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围巾、毛绒帽，她沉默着走过，焦糖银杏绿松杉，

白露霜秋华，晨雾无明晰，

她裹在云端里，走向天际，消失在溟濛深处，初冬浅时。】

高三前最后一个暑假过的很快，时光飞逝，她的生活依旧了无生趣，除去每日定时定点的电话粥，除去偶尔上门碍眼的血亲，她的生活被自己压缩成单调忙碌的准高三生活。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高三教室，身侧是空荡荡座位，等待着她下一个同桌。

高三在二教顶楼，走班制，三教下三层都是划给了高三当走读教室。

有的人初见还是助攻，再见已是同桌。

“哎呀、陌陌！”姜可走进教室就直奔许陌身边的空位去，“巧了，嘻嘻，一个班。”姜可表面这么说，实则内心哐哐撞墙。

是的，他表哥看她高三没多少事，就把她支过来照顾她未来表嫂了，她舅妈舅舅也知道这个事情，还给她塞了红包，她看在两位长辈和许陌的面子也就没给贺池啥脸色。

“好巧，”许陌扫过她抱着的一堆书，心里有些犯嘀咕，这教材不是还没发吗。

姜可哐当一下把自己的宝贝们扔桌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扫了眼许陌欲言又止的表情，笑笑解释道，“哎呀，课外书。”

“最近在研究东玄，”看着许陌稍微有些懵的神情，姜可笑笑，“就是那摇卦占卜的。”

许陌一般把算命这类东西当成玄学迷信，她喔了声表示了解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但是下一秒，姜可就把她桌面上堆着的书全部塞桌兜里了，凑过来问许陌，“某人和你约会过吗？”

许陌一个激灵，有些局促，约会？学校私辅时算吗？

姜可看透了许陌的表情，心里对某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真是得手了就觉得自己百无一漏了，”姜可手指套着一个小布袋，晃晃悠悠的绕着她手指溜达着，不知道里面装着啥，还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你们暑假应该没见面吧。”

“是没。”许陌心虚地扫了眼周围的人，深怕被人听到、猜出些什么。

“啧、”姜可不屑道，“男的果然都一个样。”

许陌想了想还是得帮某人辩解一下，“他竞赛集训忙，顾不上我应该的。”

“你没抱怨？”姜可停下了指尖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许陌被姜可看的有些小紧张，她摇摇头说，“这也没什么。”

再说了，其实她这个暑假也不是很想和贺池见面，每天定时定点的电话报告行程和进行学习辅导已经很累了，再线下应付他那可以要许陌半条命。

不过思绪拉远，再说句实话，许陌还真想象不出自己和贺池出去约会的样子。

肯定很尬。还不如不去。

姜可恨铁不成钢地在心底谴责了某人，然后盯着耳尖有些微红的许陌，突然想到了什么，咯咯笑道，“要不、陌陌来我这算一下？”

“看看你和他的结局。”

许陌飘忽的思绪从云端降落，她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姜可，弯着眼睛笑了下，映衬着蓝白校服更显眼睛的清丽透亮。

“不了吧。”许陌摇摇头，垂下眼帘，带着被露水润湿般琥珀的温润，姜可听见身侧人呢喃道，“不论过去，不问将来。”

姜可可能知道贺池为什么这么喜欢许陌了，就连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许陌，最后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好吧。”

“不过、”姜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度凑近许陌，好奇问，“贺池怎么把你追到手的啊。”

“？”许陌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沉思几秒后，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她觉得自己也蛮不争气的，“他没追我。”

“？！”姜可瞪大了眼睛，“你、”这个字声音有些大，差点让前桌回头，姜可忙降低音调，心虚验证道，“你追的他？”

“没啊。”许陌蹙眉，“没追，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

姜可不理解，继续虚心求教，“怎么个莫名其妙法。”

说给她听听，她回去复述给舅妈听，让她们长长见识，毕竟，他们家都默认了贺池不联姻就百分之百会孤独终老的事实。

许陌脸一红，被戳到了恋爱脑的旧伤，她抿着唇尴尬笑笑，“想不起来了。”

她才不会承认是贺池凑过来时她被那张脸迷的神魂颠倒以至于莫名其妙、半推半就就亲上了。

然后就维持了这种尴尬关系到现在。

姜可太想知道了，心里好奇地抓痒，但是看着许陌窘迫的样子又压下了心头的好奇，班上进来的人多了，几个和姜可是熟人，跑来打了个招呼，姜可和他们逗乐了几句。

许陌笑笑，收回视线，低着头继续刷题了。

许陌还是没选择住校，她觉得但凡自己这学期选择住校，她外婆留给她那栋房子下一秒就会被租出去。

有的人会打着所谓的为你好的幌子来吸血，这在许陌这边是很常见的，暑假期间，她父母倒没来过，可能是这段时间他们生意上的事也比较多，但是许陌知道，他们现在肯定是惦记着这样东西的。

许陌从无尽的疲惫中抽身出来后，偶尔会想起这件事，但是，她本来就居无定所，有没有这座房子对她来说其实都无所谓。

人终将会寂灭，就像她外婆一样，最终变成尘灰，守着无尽的寂寥和逢年过节的香火，在可能存在的另一个世界护佑着另一些人。

死亡是最简单的课题了，毕竟这两个字，对许陌来说，她只花了一晚上就想通了，人有时很愚笨，但是某些时候也会很通透。

她对死亡向来很敏感，回老家见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生命的尽头是这个冬天了。那个慈爱的老人，抚摸着她的头发，许陌抬起眼，眼中是无机质的朦胧，她淡漠地告诉她这个事实，老人只是笑笑，说，她知道。

许陌霜雪般冷淡的眸子在这个笑容中融化，她感觉到了什么，由衷地笑了笑。

她外婆走之前她就预感到了，那天晚上，她进到那个老屋，握住那苍老粗糙的手，温柔的看着老人，眼中满是祝福，直至老人眼角滑落最后一丝浊泪，清凉凉映挂在许陌眼底。

手中的温度渐渐冷却，这粗糙又苍老的双手在许陌双手间滑落，这是许陌第一次直面死亡，没有惶恐，只有祝福。

她突然发现了，原来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在寂静中黑夜轻吻灵魂，然后意识慢慢失重，连带着留存过的痕迹一点点随着冷却的温度终被寂冷地冰封在曾走过的岁月间。

我祝福您。许陌双手合十，温柔地祷告，她弯下腰低吻了下她还未冰冷的额头，帮她捏好被角，然后起身，走到屋外，叫醒沉睡的大人，告诉他们，老人离去了。

他们惊恐地看着她，看着表情淡然的她，她本身就是怪孩子，于是不出所料许陌被再度被当成怪物关进了一间闲置的屋子，说起来倒和记忆中相差无几，只是床上堆的是鞭炮烟花，桌上放的是随礼的成件牛奶，许陌借着月光看见，窗外依旧是长满竹子的断崖。

许陌的思绪从那晚的月、那晚的狗吠、那晚匆忙的脚步声中抽离出来，手机嗡嗡作响，许陌扫了眼屏幕上端的时间，发现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她接通电话，听见了风吹过树叶的唰唰声，在风声潇潇中听见了贺池的声音。

“今天过的怎么样？”

“……”许陌噗嗤一下笑出神来，“贺池，我发现了，你画风好奇怪。”

“……”

“你不也是这样跟我开头的吗？”

许陌撑在桌沿上，笑笑，“所以呢？”

“你都看不见我哪来的画风？”

“什么时候回来呢？”许陌想起今天姜可的话，发现她自己突然也有点想念贺池了。

隔着屏幕不用面对可能出现的手忙脚乱是好，但是许陌蓦然间意识到，好像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他了。

“夏令营结束了，在这边准备联赛。”

“九月中旬初赛。”

“喔、”许陌翻了翻日历，想了想道，“那你还和我打电话，好好加油吧。”

“初赛结束就回去。”

“那算算日子也不远了。”许陌自言自语道，现在是八月中旬，也就一个月。

“想我了吗？”贺池低笑一声，站在宿舍阳台外，眺望天际一线。

“有点，但不多。”许陌很实诚。

“最近有哪里学不懂吗？可以发给我，我给你理下思路。”

“嗯，我自己是在一轮复习基础知识点，暂时没有。”

“你好好加油啊。”许陌想了想，不自觉软了语气，“晚安。”

“那你也早点休息。”贺池等许陌挂了电话，捏着手机，又在冷风里站了会儿，才拉开推门回到宿舍里面。

“大佬是和女朋友打call吗？”这几天贺池雷打不动的规律，同住的几个人都私下猜了几轮了，但是贺池本来就冷，活脱脱的大佬样，压迫感十足，他们根本不敢搭话。

贺池点了点头，落到坐着的几个人眼里无端看出些炫耀的意味，还多了些人情味，大家一瞬间都没了刷题的欲望，一阵唏嘘声响起。

许陌不知道贺池过的咋样，但是觉得贺池的性格在哪都能过的好，毕竟一副没人敢惹的样子，行走的阎王。许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但是无端又有些忧愁。

贺池离开了她依旧能光芒如故，但是，她要怎样结束这一切呢。

结束这不知所起、一时兴起的恋爱游戏。

许陌拎着那枚挂在她脖上的戒指看了一阵，冷感、矜贵的就和送它的主人一样。

高不可攀、倨傲清高。

许陌每次视线落到它上面时就会失神，她其实暑假中很少想起贺池，放假的前几天还能想起有这个人，这个人是她男朋友，但是第四天看了一天书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贺池暑假开始前几天也去省外参加夏令营了，跟许陌提了见一面被拒绝后有些赌气意味，三天都没回复许陌的晚安。

然后许陌也不搭理他了。

贺池第四天晚上还是没能收到许陌的问安，从赌气进化到怨夫，第五天清早就给许陌打了个电话，意识到许陌真的快把他忘记了，一阵低气压把新入住的室友都吓到了，贺池冷着脸，在心底无能狂怒于许陌快把他忘记的事实。

然后当天反应过来的许陌哄了好一阵，最后只能答应每天九点给贺池打电话。

准时准点那种。

许陌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想笑，她也确实笑出声了，她想，枯燥、单调、周而复始的生活和她预想的一样，但是，多了个很难解决和善后的麻烦后也多了些不单调的色彩。

就这样吧。许陌思绪飘远，目光有些溃散，回过神来时，捏着的钢笔笔尖已经有了块晕开的墨迹，她叹了口气，把这一页撕掉，重新从头开始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