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余晖出门,到餐厅的时候已经六点多。
榆江阁只接待VIP,私密性极强,一天只接待20桌,需要提前几天预约。
寻月梅在二楼有私人包间,是寻倩辞开店时专门吩咐留下的,但是小少爷不太爱来这,主要是吃食偏向淡口味,他不喜。
但除去食物之外,榆江阁装修淡雅,整体偏向古典,后院有个小池塘,绿化做得极好,还有座小桥。
石子路尽头有个木屋,属于私人地,当时被圈进来,重新装修成了小洋房。
在寻月梅15岁生日当天,寻倩辞连同榆江阁一块,当作生日礼物给送了出去。
收了这份礼,后院清净,倒是很适合好友聚会。
夏季的时候闲来无事,寻月梅也是愿意来坐坐的。
但他来得不多,田瑾亩近些年倒是常来,后边的小洋房也为李崔开放,但李崔看不懂这些清雅淡雅的东西,次次来都是要把池塘里那群锦鲤喂到撑。
去年夏季撑死三条锦鲤,榆江阁管事心疼得两天吃不下饭,往后李崔只要踏进来,身边总要跟两个人盯着。
今天也不知李崔哪来的兴致。
寻月梅踏进后院,第一眼就瞧到李崔站在桥上,手里拿了一袋鱼食,身后跟着榆江阁掌事。
远远地只听着掌事叫他少喂一些,李崔嘀咕了两句什么,倒是也没再继续。
寻月梅没打算过去,绕道走了。
今天这份热闹他只想一个人看,加上李崔,就没那么好看了。
包厢门口站着人,远远地弯腰和寻月梅问好。
寻月梅问:“几个人?”
“两位。”
寻月梅推门而进,包厢挺大,除了餐桌外还有休息室。
玫瑰花开得娇艳,摆放在休息厅的茶几上。电视机开着,放着周星驰的电影。
包厢常用的香薰味道很淡,尾调是淡淡的花香,有点像茉莉,但又有点像果香。
来这吃饭的客人临走时总是要带上一罐,在外头买是买不到的。
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的男人听到动静回头,细长的眉眼线条和寻月梅如出一致。
“来啦。”
此时,拿着遥控器的少年也转过来。
寻月梅迟到了,刚踏进门被两人这么盯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反而是对启立慕挑眉:“新夫人没来?”
启立慕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寻月梅哼了一声,停在屏风那:“我总得见见有多像吧。”
启立慕没说话,父子俩快两年没见,此时正盯着寻月梅上下打量。
寻月梅倚靠着屏风,眉眼的神情带着笑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
十四五岁的少年心思不好藏,看过来的打量太过明显,有惊讶,但更多的是防备。
启立慕伸手:“过来。”
寻月梅抬起的手往过走,坐在单人沙发的扶手那。
父子俩的眉眼生得极像,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寻月梅长得漂亮,从小到大都是小手办一样,大了之后更加长开了。
小时候像母亲柔和漂亮,长大了之后更像启立慕。
启立慕年轻时也是高门大院的人物,举手投足间都有风范,再怎么说,都在启立慕身边待了十几年,儿子像爹,这话说得不错。
寻月梅也是继承了十乘十。
他伸手搭在启立慕肩上,迎面对上少年递过来的眼神,在防备的打量中笑出声:“看样子应该不是很像,毕竟我这个弟弟不太像我呢。”
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启立慕不会说。
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倒是很有寻孜阳的样。
人齐就该上菜了。
启立慕点的都是榆江阁的招牌,菜上得快。
也不知道是启立慕忘记了,还是说见到寻月梅后太开心,或者是没当回事。
少年起身,直到上桌,启立慕也没说给寻月梅介绍一句。
这顿饭吃的倒是没太多冲突,除了一开始寻月梅阴阳了几句之外,启立慕后来的询问和关心,他都回答了,还顺带关心几句。
中途,启立慕电话响了,起身时和寻月梅打了个招呼,出门接电话去了。
等到这时,对面的少年终于开了口。
“哥哥。”
寻月梅抬眼,还以为有多好的耐心,也就顶多比李崔强点。
他神情平淡,夹了一筷子蔬菜:“我可不记得我有个弟弟。”
少年的嘴角微微僵硬,但脸上没有过多表现:“父亲经常提醒你,我对你也十分好奇,今天终于见到了。”
“咋样?”
寻月梅问:“还满意吗?”
“和父亲长得很像。”
“那当然了,亲生的能不像?”
寻月梅话接得快,接完后反问一句:“你跟他不像吗?”
少年:“……”
噎死个人。
寻月梅忙着干饭,下午因为定位的事,他苦恼大半天,此时正是肚饿的时候。
榆江阁虽说菜品清淡,但味道是极好,今天似乎是启立慕特意打过招呼,上了两盘加辣椒的干炒。
辣味不重,但挺下饭。
少年看着寻月梅连着夹了三次小炒肉,他记得这道菜是启立慕特意叮嘱过的,上菜前还专门又叮嘱了一次。
但是,启立慕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
甚至,也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这一点父子俩也像,属于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为人处世分寸有道。
可是内地里,都是不受委屈的主,还主打一个睚眦必报,容不得一点沙子,还极为双标护短。
“哥哥怕我抢?”
“不怕,”寻月梅头也没抬,顺手还挖了半碗饭:“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抢也抢不走。”
“一点都不怕?”
寻月梅终于抬头:“坦白来讲我不缺,你想要争抢的东西,在我这只是伴随我长大的一部分。”
包房的灯光很亮,少年的脸黑得有些明显。
寻月梅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七八岁的时候,他就能跟着寻倩辞跟寻氏股东吵成一团,十几岁的时候,也跟着寻孜阳掀过谈判桌。
本以为今天会有场热闹,但其实也不过如此。
少年人有野心,但奈何只有野心。
暖白的灯光下,寻月梅侧脸的五官线条更加极致。
“另外,温馨提醒。我不知道你妈怎么想,但你最好把心思摆正,不该露的马脚不要露出来。”
“我不知道启立慕在你们面前表现的是什么样的,但你刚刚的这番话要是给他听见……”寻月梅终于放下了筷子,挑眉微微一笑:“你就要没有爸爸咯。”
启立慕从厕所回来,已经把单买了。
“我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
寻月梅装作没听懂似的点了下头:“一切顺利。”
启立慕当时没说什么,等到了停车场,司机拉开车门。
“你先回去,我要去趟公司。”启立慕抬手向少年示意。
少年拉着车门:“要不一块吧,父亲,绕一下路就好,不然您还要打车。”
“不用,我让你哥送我。”
启立慕看着寻月梅还没走远的背影,抬脚跟上去。
少年关车门的动静挺大,寻月梅离得远都听清了,侧身用肩膀撞一下启立慕。
启立慕没躲:“顺路送我。”
寻月梅没拒绝,上车后再次打趣:“确定不让我见见新妈妈?”
启立慕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兔崽子,早就跟你说了是利益交换,签合同的。”
寻月梅敲下车窗,黑色宝马擦身而过,红灯时停在了同一个路口。
天黑了,车尾灯亮着。
寻月梅看车窗上的倒影。
启立慕性格方面不敢恭维,但长相是挑不出毛病的,不然也不会让从小见多了美人的寻家小公主看上。
年轻时,启立慕的性子比现在张扬肆意。
结婚后性子沉下来了,近些年眼角多了两条皱纹,但也并不显老,反而还多了一份儒雅。
寻月梅收回视线:“既然如此,你得让你的新儿子知道,别到时候他以为我要抢他的东西。”
启立慕戴眼镜回信息,听到这话后也是笑了一声:“我跟你妈立下的遗嘱,你小子六岁的时候就签名了,老子现在还得是给你打工的份。你一天到晚悠着点,别把我气死了。”
说到这,他疑惑:“你是不是换电话了?我之前打电话总是无法接通,寻孜阳那孙子也不接我电话,到最后我就只好打给老太太。”
寻月梅眉眼微挑:“没换电话,把你拉黑了。”
启立慕恶狠狠的,手抬起来又没打下去,最后也只能骂出一句:“兔崽子。”
司机开到公司楼下,启立慕下车。
“唉~”
启立慕叹气,仰头望天:“年轻的时候就不得宠,这么多年了也还是这样,陪我吃顿饭也得推七推八,平时没什么事也不愿意多陪我坐坐。”
说着,还要时不时注意寻月梅的表情状态。
寻月梅就听着他嘀咕,看着他装。
等边上没动静了,才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看过去:“演完了?”
前面开车的张旭憋着笑,倒是许久没见到这番景象了。
启立慕一声兔崽子刚想骂出口。
寻月梅说:“过两天来公司陪你。”
说完,他故意问:“方便吗?”
“废话。”启立慕蹦出一句。
寻月梅临走时放下车窗:“去开会吧,门口那几位就差等得要跪下来了。”
启立慕说:“不急,我看着你走。”
等车子越开越远,涌入车流,再也找不到踪迹,启立慕才抬脚往公司里走。
车上,张旭问:“小寻回家吗?”
寻月梅说:“去田家。”
田瑾亩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有了点消息,过来看看?”
寻月梅回复:“现在过去。”
“谢寓台,今年19,在滨城读完了高中,毕业后就打工去了。”
田瑾亩把几张照片摊开在桌面。
“这几张都是前几年的了,他毕业后消息就少了,只能在曾经读过的中学那查到点。”
寻月梅的视线停在最中央的那张照片上。
那是16岁的谢寓台,穿着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蓝白校服,顶着个寸头蹲在路边抽烟,像是知道有人在偷拍,他侧眼看过来,野性顺着眼神蔓延。
田瑾亩抓住了寻月梅不同寻常的情绪。
“认识?”
“见过。”
田瑾亩有些诧异:“什么时候?”
“开学前聚会的前一天,下着小雨。”寻月梅拿起那张照片,紧盯着谢寓台恶狠狠的眼睛,指尖在照片上抹开一条痕。
照片落地。
“巷子里,见过一眼。”
田瑾亩问:“和江寒?”
“他带人把江寒堵了。”
出于对兄弟的了解,田瑾亩犹豫了一下,就问了一句:“听见什么了?”
“……”
寻月梅非常想点根烟,短短两个呼吸间,念头又被压了下去。
他抬头对上田瑾亩看过来的眼,扯开个笑:“他说要给江寒绑根狗链。”
房间安静片刻。
田瑾亩又掏出来个文件袋:“江寒之前生活过的那个村子找到了。”
寻月梅:“和谢寓台一个地方出来的?”
“嗯。”田瑾亩把查到的东西递过去。
那是一张小地图,滨城的。
红笔圈出来的两个位置,有之前江寒之前上的中学,另外圈出来的是一座山。
“那个村很偏僻,得进山,在山后边。”
江寒最后的定位显示在滨城,到这时候,寻月梅总算知道这家伙要去干吗了。
寻月梅收起资料,准备全部带走。
“暂时停手。”
“不查了?”
寻月梅起身:“有了这些就够了,我明天去一趟。”他得自己去找答案,其他的并不需要太过深入,让江寒自己说出来会更好。
田瑾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