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人越来越多，田瑾亩放弃和两块红烧鱼块做斗争，“今天高三的怎么都来这边吃了？”

寻月梅把自己点的那盘上海青往桌子中间推，闻言抬头，“高三压力大，这个点确实刚下课。”

李崔率先夹菜，选了一颗最小的上海青夹到盘子里，也没打算吃，“奇了个怪了，他们那边开小灶，干吗跑来这边挤？”

“开小灶？”江寒终于把葱花挑完了，也抬头打量。

寻月梅说：“记中抓高三学习抓得很严，但是吃住上面花了心思，高一高二还要挤同个食堂，高三那边去年新建了一个小食堂。”

这属于明目张胆的开小灶，但这个小灶高二的也认，毕竟以后也能享受得到。

自从高三那边小食堂开了之后，就很少有人过来，本身中途就隔着一个大操场，更不用说高三那边的小食堂菜色比这边好太多。

“青菜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怎么回事？前面排队的，能不能别聚堆？”

“不是，高三的怎么都来了？你们那小食堂菜色那么好，干吗非要和我们抢青菜？”

一群高三的欲哭无泪：“菜色确实好啊，今天有红烧猪蹄呢，可惜了。”

人挤人，声音杂乱得很，没一会空了大半位置的食堂就座无虚席。

高二的高三地挤在一堆，也算和谐。

寻月梅几人靠窗的这张长桌也坐了几个高三的，扒菜的动作飞快，看起来就是饿狠了。

江寒没见过这个场面，吃面吃一半，抬眼看热闹。

有几个高三的姗姗来迟，一进食堂，杂乱的声音就停了，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那堆人吃得更快了。

寻月梅在刚进来的那伙人里看见了陌桑，主要是剃寸头的人不多，长相那么硬的人也不多，身高又格外拔高，很出众。

江寒也看见了，凑过来问：“是学长？”

“嗯。”寻月梅点头：“是他。”

对话让隔壁高三的听见了，望过来的眼神很难形容，有疑惑、打量，还有惊恐。

寻月梅远远地看见陌桑在找位，视线往这边看，对上眼后，陌桑率先点头打招呼，他点头回了个礼。

旁边高三一声不吭，端起餐盘就走，仿佛避之不及。

正好有位，陌桑就带着身后的两个人往这走。

江寒正在挑碗里的鸡蛋吃，身边有人落座，他抬眼，淡淡地给出个笑：“学长。”

“你好。”

陌桑长相很硬气，但声音不同，偏向少年音，嗓音清脆，很好听。

李崔饭没吃多少，光顾着竖耳朵听热闹，好巧不巧，有个高三的送上门了。

李崔：“学长，你们高三的今天怎么都来挤这？”

陌桑没搭话，旁边坐着的男生开口，叹了口气，“要不是那边小食堂一团混乱，也不用跑大半个操场来这挤堆。”

“混乱？”

寻月梅的放下手里的筷子：“什么混乱？”

“干架了。”

桌上先是平静了几秒，随后是李崔不可置信地开口：“干架？真的假的？”

高三的胆子这么大！明目张胆地在学校干架，还选在高三食堂？

高二胆子最大的寻月梅就坐在这，但也干不出来在食堂打架这种事。

高三那位学长先是笑了几声，随后抬手用筷子指他对面的人，“主人公就坐在这。”

陌桑感觉边上四位学弟一同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他放下筷子，犹豫着，在几个人好奇又惊讶的视线中，点头。

“我操，牛啊！”李崔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田瑾亩对着陌桑竖起大拇指。

寻月梅看着陌桑，也竖起一个大拇指。

江寒还在学习阶段，见众人都这样做，他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陌桑：……

这场热闹最终没看全，饭还没吃完，黎江风风火火闯进食堂，把还在吃白米饭的陌桑从座位上拽起来，连着那两个高三学长一块带走了。

在食堂门口被训，铃声还没打响，边上看热闹的人很多，不敢靠得太近，就那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边上晃悠。

寻月梅率先动身，卡着视线死角往门口移，江寒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摸到窗边。

“陌桑，”黎江喊了一声：“是不是你先掀盘子的？”

陌桑站在食堂正门那，背靠着玻璃窗，听见问话也只是淡淡地抬头，“是二班那几个先动的手，我不掀盘子，难道等他们把饭盘摔我脸上？”

李崔压低声音：“牛啊，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和刺客犟嘴。”说完，又朝着门外陌桑的背影竖起大拇指。

“那后面掀桌子的是不是你？”

“是我。”陌桑坦然承认：“也是他们先摔盘子的，我不掀桌子挡，盘子也该扔我脸上了。”

黎江脸气得通红，感觉呼吸都不畅，抬手指着陌桑，“你…你……”蹦出两个字，又平复了一下呼吸，“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我确实占理。”陌桑平静地开口，细说：“是他们先骂的人，也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充其量算是……”

他停顿两秒，找了个形容词：“防卫。”

寻月梅感觉这次黎江被气得不轻，他高一翻墙出去打架被抓住时，也没见刺客气得跺脚，话都说不流畅的样子。

黎江在原地绕了两圈，先是从不远处的柱子下抓出两个偷听的，又在旁边的榕树花坛边找到几个蹲着看热闹的。

逮住的，都被奖励了一顿检讨。

那两位高三的学长被放走，临走前看着陌桑，说了一声“保重”。

午休铃声打响，住校的这时候早该回宿舍。

寻月梅看着兴致勃勃的江寒，打算听完这个热闹，就算被发现，也不过是一顿检讨，只不过黎江向来宠爱他们，字数可能会翻个倍。

“掀了4张桌，摔了餐盘，打翻三道菜……”黎主任掰着指头数，到最后，盯着陌桑，“把你家长叫过来。”

一声轻笑。

“主任，我没家长。”

黎江先是愣了几秒，想起来后无奈。

又过了一会：“那就叫你监护人来。”

陌桑笑不出来了。

黎江办公室在A栋教学楼一层，靠着走廊，窗户半开着。

寻月梅靠着墙，头顶是空调外机，对面是随风摇摆的格桑花。

江寒半蹲在花坛边，看李崔在窗户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你一句我一句，津津有味。

看热闹能看到这份上，算是优秀。

还好窗户边上的纱帘能勉强挡住视线，李崔，探头往里看，低声和寻月梅说：“高三那几个很眼熟，感觉在哪见过。”

寻月梅往里瞧了一眼，不用细想，“警告栏，他们的名字照片出现频率和你差不了太多。”

“难怪，我就说眼熟得很。”

办公室里头，立着的风扇忽悠悠地转着。

黎江站在办公桌边上，对面，高三那四个人站没站相，校服上带着点污渍，就那么抬头瞪着陌桑。

快要被叮出洞来的陌桑，没分半点眼色过去，垂着头，沉默。

有人敲门，一班班主任推门而进。

黎江问：“家长到了？”

“还没呢，”一班班主任把保温杯放上办公桌，事情发生后，就给学生家长打过电话。他们班这四个刺头，难管，“这几个家境不错，父母也常不在家，管得少，电话打过去，没说几句，就说要开会。”

黎江：“这都在学校里打架了，家长也不过来看看？”

“有两个说过来，另外的，一个说在国外出差，一个说暂时过不来，只能派助理来一趟。”

班主任叹着气：“说该罚就罚，但看那样子，也都是偏心的。”

“偏心正常，自家孩子肯定都偏袒些，”黎江说：“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疼，但不能宠。不管好坏都偏袒，总是要长歪的。”

高三六班班主任姗姗来迟，进门先看了眼陌桑，确认人脸上没伤，才转身和黎江打了声招呼。

徐柒今年刚过30，生完孩子不久，每天上午来上课，中午回家带娃，下午有课才会过来。

徐柒问：“怎么回事？”

陌桑抬下巴：“中午食堂排队，他们要抓着女同学，让人家陪着一块吃饭。”

“这是什么臭毛病？”李崔在窗外，忍不住吐槽。

田瑾亩凑过来附和上一句：“确实是臭毛病。”

这边是个风口，花坛内格桑花被风吹起，落了几片花瓣。

寻月梅伸手抓住飘落的两片花瓣，花瓣落地，才发觉指尖染上了粉色。

办公室里的动静大，他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四个人背影排排站着。

“毛病也是惯出来的，有一有二才有三。”

李崔说：“谁能给惯出这臭毛病？”

江寒抿了下嘴，起身，从花坛边上往窗户那走。

田瑾亩站在最靠外的位置，对里头的动静兴趣不大，听见李崔发出的疑问才开口：“拉着女同学陪着一块吃饭，没人反抗，自然也就没人管。”

寻月梅半只脚倚着墙，单腿屈着：“受害者不出声，加害者猖狂。”

他冷着脸，语气中带着一丝鄙夷：“他们也没想到，这次受害者选择反抗，陌桑站了出来。”

办公室里一班的那几个刺头胡搅蛮缠，陌桑淡定如斯。

江寒跨过台阶，听着黎江在里头敲桌子的动静，抬头看寻月梅。

“受害者出声，但无人作为，又该如何？”

寻月梅侧过头，江寒半边刘海歪了，露出左边浅蓝的瞳孔，迷雾蔓延，瞧不清。

“有人听见，就会有作为。”

“那要是能听见，最后却和施暴者站在一边……”

寻月梅沉默两秒，盯着江寒问：“比如？”

江寒抬起手，往办公室里指，“比如，受害者喊得很大声，同学听见了，老师也听见了。可同学们假装听不见，看不到。老师说，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他语气轻缓，说得慢，风一吹就散了。

“要不然，他们为什么只欺负你一个？不欺负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