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舍弃了那部分的温春,也未必不会在其他事情上舍弃丈夫。
陆焘心脏的左后方隐隐绞痛。
他把已经木然的温春拉近,摸摸她的脑袋,半蹲下来同她平视:“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但先不要急,好歹先问问你妈妈在哪。”
“还有……”他轻声说,“其实我不建议你直接找她对峙,不论真假。”
温春:“为什么?”
她猛然抬眸看向陆焘,又是这种距离的视线交错,那双瞳眸里尽是仿若清澈日光的关切,脑海中顿时闪过他扮演快递员那天。
在上楼前,电梯内外,她也在和温执僵持。
那是温春第一次反驳她,当时争论的是联姻与否的事,可最终也没有结果。
她冷静下来,一想到当面质问时可能看见的眼神,就攥紧拳,微微颤抖。
陆焘把她的手指松开,有力地握了握:“因为你太爱她,太听她的话。”
“没发现吗?温春,你把妈妈的话当圣旨。你欣赏又崇拜她,所以在发现她可能有做的不好的事的时候,反应这么大。”他慢慢地说,语调难得沉静,“尤其那个对象是你同样深爱的爸爸。”
温春低着头,半晌,咬了咬唇。
“…可我还是想去问。”
“就是因为爱他们,才要避免更坏的结果,我也不想再什么话都不分情况地听了。”
“何况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有权利弄清楚呀……”她温吞而不大坚定地吐字,说到最后抬起眼,“对吧?”
陆焘轻怔。
一声浅笑裹挟在温风里落下来。
“对。”
他捏捏她的牛角编发,给小电驴插上钥匙:“那走吧,我们想要听从自己内心的不窝囊牛角包。”
又给她乱起名字。
温春鼓了鼓腮,抱紧麦当劳的纸袋,跨坐在他背后。
“别废话了,贪吃鬼鹅师傅。”
———
据保姆说,温执刚好下班回家。
温春和陆焘乘着小电驴回到楼下,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蹲在车旁解决完麦当劳,紧张地上楼。
开门时,温执的西装还未换下,正好穿过正对的走廊,挑着眉望过来。
她盯着陆焘多看了两秒,眼眸微微眯起,收回了本要说的,让温春准备去见别的联姻对象的命令。
温春握握拳:“妈妈,我有事要问您。”
温执愉悦道:“说。”
“是关于爸爸的事。”
温执唇角冷却。
温春下意识抬起肩膀。
一只温暖的大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向前轻推,她松弛下来,朝室内走,开门见山:“您为什么下架陆焘唱的爸爸的歌?”
“还有之前删除爸爸的痕迹,捧别人……”温春皱眉,“我都知道了。妈妈,爸爸的嗓子,真的是心理原因导致坏掉的吗?”
温执滞了一秒,抿了口咖啡,把目光移向正在穿鞋套的陆焘。
“小陆少爷。”她不答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帮我女儿查这些的?”
陆焘知道她想听什么,但看了眼温春,抬起下巴:“当然是演唱者。”
他并不同先前一样恭敬,倒真有几分圈内盛传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吊儿郎当地走近温春。
“伯母下架的是我的视频,好奇查一查,提出异议,不过分吧?”
温执气定神闲地坐下:“那你也该查到,歌曲的全部所有权归我。作为版权方,我下架音频,合情合理。”
温春不认可:“我提前问过爸爸,他都同意了。”
“我还第一时间把翻唱的百万赞视频都转给了他,他特别开心有那么多人会喜欢这些歌。”
她的话语逐渐染上鼻音,听起来有点儿软,但咬字愈发坚决。
陆焘心里也跟着一软,却突然摸了摸鼻尖。
……原来温春爸爸已经见过他了啊啊啊,那些视频,形象应该还可以吧??
“妈妈,您和爸爸也要分这些吗?”温春有些难过,“您这些事……爸爸,知道吗?”
温春突然有些迷茫。
她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希望吕款冬知道,还是不知道,不管哪种,都好痛苦。
可是妈妈……一定也有自己的原因。
温执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幼稚。”她说,“你以为你在替他着想?”
温春愣住。
温执:“你爸爸不能再唱歌,如果让他听见自己昔日的歌喉,或者别人演唱他明珠蒙尘的歌而倍受喜爱,你觉得这不是种伤害吗?”
“我……”
温春声音一抖,“可他说了可以。”
“因为你先提出了要求,他怎么会拒绝?”
温春瞪大眼,瞬间就相信了她,被愧疚笼罩。
陆焘却蹙起眉。
旁观者清,他听出温执的诡辩,才张开口,刚才交锋之际忘记关上的门被轻轻叩响。
年轻,不,看似年轻的优雅男人提着一个包,出现在门口。
他穿的很素净,那张脸也是,不事雕琢却清秀安静,有种远离尘嚣的气质。
吊梢眼尾端微扬,睫毛却有淡淡下垂,显得有些忧郁。
这人看着眼熟,对陆焘来说又着实陌生,他下意识警惕地护在温春面前,却听她喃喃:“爸爸。”
陆焘眨了眨眼,回头看了她一眼,乖乖退开,也跟着叫了一声:“爸……”
他改口:“伯父。”
结果温春完全没有注意,只是小跑过去。陆焘噘了下嘴,早知道不改了。
吕款冬接住温春:“宝贝。”
温执眺着相拥的父女,尽量柔声:“阿冬。”
“怎么要来也不说一声?”
吕款冬没有看她,只是垂眼:“宝贝在做什么呢?”
温春僵了一下,从他怀里退出来。
“在,在…”她语无伦次。
温执打断:“在和我聊天。”
“对吧,温春?”
温春不知道怎么说,无声吞咽,吕款冬却嘲讽地瞥去。
“聊什么,”他说,“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宝贝有伤害到我。”
温执凛眸。
吕款冬:“温执,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能伤害到我的只有一个人。”
…
自说完那句令人忧心忡忡的话后,两位家长就进了书房谈话。
温春急得在客厅团团转,绕完大沙发绕小沙发,陆焘坐在沙发上,把她拉到大开的两腿间:“这么担心,去听听?”
温春:“偷,偷听啊?”
陆焘点头。
温春还有些犹豫,陆焘看出来什么,挑了下眉,把人扛了过去。
到书房的红木门外,他在下面,温春的下巴架在他肩膀上,一起趴到门上听。
“……阿冬,你变聪明了。”温执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这次出来,到现在都没人对我报告。”
吕款冬转走话锋:“当着孩子的面叫昵称就算了。”
“私下里感情破裂,还要这样叫,没有意义。”
“谁感情破裂?”温执语气变淡,“离婚协议书上又没有我的名字。”
温春在门外听得心里一沉。
她不自觉抓紧陆焘的肩膀,牛角编发蹭过他耳畔。
陆焘喉结滚动,艰难地忍耐,做深呼吸。
吕款冬冷笑:“这么久不见,你还学会自欺欺人了。”
“是很久了。”
温执也笑了声,“足足两个周零三天。”
温春目瞪口呆。
她分明记得妈妈说的这个时候,正是上回去陆焘那个桃花源的前一天。
妈妈当时说她要去出差啊!莫非……
温执:“不过,这两年工作越来越忙,确实只能借出差回程的空隙,都空不出一段完整的假期去岛上看你。”
“还是该说。”
她突然放慢语速,“上你?”
温春目瞪口呆呆呆呆呆呆。
不是……她只是担心他们吵起来,想来听个墙角,不是想要听到这些哇!!
温春指尖颤抖,无意识晃了晃陆焘,侧过头贴着他耳廓说悄悄话:“走,走。”
关键时刻,陆焘却没了动静。
一门之隔,里面的对话仍在继续。
吕款冬:“工作忙就好好忙。”他口吻自嘲,“这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么。”
话音方落,又变了调:“你……等下,你别,孩子在外面。”
无法得知发生了什么,门里有东西倒下的声音,温执不悦道:“阿冬,不许走。”
“我说过别这么叫。”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温执:“小叔子?”
温春是真的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了。
她的亲娘亲爹好像禁/.忌恋了。温春大脑一片混乱,只想现在立刻马上逃离现场,赶紧再次贴上陆焘的耳垂:“走啊。”
“哥我求你了,”陆焘不动,温春急得口不择言,“哥,大哥,哥哥。”
“陆焘哥哥。”
谁知周遭气温越来越烫。
温春无暇顾及这些,也没看见他红透的皮肤和卡壳了的眼神,开始挣扎:“不然你放我下去……”
她在他怀里晃来晃去,双腿摇摆。
不知碰到哪里,陆焘骤然屏息,闷哼一声。
温春这回听清了。
她猛地停滞,双手僵硬地搭在他肩上,这时,门从里面打开。
这门是朝外开的,好死不死,两人恰好靠着门,就这样一同被撞倒下去。
开门的吕款冬改怒为惊,慌乱伸手,幸好与此同时,陆焘及时反应过来,抑或是下意识的举动,两只手稳稳地垫在贴近地面一方的温春身下。
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垫住背。
温春软绵绵地倒下,只有身体上方压下来的重量,他还在顷刻间就撑了起来,微微分开。
仅鼻尖有一刹相蹭。
陆焘胸膛起伏,脖颈挂的吉他拨片项链从毛衣里掉出,垂到温春的嘴唇上。
鬼使神差。
温春看着他,轻轻咬了一下拨片。
陆焘呼吸骤乱。
吕款冬幽幽的声音在背后飘来:“你们还要这样多久?”
温执也走过来,好整以暇:“我就说你不该急着走,啧。”
两颗脑袋俱是一抖,额头碰了下额头,立马麻溜地分开。
吕款冬开门前应该还和温执说了什么,后者罕见地停留在书房里。
而温春和陆焘跟着他下楼,找了家咖啡店,吕款冬有话要对温春说。
陆焘并没有被邀请,识趣地在包间门口止步:“你和爸爸去,我在外面点杯喝的等你。”
吕款冬颔首,率先进入。
房门轻合,温春看了眼陆焘的手:“行。”
“你,”她很难忽视他手指的浅红压痕,“还好吗?刚才,谢谢。”
“和我还说谢呢,温春妹妹。”
陆焘不正经地笑笑,眼珠一转,忽然甩着手轻嘶。
温春立马紧张:“怎么了?”
“我就说你别乱动,非要装没事然后甩来甩去……”
陆焘低头,楚楚可怜:“唔,真的好痛。”
“那我先让爸爸等一等,我们去旁边药店买个药。”
“那多不好意思。”陆焘叹息,“其实还有个更快捷有效的办法。”
“什么?”
“咳。”
陆焘:“我看网上说,接吻时会分泌荷尔蒙,荷尔蒙呢可以缓解掉疼痛。”
温春:?
陆焘认真脸:“所以包包妹妹,你亲我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他其实是见她被家庭的巨大讯息量冲昏,情绪落差起伏才这样讲的,边说还边勾着唇,一脸欠样儿。
但温春啧了一声,瞥了眼门内,迅速拉着他的手啾了两下。
她眼神偏开,没有看陆焘和他的手,于是只胡乱地亲在指尖以及无名指的关节。
陆焘感觉自己好像被戴上了一枚戒指。
没有形状。
套得很牢。
等温春急匆匆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