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澈侧过头，笑着跟唐岚音打了招呼，同他交谈起来。
“我一上车就看见你了，学弟你是去坐高铁吗？”
“嗯……是啊！”唐岚音脑子嗡嗡的，只是下意识回答着虞澈的问题。
“哦……这样，你去哪里？”虞澈又问。
“回我家。”唐岚音快速答道，又补充了城市名，“南华市，就隔壁城市，高铁不到一小时就到了。”
“哎，那挺好的。”虞澈一听却来了精神，“我也去南华市来的，学弟你哪趟车？”
“我是……”唐岚音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购票信息，说出了列车车次和自己所在的车厢。两个人这么一对，就惊讶地发现原来他们不止坐同一趟高铁，甚至还在一个车厢！
“这么巧啊。”虞澈忍不住感慨几句，“我和学弟你还是很有缘分的。”
是啊，很有缘分。唐岚音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在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他都怕自己因为紧张直接晕过去。
但是话说回来……这是一个好机会啊！平时他很少有机会和学长这么面对面啊！
于是唐岚音鼓足勇气，又问虞澈：“学长，你去南华市做什么啊？我记得你老家不在那边吧？”
虞澈闻言露出意外之色，却没第一时间回答唐岚音的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老家在哪里的？”
唐岚音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之前社团里不是填过信息收集表嘛，我就多看了一眼……”骗人的，其实他只是单独看了一眼虞澈的。
说完他还吐槽一句：“那信息要的真全啊，跟查户口一样……”
虞澈失笑：“是啊，确实不太合理，现在信息安全本来就不能保证，等下学期我给他们提提意见，别再查学弟学妹的户口了。”
他顺着唐岚音的话题讲了个不那么好笑的冷笑话，才绕回来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去南华市那边是找了份兼职暑假工，顺便租了两个月的短租房。环境可能不太好，但便宜，而且离我工作地方近。”
唐岚音听着却面露意外，他愣了愣，才把问题一个一个往外蹦：“学长找暑假工为什么不在阳川市找，反而去南华市？”
“阳川市房租更贵啊，而且我看了一下，薪资也高不出南华市多少。”虞澈给了一个唐岚音无法反驳的朴实理由。
“那学长为什么不申请暑期留宿呢？”唐岚音还是不解，“可以住宿舍嘛，更便宜。”
“不行，咱们大学城这边太偏了，我想找的工作在市里。”虞澈又道，“反正去南华市是我权衡利弊之下得出的最优解，折腾是折腾了一点，但也挺好的，当做体验生活了。”
唐岚音轻轻应声，但心中还是有太多不解。
如果要找暑假工的话，其实回老家那边才是最好的选择吧？毕竟可以住在家里，家人还能帮衬一下，事事舒心。
但是他也不知道虞澈的家庭情况，自然也不能妄自揣度。唐岚音真的非常好奇，但是这时候他和虞澈也没熟到能打听对方家庭情况的地步，问出这种问题真的非常不礼貌。
虞澈那边还抱怨了几句房租的问题，唐岚音微微张口，本想说点什么，却只能作罢。
其实我家有空房间，小区附近也有地铁站，如果你愿意来我家住的话，可以省去这些烦心事。
唐岚音是想这么说的，但他最后也没做出邀请。
说来说去还是那么一句话，他和虞澈真的不熟。
贸然邀请对方来家里住……虞澈又会怎么想？
虽然他觉得虞澈学长不会把自己往坏的方向想，但是唐岚音心里那个坎就是过不去。没办法，他们现在也就是点头之交的朋友，哪有点头之交的朋友会去对方家里住那么久呢？
更何况他家里还有爹妈，这细细算下来又是一笔人情债，唐岚音不想虞澈背这笔人情债——他是反应迟钝不会看人脸色，但唐岚音活了这么些年，总结也能总结出一套规律。
总而言之，他不想虞澈为难。
但……他还有一点自私的想法。
“那学长既然在南华市……”唐岚音好像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才问出这么一句话，“空闲的时候，我可以找学长一起出去玩吗？”
虞澈听着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应下：“好啊，如果时间都充裕的话，那就一起出去吧。”
虽然知道虞澈可能只是客套，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唐岚音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底暖融融的，很开心。
能和学长这么近，这么聊天……真的很满足了。
大巴车行驶起来，为了防止晕车，唐岚音靠在一边闭眼休息。虽然挺想跟学长多聊两句的，但这个晕车……确实有点顶不住。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唐岚音突然感觉手臂被谁戳了戳，睁眼一看，原来是虞澈。他见唐岚音理了他，便冲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将一块水果糖放在唐岚音手心上。
“你是不是晕车？含一块糖会舒服些吧？”虞澈说着，又在口袋里翻找，还真又让他找到两块糖，“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看着一脸真诚的虞澈，唐岚音真的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他接过虞澈递来的糖块，将其中一个包装剥开，将糖放在嘴里。
但另外两块却被他小心翼翼塞到了随身带的包里，唐岚音不敢放在身上，怕体温把水果糖捂化了。
这可是虞澈送他的糖啊……唐岚音怎么舍得全吃完？
不知是糖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唐岚音单纯心情好。这一路上他居然真的没觉得头疼，安安稳稳到了高铁站。
接下来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刷身份证进站、安检、排队等上车……等这些折腾完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唐岚音已经在高铁上自己的座位坐好了。
他和虞澈的座位离得挺远的，行李自然也是分开放。行李箱被放在了置物架上，但随身的包肯定要放在头顶的架子上。
唐岚音刚放完自己的东西，就看见旁边一个个矮的女生踮起脚努力想把包放上去，唐岚音顺手就帮她扶了一把，女生终于顺利放好了自己的东西，如释重负地向唐岚音道谢：“太谢谢了，帮了我大忙……哎？”
“你是那个……唐岚音学弟吗？”女生偏过头，不确定地问道。
“嗯？”听到对方准确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唐岚音也有些意外。他看向对方，发现还真就这么巧，刚才自己帮了的这个女生是他的一个熟人！
“……你是江铃学姐吗？”唐岚音回忆了一番，试探着问道。
对方闻言显然松了口气：“太好了学弟，你还记得我。”
唐岚音认识这位江铃学姐，其实也算一个意外。说起来，貌似还是因为蓝欣。
这位江铃是学生会的成员，而蓝欣除了加入摄影社外其实也在学生会工作，参与一些活动的策划。那天就是学生会实在太忙，他们不得不把一些简单的工作“外包”。
唐岚音就是这么一个外包，那天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摄影社的同学被蓝欣“抓”了过去，虞澈也是其中之一。唐岚音对这江学姐印象还挺深的，对方跟蓝欣一样活泼幽默，总是能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江学姐十分健谈，没用多一会儿就跟当时摄影社去支援的同学们混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唐岚音的错觉，当时江铃和虞澈，似乎聊得十分投机……
“也真是巧，咱们居然一辆车！哎学弟，你去哪里？南华市吗？”江铃又问，而她的目的地居然又是跟唐岚音一致的！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唐岚音也被震惊到了。他不是的该说些什么，只是凭着本能回复：“是啊，巧到有些可怕了，不止是咱们俩，这趟车上还有虞学长……”
“虞学长，虞澈吗？”听到这个称呼，唐岚音看到江铃的眼睛瞬间亮了亮，“他也在车上？”
“嗯……嗯。”话已经说出口，唐岚音只能继续往下说，“他也在这节车厢……”
“在哪里在哪里？”江铃立刻四下张望，寻找着虞澈的身影。唐岚音无奈，只能把虞澈的座位号也告诉江铃。江铃明显很兴奋，满眼跃跃欲试。
“哎学弟，你说我去找人换下座位怎么样？到时候咱仨连座！”说着她还开始帮唐岚音分析利弊，“你看啊，咱们三个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到南华市虽然时间没多久，但一路上也很无聊啊！咱们三个凑在一起还能聊聊天不是？”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唐岚音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能顺着江铃让她去做。而江学姐确实也是十足的行动派，立刻出发去找了虞澈。
经过她的一番“游说”，还真让她把座位换成了。现在唐岚音这排的三连坐已经属于三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江铃坐中间，虞澈坐在最边上。一切收拾稳妥，列车也驶出站台，这场对唐岚音来说的返乡之行刚刚开始。
江铃确实活泼有活力，坐在她旁边，唐岚音能感受到磅礴的能量汹涌而来，好像永远也不用担心冷场。
江铃情商很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舒心，唐岚音也不禁感慨，难怪江学姐人缘这么好，谁不想和她做朋友呢？
看着江铃那么自如和虞澈谈天说地，唐岚音看得羡慕极了。同时心中微微泛起酸味，真好啊，如果自己也像学姐那么高情商那么健谈，一定也会有很多朋友吧。
虽然心中有些吃味，但唐岚音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因为江铃没有忽视他，会在他话少的时候主动cue他，让唐岚音不会产生任何被排除在外的不适感。学姐在关心他，唐岚音能感觉得到。
只是他不时望过去，看到和虞澈相谈甚欢的江铃，还是会觉得这幅画面十分刺目。
……他这算是吃醋吗？可他有任何理由吃醋吗？
唐岚音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看到虞澈和蓝欣在一起会别扭，看到虞澈和江铃一起也会别扭。可他永远不敢贸然踏出一步，永远不敢靠近虞澈。
最后他也只能缩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看着别人发出的光芒来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
这种对自我的厌恶感，在虞澈去卫生间时、江铃跟他搭话时到达了顶峰。
“虞澈真的很有意思哎，学弟。”江铃言笑晏晏，好奇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唐岚音，“哎学弟，他有没有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如果没有女朋友的话，你觉得我追他有戏吗？”
唐岚音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连气都喘不上来。但他还是逼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自然地回答：“这……我真的不知道啊，大概没有？反正我没见过？”
“哦……”江铃思索一番，又问，“那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
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
你的每一句“喜欢”，每一句“女孩子”，都让我觉得刺耳。
许是这一次唐岚音的沉默太久，让江铃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看着唐岚音，关切问道：“学弟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学弟？”
“……”
“……我没有……”
唐岚音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入目是模糊的暖光，身下的柔软的床铺。一切陌生又熟悉，唐岚音怔了怔才回过神来，哦，他想起来了，这才是现实。
这是他记忆里的十年后，他和虞澈结婚了，他们正在外地旅游，他们……
他是虞澈的……爱人？
“岚音？”
虞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唐岚音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自己床边，正担忧地望着他。
“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听到你说了些什么。”虞澈靠近唐岚音，伸出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还好体温正常，没有生病……”
但是还是有点不对，为什么唐岚音脸那么红。
“岚音？”
唐岚音就这样定定望着虞澈，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渴望。梦境与现实在他眼前不断交织，他面前一会儿闪烁着坐在他面前的、关心着他的虞澈，一会儿又会闪回到梦中，看到那个与江铃谈笑风生、与自己并不相熟的虞澈。
好像梦境和现实的边缘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唐岚音有些分不清。他仍没有摆脱那如泥沼一般的梦境，仍没有摆脱那个自厌的自己。他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最终都落在眼前的虞澈身上。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某些明明一直在他身边萦绕，却被他忽视掉、不敢面对的现实。
那就是——虞澈是他的爱人，这一客观事实。
……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