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脑子里一团乱麻，但唐岚音糊里糊涂答应了虞澈——没办法，就是这么简单的请求，他真的完全无法拒绝对方。
就在唐岚音发怔的时刻，一旁的宋林晚终于骂骂咧咧回来了：“这群熊孩子就是欠收拾！我找到他们家长给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真是该啊，没有安全意识不说还一点也不尊重人，要是孩子都这个德行我以后一定不生……”
他本来还在不停抱怨，突然对上了唐岚音那饱含复杂情绪的双眸。宋林晚这才注意到那被“欺负”的工作人员已经摘下了头套，看着虞澈的脸，宋林晚怔了片刻，喃喃道：“兄弟，长成你这样也要出来发传单吗……”
唐岚音听到他这话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拍了拍宋林晚的后背，咳嗽了几声才缓过劲来，跟宋林晚介绍了虞澈：“就……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这事有点太巧了，他是我的学长……虞澈。”
听到虞澈的名字，宋林晚本来还在发愣。随后他意识到什么，看虞澈的表情都跟着变了：“喔——你是虞学长，我之前听岚提起过你！”
虞澈闻言挑眉：“那我还挺荣幸的。”
宋林晚冲着唐岚音挤眉弄眼，这种情况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虞澈这人唐岚音当然提过，如果宋林晚没记错，唐岚音好像对这人还……
那这种情况下，是对虞澈刷好感度的大好时机啊！
宋林晚脑瓜子一转，呆呆道：“那这城市也不小，你俩碰上也不容易。好好聊聊？我不打扰？”
听这小子搞了这么一出，唐岚音在心底忍不住呐喊尖叫。为什么这话听上去那么像避嫌啊！宋林晚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要是被虞澈误会了怎么办？！
好在虽然宋林晚的表现虽然抽象，但虞澈似乎不太在意。而唐岚音这边早就答应了虞澈的邀约，就算接下来硬着头皮也不能退缩了。就这样，宋林晚先行告退，唐岚音陪着虞澈去送了玩偶服。
路上虞澈还顺便给唐岚音买了杯奶茶，说是道谢。唐岚音本来不想要，毕竟虞澈都周末出来打工那肯定自己身上钱也紧巴。但他实在拗不过虞澈，只能被动接受了。
算了，下次自己再请回来也是一样。
难得唐岚音觉得聪明一回，下次请客不就又多了和学长相处的机会？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开窍了，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怂怂的唐岚音，还有点沾沾自喜。
两个人下了楼，重新回到广场上。这个季节的夜风并不凉，吹在面颊上甚是舒服。配合上夜晚城市的灯光，这种氛围还别有一番风味。
既然是聊天，那唐岚音也就克服了自己内心的社恐和羞涩，决定主动开口：“学长是想找我聊什么……吗？”
“其实也没什么。”虞澈轻轻说着，“就是……像你那位朋友说的一样，城市这么大咱们都能碰上，那不是一种缘分吗？应该好好珍惜。”
“更何况，你不是刚刚帮了我吗？”
想起这事，唐岚音当然不能只往自己身上揽功，下意识就说：“也不是，其实是老宋他……”
说到这里唐岚音突然卡了壳，他本想说宋林晚出的力更大，因为只有他能那么有底气赶跑那些小孩还跟他们家长对峙，按理说就是宋林晚功劳更多，但……
这奶茶，虞澈学长只请了他一个啊！
这么一想，唐岚音心中平白生出几分小愧疚。明明宋林晚出力更多，结果为了助攻自己还什么都没捞着……
于是他赶紧转移话题：“学长现在住哪里啊？也在这附近吗？难道你找到的兼职就是发传单？”
话音刚落唐岚音就想扇自己一巴掌，有他这么聊天的吗？这是闲聊啊还是查户口啊！
让他没想到的是，虞澈居然真的把他的问题一一回答了。
“我不住附近，我找的暑假工并不是发传单，只是反正是双休日，我在住的地方也没事可做，索性出来打打工，多赚一份钱也多点见识，挺好的。”
……想起自己还在看电影，虞澈却在这里辛苦工作，唐岚音就有点心虚，还有些挫败。虞澈学长那么努力生活，自己却浑浑噩噩，实在是有点……
这样下去，又怎么能追上学长的步伐呢？
“学长真的很厉害啊……”唐岚音不自觉感慨，“这样的工作，我一定干不来。”
“也不是要非得干这样的工作。”虞澈却这样说，“我做这些是因为我得负责起自己的经济，毕竟我家里不能给我太多支持。但是如果不是我这种情况，不想做这些的话，没必要没苦硬吃。”
唐岚音有些惊讶：“学长……你家里？”
虞澈淡淡笑着：“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生活在重组家庭里。我父亲离婚后娶了我后妈，自从我弟弟出生，他就不怎么管我，我上大学也是为了远离他。反正他看我也嫌弃，不可能给我读书出钱。正好我也不想要他的钱，跟他一刀两断，我也自在。”
“不用互相折磨，真的挺好的。”
“……”
听着虞澈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过去，唐岚音心里好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有些细细密密的疼。
虽然虞澈表现的很无所谓……但怎么可能真的无所谓啊。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不幸的人，却一生都在努力走出童年的那场暴雨。
怎么可能不在乎，谁能做到不在乎？哪怕是家庭幸福的唐岚音，想起自己小时候同学们那样对自己，也是觉得难过、郁闷、甚至想回到过去把那些欺负嘲笑他的人揍爬在地上。
更何况虞澈这些经历，哪怕只是寥寥数语，听起来……都足够难过。
而现在，虽然说的简略，但他却把自己的伤口，完完全全展示在了唐岚音面前。
这是否代表着，虞澈已经把他视作朋友了呢？
如果是朋友的话，那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未经思考，有些话已经脱口而出。
“学长你，好像对所有人都在微笑啊。”
听到唐岚音这句话，虞澈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意外之色。真是惊奇，唐岚音好像很少在虞澈脸上看到除了笑以外的其他表情。这样的虞澈，在唐岚音眼中甚至称得上陌生。
“……我确实在笑，可是学弟，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唐岚音摇了摇头，缓慢的、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在你跟我讲这段故事以前，我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是听了你过去的一些经历，就是有问题的了。”
虞澈失笑：“这跟我的经历无关，学弟，我们也认识许久了，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嗯，我知道学长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是在发好人卡，但唐岚音却说得恳切，“可一直在微笑的人，心里却未必一直是开心的。”
接着，在虞澈有些动容的眼神中，唐岚音讲出了他的故事。
“我小时候跟学长你一样，那时候我很敏感。我是一个怪人，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因此也受到了不少欺负。我学校的老师说，不要哭，多笑笑就好了，笑笑别人就喜欢你了。”
“……我按照她说的去做了，可我依旧没有得到别人的喜欢。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笑容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那将毫无意义。我的笑只不过是我的伪装。我努力想要融入人群，可人群却在排斥我。”
“学长，你也可以不用笑的。”唐岚音凝视着虞澈的双眸，认真道，“我很喜欢学长微笑时的样子，从容、温和，让人看着就很安心。可是学长你偶尔……也该卸下担子，让自己轻松一些。”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展露真实的情绪，这是你的权利。”这是唐岚音第一次没有回避虞澈的目光，他要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完完整整传递给对方，“你应该自私一点，为自己考虑一点。”
笑容不该是为了讨好某人而存在的，从来都不是。
唐岚音这番发自肺腑的感叹似乎真的在虞澈心底留下波澜，他许久没有说话，没有开口维持表面的热络让气氛没有那么尴尬。虞澈就这样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唐岚音的那些话语。
良久，他终于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很有意思的观点，我以前确实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思考过。你给了我许多新的启发，谢谢你，岚音。”
“我得承认，过去我确实是在按照这些年我自己总结的一些生存逻辑行事。保持笑容让我得到了不少好处、在学校里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人人都夸我是个好学长，因为我一直在帮助别人。”
“有时候我自己都忘了，我做这些事到底是因为我真的是个热心肠的人，还是只是为了讨好大家，让自己处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环境中。”
一味地讨好换不来真正的友情，那些人对他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虞澈心里门清。只是在过去，他自己都在欺骗自己。想着哪怕只是表面和气，那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在过去他的家里，可是连表面的和气都不曾存在的。
唐岚音也没想到虞澈会这么认真回应他的想法，一时间面上有些发烫，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学长，你说的这么认真，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也没什么啊，你说的很对。岚音，你是个很纯粹、很有趣的人。”虞澈转过头来，又是笑了。
看着那笑容，唐岚音一时有些失神。虞澈却朗声开口，眼中倒映的璀璨城市灯光晃得唐岚音心神震颤。
“这次我对你笑，绝对是发自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