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儿!”太后一声低低的呼唤,眼泪如泉,奔涌而出,“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母后,都是孩儿做事情太过于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才造成今天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请母后下懿旨,废了孩儿这个不中用的皇帝吧!”看着太后惊恐之下的悲怆,皇帝的心痛苦而又愧疚难安,眼前的这位母后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却胜似生身母亲,在众皇兄和皇叔们的屡屡暗杀中,她拿了自己的命来替他抵挡的,现在依旧在替自己挡着,教他如何不内疚?该是要做决断了!
“母后,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想着定国公多次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不想寒了定国公的心;是她自己做绝了,想来定国公也会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皇上看着曹青珩渐有血色的脸,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回去了,心里已经笃定,是要给她一个交代的,否则,怎能对得起那块青龙璧的相托呢?
“母后老了,有些事情帮不了你!看着你这样,母后心疼啊!”
“母后该是放宽心才好!孩儿知道母后的苦心,毕竟她也是曾拿自己的命护朕的!就给她一个好的归宿吧!”
皇上这段时间在正殿和寿康宫之间奔走走着,和辽国谈和的事也不闻不问,全权交给寒相。
寒相带着几个议事大臣和辽国外使舌战了几天,那外使瞅准朝廷以和为贵,便试图只议和不赔偿;寒相年轻时虽一介武夫,却也是外使佩服的高手,唇枪舌剑,非等闲之辈。他列举近几年边疆互市中,大王子耶律善暗中指使手下故意挑衅,掠夺大宋边疆子民互市物质,以及这次的柳林坡之战均是辽国挑起的等等,念两国睦邻友好数年,且提出的撤去密林阵和互市赔偿款项合情合理。耶律大汗听着大使的汇报,心里主意已定。孽畜耶律善做下的种种恶事却要草原的人们来偿还,他一定会受到长生天的惩罚。可是耶律达仁毕竟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的,耶律善是耶律达仁唯一的血脉,留他一条性命,剌剌拓草原虽苦寒无比,人迹罕至,但他的罪恶滔天的母亲在那儿,多少也可以相依为命,也算对得起耶律达仁的生前相托了,况且他的几个儿女的命都是源俶救回的,将来的事就让他的耶律夷真来做吧。为了草原,为了草原的人们,他愿意这么做,也该让耶律夷真这只草原的鹰飞起来了,那里已经是耶律夷真的天空,自己早已飞不动了。
思来想去了很久,对跟随的外使大臣一拓奇奇戈交代了一番,耶律大汗自己出了皇宫。他想去看一个人,那个让自己愧疚一生的女子,不能给她幸福,也不能给她名分,她却把一生托付给了自己,一声对不起岂能弥补对她的背弃信义的伤害。这些年他自己来过冰绝崖无数次,但是始终没有勇气面对寒约冰,惆怅而来,惆怅而去。也许寒月冰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漫长的没有约期的等待,自己这一次的到来会不会给她带来再一次的伤害。犹豫了许久,轻轻叩门阑月苑。许久,无人应答,待要转身离去,一个稚嫩的声音飘过来:“师父说,若有人来,就告诉来人去草原了。”耶律大汗心下一惊,难道自己每次的到来,她都是知道的,她的心依旧是最初的痴情,从不曾因为自己的背叛而改变过,哪怕是怨恨也可以,可是她没有。耶律大汗不再迟疑,掉转马头,疾驰北去。
青珩静静地躺在榻上,身子不能动弹,这样一直躺着身子都僵硬了,心里叫苦不迭,自己生性好动,哪里受得这份罪。还好她的脑袋没有受什么伤,太后的寝宫里一物一景,凡是她动脑袋能转到的角度,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连哪位嫔妃掉落的头发丝她都不愿意错过,至于嫔妃们在太后宫里的各种戏台上你唱我和一般的斗来斗去,她也看景一般尽在眼底。太后告诉她要在这样的地方呆下去,首先要学会耐着性子看这样的后宫戏,无需评说,无需记挂,看过就好,看过就忘掉是最好,不能让自己的日子整天里被这样的琐事所烦扰,这样自己才不至于被束缚,置身于事外,平常心看平常戏,冷眼观起起落落。
太后的寝宫许久没有过这样的人来人往,她本事喜静之人,这段时日却是很欢喜,皇儿,皇孙,特别是青珩的戏剧般到来,太后心里很是欢喜。
青珩是躺在榻上的,现在是一刻也不闲着了。
这日,阳光正好,覃涵惜让宫女们把厚重的帘布卷起来,又在太阳下晾晒洗好的素净粗布,说再过几日晾晒桂花,太后要做桂花做各种桂花糕,留着几日后的中秋节上用。几个太监抬着青珩躺着的那张榻,小心翼翼地到了外面。太后寝宫外的几棵桂花树的叶子在阳光里闪着光泽,几只鸟飞在树端,快速地啄着刚冒出不久的花苞,啄下之后并不吃,丢弃后再啄,再啄再丢,覃涵惜拍了一下手掌,鸟儿们并不飞走,继续叫着啄着。覃涵惜又拍了一下手,鸟儿们还是没有飞走的意思,叫得更欢了,令大家奇怪的是,树上的鸟多了起来,多种颜色,多种声音,叫得欢快喜人。覃涵惜怕扰了太后,刚要继续拍手赶鸟雀,忽听得有鸟叫声音从身旁传过来,低头看,这才发觉青珩眯着眼睛,吸着两腮,鼓着嘴唇,两片嘴唇忽大忽小,忽张忽闭,忽而长鸣,忽而低吟......覃涵惜乐开了:“得了,老奴还奇怪怎么赶不走这群鸟雀呢?感情榻上躺着一只大鸟呢!
“覃嬷嬷,大鸟在哪里,我要看!我要看!快带我看大鸟!”赟皇子这一嗓子,“呼啦啦!”鸟儿们惊慌失措地从树叶间逃窜了。青珩本想尝试着看看能不能把上次在荷塘旁出现的的那只彩色大鸟引来太后寝宫园内,谁知赟皇子这一嗓子把鸟雀们全吓跑了。
“我的皇孙儿,大鸟在榻上啊!”太后也笑了起来。
“孙儿知道了,等哥哥病好了,就可以带赟儿飞喽!”赟皇子趴在青珩脑袋旁,摸着青珩的额头,“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呢?”青珩不敢笑了,只是难为情地咧咧嘴,她的伤口还在疼着。赟皇子失望地走开了。
“皇奶奶!这个榻上的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和我玩呢?我已经等得太久了!他为什么老是躺在那儿呢?你怎么不说话了?赟儿在和皇祖母说话呢!”赟皇子抱着太后的胳膊,有一声没一声地念叨着,说话的声音渐渐慢慢了下来,轻轻地呼噜声渐渐起来。
“睡吧!睡着了,什么事情都忘记了!一觉醒来又是我的欢蹦乱跳的皇孙儿!”太后搂着赟皇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泪流在了手面上,落在了赟皇子脸上。
“下雨咯!我们出去看雨,好吗?皇奶奶!”青珩听着榻旁的赟皇子嘴里喃喃着,看他嘴角流了长长的口水在太后袖口花纹上,那纹章倒是更为清晰了!一片凤羽纹章清晰可见!
“皇奶奶!黄奶奶!”青珩盯着太后袖口处的花纹,轻轻一句呼唤脱口而出,她想起了人鱼岛老族长放在她手里的一件衣服和这件衣服的主人云知儿。
太后正拍打着皇孙儿哄他睡觉,冷不丁听榻上的青珩也叫她皇奶奶,唬了一大跳,忙抽出了一只手,放在青珩额头上,慌张喊着:“覃含惜,快喊盛太医来,这孩子是不是烧糊涂了!”覃含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青珩呢,她也正奇怪着呢!
“没发烧啊!怎么说了胡话?也胡乱喊起来?”太后的手在青珩眼前拿来拿去,那宽宽袖口处的花纹晃来晃去,催眠似的,青珩眼晕了,眨眼工夫又呼呼睡去!
“奴婢拜见太后!大......”兰妃宫里的蔡嬷嬷在覃涵惜引路下,小跑过来,跪在太后面前,磕了头,却是浑身颤抖着,又抬眼看了一眼覃涵惜,不敢往下说了。
“蔡嬷嬷,你也是宫里老人了,什么没见过?也这般沉不住气!不用害怕,太后在这儿呢!蔡嬷嬷只管慢慢道来。”覃涵惜轻声抚慰着。
“太后!兰妃!......兰妃她......她......!”蔡嬷嬷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妃嫔们,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说了!
“兰妃怎么了?你快说呀!”张皇后看着蔡嬷嬷吞吞吐吐,忽地从凤椅上下来。直奔过来,急得手指着蔡嬷嬷喊起来。
“皇后!且坐下!听蔡嬷嬷慢慢讲!”太后的话虽然风轻云淡,可是手心里已经急得出汗了。
“太后,都是奴婢粗心,夜间贪睡了一会,平常都是奴婢亲自服侍在兰妃榻前的,这几日奴婢偶感风寒,怕风寒过给兰妃,就让兰妃的贴身侍女夜里服侍娘娘!谁知今天一大早娘娘一个劲地说肚子隐隐作痛!想着离娘娘生产日子还有两个月呢!就请了盛太医,盛太医诊了半天,只说是过于担惊受怕所致,开了安神的药丸让娘娘服下睡了。可是娘娘醒来后说比先前疼得厉害了,就打发老奴前来禀告太后大娘娘!让太后大娘娘拿个注意!”
去年的靳贵人和庄嫔不就是这样肚子疼后不久胎儿便夭折在腹中的吗?难道兰妃......太后不敢往下想了,刚要起来的身子,瘫软在凤椅里。
“太后!”覃涵惜忽然发现太后绷着的脸发青,瞪着眼,嘴唇抖动着,慌忙抚了抚太后的背,看了看皇后!“皇后娘娘,太后有些乏了,请皇后和众娘娘们园中赏景去吧!”
看着嫔妃们各怀心事的样子陆续出了太后寝宫,太后歪在凤椅里,头倚着覃涵惜的身子,她想站起来,可是胳膊软弱无力,耷拉在凤椅旁,脚也使不上力,此刻她觉得自己弱极了。一阵风拂过桂花,裹挟着橙色桂花以及满树的清香过来,落了一地,这本应是最欢喜的时刻,可是,太后的心里无限悲凉。
“蔡嬷嬷,告诉兰妃,且静下心来躺着养两日,不要乱走动!常喊着盛太医诊着,不可大意了!你也受累了!覃涵惜,赏蔡嬷嬷!”太后一摆手,闭了眼,再也不想说话了。
白露打枣闹秋园,原是一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农事活动景象,却没有一点热闹氛围。赟皇子落水一事,让整个皇宫里的人神经绷得紧紧的,宫女太监每日里小心翼翼,只管低头做自己的事。中秋佳节似乎比往年要冷清一些,太后没有了什么心情,妃嫔们也只好按捺住了游园赏月的迫切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