了,包括何燃和谢琛,甚至是绕道走那种程度。
但是她发觉最近盯着她的视线已经从单纯的八卦变成了恶意。
包括一些许陌不认识的人。
许陌只觉得头大,她可以忽视,但是也没想过会被人堵。
许陌还以为是何燃某个追求者看她不顺眼准备帮何燃出气呢,以至于出了校门直奔人多的地方,但最后还是被追上了。
许陌看着来势不善的男生陷入了苦笑。
两人干瞪着眼,许陌觉得对方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额、咦,”许陌看出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视线止不住往傍边落,悲慌的想,这附近人流量还是蛮大的,自己喊救命是不是能被及时救下呢,“你有什么事吗?”
许陌硬着头皮开始问,“我应该没做什么事碍着谁的眼吧。”
但是说完许陌就想起来了,她好像和贺池有着不正当关系,而且这个不正当关系还被人发现了。
许陌一时间头皮发麻,笑的僵硬又无措。
“宋晴退学是你告的密?”对方笑中带着怒气。
许陌脑子里那根弦松了一秒,但随后又紧绷上了。
“不是。”许陌听见自己镇定道。
“不对,她不是转学吗?”许陌后知后觉的抓住了关键词,陷入了茫然,心想,是不是对方口误了啊。
“她退学了。”项北语气闷闷的,但是下一秒又阴阳怪气道,“你该不是不知道吧、”
“她被人举报了,”项北眯起眼打量许陌似乎在判断许陌是否撒谎,“你和她关系不是这么好吗?”
“你该不是在装吧。”
许陌怔了下,斟量了下自己能不能跑掉,闻言忙摇头,“没有,我刚才知道。”
对方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盯着许陌语焉不详道,“那你可真是她好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