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宸甩着发麻的手往外走,带着一帮小弟,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瞪楚意辞。
李崔腾不出空骂人,打架受伤是常有的事,但在寻月梅脸上留疤,这事他接受不了。
寻月梅伸手摸,应该是刚才乱斗时飞起来的玻璃片,从脸颊刮过去,流了点血,伤口不深。
面馆老板从厨房出来,老城区的人凭着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场子被砸成这样,得花很大一部分积蓄重新装修,好多天不能开业,打击很大。
烂的都是椅子,老板拿着扫把处理碎瓶子,寻月梅跟在后头把桌椅扶起。
李崔终于从角落里找到纸巾,生怕耽误了事,三两步过来就想往寻月梅脸上贴。
手机放在课桌没带出来,寻月梅压着伤口找李崔借手机,九点刚过。又等了两分钟,选择拨号,对面很快接起,迎面就问:“跑哪去了?”
这边迎风口,烟味快把寻月梅淹了,他拿着手机退到巷子里:“老城中心街,古桥对面的面馆。”
田瑾亩问:“你们跑老街去干吗?”
“刚打完,”寻月梅问:“江寒走了没?”
校门口,江寒躲着人群往外走,在高二宿舍楼外的围墙那块站着。
几声动静,田瑾亩干净利索的翻出来,稳稳落地,对上江寒疑惑的眼神,他吐了口气,摆手:“走,打群架去。”
江寒:???
李崔和楚意辞忙着和老板谈补偿的事,谈拢价格,刚准备掏手机付钱,发现口袋是空的。
猛然想起些什么,李崔从面馆冲出来,“啊寻。”
“嗯?”寻月梅从巷子里探出头,里头没灯,手机灯光照他脸上,乍一看有些吓人。
李崔从台阶上跳下,冲过来问:“干啥呢?”
寻月梅把手机递过去,无奈地说:“想买包烟发现没钱,拿着个手机,又发现不知道密码。”
“别抽烟了。”李崔接过手机,把人拉出巷子往外边跑,绕着古桥整整跑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面馆门口,骂了一声娘:“我去,这周围竟然连个诊所都没有。”
楚意辞在面馆里头帮老板整理垃圾,听到声音探头,盯着寻月梅脸上的那道伤,道谢后又不太好意思。
“抱歉。”
面馆整理得差不多,除了满地的碎玻璃外,多余的垃圾都被清走,桌子也摆放整齐,只是没剩几张好用的凳子。
寻月梅抬脚勾着凳子,懒洋洋地往门口那一坐,无所谓地摆摆手:“小伤口,不用大惊小怪。”
“小伤口?”
李崔在边上跳起来,里头老板眼巴巴等他进去给钱,他在外头急巴巴地跳脚:“你知道你明天顶着这个伤进班级,能听到多少哀嚎吗?”
寻月梅抬眼:“没那么离谱。”
楚意辞语重心长地说:“你作为当事人是不懂的,你这张脸在三班,是放在主位上供养的。”
这形容寻月梅没听过,但并不想跟眼前这俩家伙过多讨论,脸上那小道,仔细看才能辨别出那不到一厘米的伤口。
李崔找老板付了钱,三人挤在门口的那张桌上吃面。
田瑾亩到的时候,李崔正在和碗里那块牛腩做斗争,面馆灯光本身就不亮,还被突然冒出的人挡了一半。
“好吃吗?”
“好吃。”李崔没带犹豫地接话,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抬头:“你怎么来了?”
“逃课打架,我会一字不落地报告给李叔。”田瑾亩接过老板递来的新椅子,单手压制住要暴起的李崔,跟老板说:“麻烦加两碗牛肉面。”
小面馆里没空调,只有头顶的风扇吱悠悠地转。
江寒皱着一张脸,从认识到现在寻月梅就没见过江寒脸黑成这样。
寻少爷被人挑起下巴扬头,那秒,整个面馆都安静了。
李崔拿着筷子愣在原地,田瑾亩拽着李崔的领子,脱口而出的谩骂被堵口。
楚意辞举着手机,打了一半的字没发出去,被眼前的场景刺激,一秒从聊天软件切换到相机。
江寒的指尖依然是冰的,看着是气得很,但没察觉到用了多大力。
寻小少爷从小到大被人夸精致,长得漂亮,但没有像这样被抬着下巴,晃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从上到下仔细打量。
寻月梅倒是觉得没太大不妥,反而还笑着把脸迎上去,让头顶灯光照的明显,开口安慰:“没多大事。”
江寒依然皱眉,但左看右看只瞥到那一道伤口,松手后拉椅子坐下。
两碗牛肉面上桌,红汤漂着葱花,江寒拿着筷子不知从何下手。
寻月梅抬手过来,把面前的碗换了。那碗清汤面漂着几块牛肉,没有葱花。
田瑾亩挑眉看戏,凭多年了解,寻月梅装起乖来没有人能顶得住。
果然。
江寒没拒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寻月梅的手机,然后沉默地扒面。
寻月梅拿着手机蹲在门口台阶那儿玩消消乐。
江寒背靠门口,数不清第几次回头看人。
这频率,李崔感觉脖子都要冒火星,扒着碗里仅剩的那几根面条:“他守门呢。”
江寒视线明晃晃透着疑惑,“这地方还要守门?”
楚意辞放下筷子解释:“这边乱得很,走进来的都得留下点钱,何况是几个大张旗鼓的香饽饽。” 她说着抬手,指尖顺着李崔开始转圈停在江寒身上,“都是香饽饽。”
“那你呢?”田瑾亩问。
楚意辞举起手机,明晃晃的转账记录,摊着手说:“我这个香饽饽已经被打劫过了。”
李崔“哎”了一声,“店是我们砸的,跟你没啥关系。”
楚意辞说:“本来就是因为我,你们才会来。”
两千块钱的事,小少爷和大小姐你来我往还吵了几个回合。
田瑾亩被吵得头疼,买单后敲了敲桌,问江寒:“出去不?”
江寒点头,跟着人往外走。
寻月梅蹲久了,不知道从哪拿了本宣传册垫在屁股下,灯光从后照出影子,他没回头。
“吃饱了?”
“嗯。”江寒蹲着身子,试图看懂寻月梅手机屏幕上蹦蹦跳跳的动物图标。盯着人把这关过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转移视线。
街道两边的招牌灯乱得很,五颜六色的闪得眼睛疼,烤肉铺和盲人按摩店能开在一块,上下楼的间隙还能挤下一间包子铺。
寻月梅收手机,用手指去碰江寒,等人看过来又向前示意:“那边老巷里堵了帮人,正打着呢。等会从那经过,尽量别往里看。”
江寒往那边看,寻月梅说的那条巷子离得不远,口上就有一家店,招牌灯灭了一半,只能看清后边的“网吧”两个字。
两个穿着黑背心的男生站在网吧门口抽烟,偶尔往巷子里看一眼,通过前面田瑾亩的科普,江寒知道门口那两家伙是盯梢的。
这边动静还没停,右边包子铺门口翻了桌。
“李崔。”寻月梅起身喊了一句。
李崔在里头应着,停下和楚意辞较劲往外走。
寻月梅说:“往左边看。”
李崔单手插兜靠着门,没多久收回视线:“两个眼熟的。”
寻月梅手搭着江寒的肩:“有印象吗?”
“嗯。”李崔跳下台阶,抬手朝后边打了个响指:“二班的,两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那边的灯光很亮,楚意辞没认清人,借着灯光只能看清校服,抓到一点线索,“二班好像有几个住在附近。”
肩膀上的重量很轻,寻月梅有一下没一下地动手指,敲击江寒右肩。
那边冲突爆发,老板娘已经放下手里的活出来阻止。
江寒拍了寻月梅的手,问:“去帮忙吗?”
寻月梅没说话,田瑾亩开口:“我们班和二班向来合不来,平时见面都躲着走的。”
B栋教学楼顶层,聚集着高二最有名的五个班。他们被称为行走的答题机,众位老师眼里的香饽饽。
其中,三班是学神聚集地。每次大考前五至少包揽三个,总分排名没拿过第二。
唯一一次,是输给了二班。
李崔说:“那次输给二班,他们整整调侃了半个学期。”
“然后呢?”江寒问。
“然后……”田瑾亩笑出声:“啊寻不惯着人,说那场中考赶上中秋佳节,三班的都忙着过节庆祝。这第一,就当三班送给二班的中秋礼物。”
这段话当着二班学委和副班的面讲的。
至此,二班和三班开启长时间的擂台赛,但抵不过三班大神多,每次考试都被压一头,无一例外。
从那之后,二班的学委和副班看到寻月梅都绕道走,两个班也就此结下了仇,开启了谁也看不惯谁的漫长拉锯战。
对话期间,那边又翻了张桌子。
伴随桌子落地“哐啷”的大动静,寻月梅拍着江寒的肩膀:“在这等我。”
江寒应了。
寻月梅迈着大步往前走,李崔第一个跟上,田瑾亩没跟上,反而是转身回了面馆。
短短几秒又出来了,手里拎着个锅铲,取下眼镜递给楚意辞,“保管一下。”
那边铺位边亮着盏路灯,楼上按摩的阳台有三个看戏的员工,包子摊老板娘劝不拢,只能退回屋里避免波及。
寻月梅就停在摊位边的路灯下,被堵着的是一男一女他都不认识,只能从两拨人对话分析。
那个被男生护在后面的女生在哭。
“我没有拿你的钱。”
对面掀桌子的领头年纪不大,身高甚至没男生高,身后就跟了两个人,手上拽着一根从木凳子上卸下来的腿,“那我放在桌上的钱是飞了?”
关于钱的冲突是最好解决的。
总不归就是,掏钱就行。
“她说没拿,就没拿。”男生仰着头,虽说身子害怕地颤抖,也依然把女生挡在身后。
“我来的时候钱就摆在桌上,就转身拿了个包子,钱就不见了。”领头人拿着木棍敲打翻的桌子,冷笑着说:“除了我们这一桌就你们两人,不是你们拿的谁拿的?”
两伙人站的距离不近,楚意辞坐在面馆前的台阶,小声嘀咕:“怎么不跑呢?”
“跑不了的。”
“什么?”
江寒抬手指包子铺旁边的小道,“这里埋伏了人,他们跑不了。”
那小道黑得很,连盏灯都没有。
楚意辞问:“你看见有人进去了?”
小道确实没灯,可隔壁的招牌灯能照进口上的一小点范围,不需要太明亮,只需要一点光的反射。
江寒说:“有影子。”
包子铺白天卖包子,晚上买烤串,老板娘负责点单收钱,老板负责烤。
生意在这地盘算得上是巨好的,寻月梅记得一个小时前踏进来,这铺位前的几张椅子上是坐满了人。
除了对面的那家面馆,包子铺左右两边500米内没有一家能吃饭的店铺。
这个点正好是吃夜宵的点,老城区里的混混这个点该出门觅食,没道理在最繁华的街道,唯一一家烤肉摊上会没生意。
桌上装烤串的铁盘摔在女生脚边,本就不太干净的运动鞋,又落了层油。
女生拽着男生的手臂压着哭声:“我现在身上没钱,我回去拿,我回去拿行吗?”
“你来吃饭,身上没钱?”
领头和身后的朋友对视,大笑两声:“难不成你是来吃霸王餐的?”
女生没说话也没抬头,只是抓着男生手臂的手又加了几分力。
男生拍拍女生的手势图安慰,询问对方:“说吧,多少钱?”
寻月梅拽住准备上前的李崔,“等一下,不太对劲。”
恰逢此时,啤酒瓶落地,江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寻月梅,回来。”
两侧巷子里的人往出走,零散加起来有十多个人。
包子铺门口人满为患,被保护的女生走到对面去了,留下原地发愣的男生,手里还拿着五十几块的零钱。
这是一场有预谋,提前就已经策划好的鱼饵。
领头那家伙钓的是钱,本以为只能钓上个金币,却没想到意外地来了颗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