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化滴,喷洒在他的脸上,暗色吞没了他,咽喉被开了个窟窿,汇聚成血池,钱鑫鑫擦拭自己的眼睛,走了上前,血色浓郁,腐臭钻鼻。
距离缩短后,被血雾迷蒙的人变得清晰,他的一只手捂住了胸口,是想摁住伤口吗?钱鑫鑫细看,额间的创伤遍布,血流进了他的眼眶,染红了他的眸子,一双血眸睁着,似在鸣不平。你想说什么呢?
捂住胸口的手紧握成拳,掌心紧攥,一抹白,在血色中显得刺眼,钱鑫鑫蹲下,将他紧握的拳头打开,意料之外的是,居然没花多大力气,摊开的掌心上,是一张被护住的照片,左下角染上点点血痕,折痕被血色包围,翻起的边是湿润的、黏腻的。
照片上有她,妈妈,爸爸,这是她十岁的时候,吵着闹着要去拍的全家福。爸爸坚决不同意,他说不安全,妈妈看我哭得伤心,就帮着劝爸爸,不用过度紧张。那时钱鑫鑫还不懂,爸爸说的不安全。
照片都要泛黄了,他还收着。此刻的他躺在地上,钱鑫鑫很想是爸爸在和自己玩游戏,玩的是小时候她最喜欢的警匪游戏,她做警察,爸爸做小偷,只要她用自己的小手枪对着爸爸,爸爸就会像现在这样躺下,只要钱鑫鑫把爸爸的鼻子掐住,爸爸就会弹起来,说:“小钱警官,放过我吧!”
可是爸爸,我原谅你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呢?是太累了吗?可是我现在都看不见你眼里的红血丝了,那里是
片红海。
钱鑫鑫哭不出来,她就定在那里。她伸出手,拿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拭,殷红擦不尽,只在她袖子上作画,画中山河漂影,潭影映红,流不尽,留不住,绺一缕。
爸爸是大英雄,妈妈从小到大都这么对她说。她也这么认为,所以她会和同学们说,自己的爸爸是大英雄,可是他们问钱鑫鑫,你爸爸做什么的啊?钱鑫鑫说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她只能趴在窗台上看爸爸远去的背影。同学们笑了,可是她不知道哪里好笑,只是他们都在笑,可是她怎么哭了。
他们不信爸爸是大英雄,可是妈妈就是这么说的。那天回到家钱鑫鑫窝在妈妈怀里,“爸爸是超人吗?他在拯救世界吗?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闷闷的声音,传入钱女士的耳中,钱女士不答只问,“那我们三金宝贝觉得呢?”
钱鑫鑫在想,是的,爸爸或许就是超人,超人很忙的,我不能粘着他。
钱鑫鑫也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她知道爸爸是英雄,但不是超人,他或许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军人,或者是一个默默守护人民的人。只是这次不能回家了,他会在其他地方等着自己和妈妈团圆。
忽而,一阵脚步声响起,碎砾与鞋底磨擦而发出的声音,在靠近。钱鑫鑫想拖着爸爸一起躲,可是脚步在逼近,他还是太重了,钱鑫鑫只得在脚步声更加响亮的时候,闪身躲进附近的掩护体,她这才细细打量周边,这像是一个山洞,而周边有些石块正好作为自己的掩体。
大概是夜半,脚步声停了,视觉被剥夺,其余四感变得更加敏锐,她嗅到一股浓烈的酸味夹杂着馊味,就像回南天衣服晾不干但是只能穿上,运动过后出了一身汗之后的臭味,班里的男生上完体育课就是这种味道。
钱鑫鑫思绪还未来得及缠绕,一道沙哑的男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一顿鸟语,啊~!没听懂?鸟语又来了“~^ ^**”这次的短一点,不过还是没听懂。
汗珠止不住,掉落时震起一捧土,细碎的土趁机钻入鼻腔,瘙痒难忍,钱鑫鑫预感要完蛋了,双手要捂住口鼻之时,喷嚏抢先而出,响声与脚步声同起,她听见死亡在逼近,一步、两步、三步,石块化为齑粉,银光化刃,划出一道光照。
她看见了,从眉尾处至太阳穴的刀疤,黝黑的皮肤,酸臭的气味,手颤抖握刀引起银光忽闪。这个男人的脸她看到了。
银光闪闪,划破空气发出刺鸣,她捂住咽喉想止住传来的刺痛,原来也是徒劳无功罢了,好痛,爸爸你也这么痛过吗?
“啊!”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夜空,钱女士来不及穿鞋就飞奔到女儿的房间,看着被汗水浸湿的钱鑫鑫,钱女士忙抓起床头柜上的纸巾,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观察钱鑫鑫的情况。
钱鑫鑫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吞了吞口水,好痛,手上只有汗液的黏湿,没有血色,没有。钱鑫鑫大口喘着粗气,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躺在血泊里的爸爸。
“妈妈,我梦到爸爸了,他睡着了,我叫他,他起不来。”钱鑫鑫说完了,咽喉就不痛了,很奇怪。钱女士没说话,夜色给她留下了屏风,让她掩去眼泪,她转过头抹了抹脸,将钱鑫鑫揽入怀中,嘴里哼着儿时那首曲子,还是这样五音不全,还是那样唔好困啊…
钱鑫鑫被钱女士哄睡了,钱女士给钱鑫鑫盖好被子后蹑手蹑脚地给她关上房门,夏末的夜晚是有些凉意的,寒意钻入脚掌,怎么这么冷呢?钱女士赤脚走到衣柜前,她把一个箱子拉了出来,未落锁的箱子一下便打开了,她捧起信封,灰尘为岁月做歌,连信纸也有时间的味道。
那时候墨蓝色的水笔刚兴起,她赶时髦很爱用,而他惯爱用钢笔,每次他的墨水渗出,她都要和他争论一番,还是墨蓝色水笔好用,这个老古董,老古董,老古董,怎么就抛下我们了。
“钱兰琼收,今天我看到了一枝花,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很适合你,明天可以和你分享这枝花吗?你最默契的笔友:吴度。”泪痕洇湿了墨色,她就说了钢笔不好用,她都要看不清老古董写的字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捧着一盆兰花站在公园门口。钱兰琼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他的脸很红,汗也直流,结结巴巴地和她打招呼。钱兰琼要他放下那一盆兰花,握起了他的一只手,手上有老茧,刮得她很痒,只不过她没放开,从那天一直都没放开。
钱兰琼怀着钱鑫鑫的时候就和他说,孩子要和自己姓,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当然要跟自己姓。那时的他,没有一丝犹豫,还和她一起取名字。
日子被推着过,她很想时间就停在那年。她就像是一种被圈养的宠物放归山林了,她把头摔得破了,把脚扭伤了,差点把孩子毁了,她想过放弃,但是她听到了,她的女儿在叫她—“钱女士!”
这一夜,钱兰琼很想看看这老古董,但他太吝啬了,估计是在生她叫老古董这个昵称的气,算了,我可是钱女士,不稀罕你这个老古董。
一夜无梦,钱鑫鑫翻身下床,知道被薄荷牙膏辣醒,她才反应过来,昨天的梦。她觉得很真实,真实到痛意都难以复制,她真的以为血肉被割破了。那爸爸呢?
一路上钱鑫鑫都在想这个事,直到回到座位后,她的反常让孙婷注意到了,孙婷戳了戳钱鑫鑫的脸颊,施展掌上厨艺,将钱鑫鑫面团揉圆搓扁。一番折腾倒是把浸在血泊里的钱鑫鑫拽了出来。
钱鑫鑫看到眼前的孙婷,眼睛睁得浑圆。她不是听不懂那个鸟语吗?但是面前这位少女可是深谙数百种语言,其实是因为此人极爱刷剧,世界遍地的都看,可谓纵览世界啊,问她准没错,你要问钱鑫鑫还记不记得那两句鸟语,她钱鑫鑫这记忆力可不是说笑的。过耳不忘还是可以的。
思及此处,钱鑫鑫薅住孙婷的胳膊,开始撒娇大典教学,孙婷感觉被喂了口苍蝇,直言让钱鑫鑫只要正常点,让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钱鑫鑫看到目的达成那自然是暴露原形啦,倒是让孙婷送了口气。
钱鑫鑫学着昨天听到的两句鸟语,照葫芦画瓢地烫嘴滚了出来,看着孙婷紧皱的眉头,钱鑫鑫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正想说要不再说几次,万一就听得懂呢?鸟语一出口,就被孙婷捂住了嘴巴。
钱鑫鑫还在奇怪她干嘛呢?只见此时的孙婷一副要站上讲台放声大叫的样子,还没把飞出的眼眶子捡回来,就把要一飞冲天的孙婷摁了下来。孙婷都要喘不过气了,还在大笑。一直笑个不停,钱鑫鑫无语扶额,要是有禁言符,第一个给孙婷。
“三金,噗哈哈哈,你这一大早上的是想把我笑死,然后继承我的作业吗?噗哈哈哈有你这么说英语的吗?”这么!?什么!?这鸟语是英语,恕钱鑫鑫孤陋寡闻,这鸟语!是英语?!“还带着东南亚口音,你该不会去云南旅游,和老外学成了吧?噗哈哈哈,还说啥这是你背叛组织的后果,你后悔了吗?咋这么中二啊你?”
东南亚口音,酸臭的味道,刀疤脸,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