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随着风无声息地飘着,飘着飘着便落了这座柴门树枝篱笆院落里,源俶清扫后的院落渐渐的变白了,三只花母鸡一边咕咕着,一边用爪子在雪堆里扒拉着找吃的。小家伙好像也安静下来了,跟着母亲欣赏屋外风景,媏娘不敢频繁走动,便将一捧谷壳洒在正屋门口。
“有人吗?”一个老夫人的声音在柴门外响起,有气无力的,随后便是人摔倒在柴门旁的声音。斗风鼻子哼了哼,也没有叫出声。
媏娘已到了门外,心下道:这样的雪天,不是困苦难熬,不会出门的。想着便扶着门,挨着墙边,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柴门旁,细细看那人脸,大吃一惊,这不是六皇子禹嵒身边的柳嬷嬷么?九岁那年母亲带她去参加一次马会认识的,柳嬷嬷夸奖她眉眼如母,睿智如父,父亲大喜,抱她上马,教她骑马,还许诺等她再大些教她打马球。她骄傲地坐在父亲的怀里,朝柳嬷嬷笑了又笑。那一次偶遇父爱让她回忆了千万遍。媏娘怕认错了,又仔细地瞅了瞅,柳嬷嬷虽卸去钗环,衣服破烂不堪一副穷家老妪模样,她仍然认得出柳嬷嬷的鬓角处一颗不显眼的红痣。
“嬷嬷,醒醒啊!”媏娘掐了掐柳嬷嬷的人中,李嬷嬷渐渐醒了过来,瞅着媏娘好一会:
“娘子行行好,给口吃的,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这位嬷嬷,这么冷的天,你这样大年龄出来多危险!家里人不担心吗?来,先喝口热水,我再给你弄些热食吃吧!”
媏娘把暖手的热水先给她喝了几口,也不敢过于用力搀扶她。她们俩相互搀扶着进了正屋。柳嬷嬷看着媏娘拖着笨重身子拿来的饭菜,心里甚是感激又很过意不去,一番谢意之后,吃了起来,柳嬷嬷虽然一两天没吃喝,但仍然细嚼慢咽,不失皇宫礼仪,甚是一位稳重的嬷嬷。
柳嬷嬷饭刚罢,媏娘艰难起身要收拾,这时身子又一阵疼痛难忍。
“大娘子歇着,你这样让我老婆子好生惭愧!”柳嬷嬷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疼痛了,收了碗筷放进灶房里。锅里的水已经 “汩汩”的顺着锅沿往外冒热气。柳嬷嬷泪眼婆娑,团团转着,一心的焦急不安,可又不敢有一丝的流露,稳了稳,往灶里添了根木柴。
“嬷嬷,我要生了,快来帮帮我!”媏娘痛苦的喊声让柳嬷嬷清醒过来。柳嬷嬷赶快擦了擦脸,跑进正屋,媏娘这时扶着椅子不敢动了,她觉得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下身流了出来,她惊吓住了:是不是自己流血了,孩子会不会死掉,会不会和母亲一样······
“嬷嬷,救救孩子,我流血了,我恐怕不行了!”媏娘近乎绝望的大哭起来。
“傻孩子,是胎水破了,不是流血,别怕,有我老婆子在,没事的,我给······接生过几个哥儿啦!”柳嬷嬷安慰着媏娘,差点失了口。从刚开始媏娘扶着她进屋时,她就已经看出媏娘的身子情况了。听到柳嬷嬷的话,媏娘破涕而笑,在她心里,眼前的柳嬷嬷仿佛外祖母一样慈爱、可亲。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危难时你给予了别人什么,别人也会赠予你同样的东西。
“可怜的孩子,身边怎么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夫家或母家呢?”媏娘疼痛难忍,哪里能回答她的问话。
“大娘子可别用力叫喊了,再喊就没力气生孩子了,要把力气用在生孩子上。”柳嬷嬷一边安慰媏娘,一边帮她躺下来:
“大娘子好生躺着,一心生孩子,其他的交给我老婆子了,也让我报一报大娘子的救命之恩,我去灶房准备热水去。”
柳嬷嬷安顿好媏娘,出了正屋,跑到柴门外四下望了望,来到狗舍前对着斗风拜了三拜,斗风挪过身子,柳嬷嬷摸了摸斗风,眼泪下来了,斗风舔了舔她的手,用爪子推了推柳嬷嬷,仿佛在催促她。柳嬷嬷跪下弯腰拖出个竹篮子,抱在怀里,快速进了灶房舀了开水进了正屋。恍惚间,柳嬷嬷忽觉得窗外几个人影闪过,她迅速将竹篮推于床下隐蔽处,咬破手指,涂了脸上和身上,大喊:“大娘子再用些力,快出来了!”可怜媏娘疼得两手紧抓住床沿,咬紧柳嬷嬷放在她嘴里的布,使劲地“哼!哼!哼!”她觉得自己仿佛在战场上,只剩她一个人挥着枪拼命厮杀着,她大叫一声“勇者在前,勇者无敌!”
“哇!”这一啼哭声真响亮,就如同媏娘的一喊“勇者在前,勇者无敌”镇得窗外几个身影怔了一下,待要闯进,只听柳嬷嬷大喊道:
“大娘子,还有一个,脑袋快出来了!”
“来喝些红糖水,再使把力气!”柳嬷嬷一边给媏娘喝水,一边瞅了窗外一眼,谁知窗外人影乱闪,好像这家主人的狗--斗风在和几个人影纠缠着。柳嬷嬷也顾不得看外面了,母子的命都在她手里,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脑袋出来了!大娘子再使使力!用力!”媏娘此时将平生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刻,然后,她听不到柳嬷嬷的喊声了,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只是觉得两只手里拉着两个孩子拼命地跑啊跑啊,她跑累了,一下跌倒在地上,闭上眼便呼呼睡着了。耳边有很多声音,媏娘也不想听,不想看,就想睡一会儿。
“这家哥儿,恭喜啦!一对龙凤胎!”柳嬷嬷老泪纵横,“大娘子有福气啦!”
源俶请来的稳婆一边道喜一边轻声喊着:
“大娘子,醒醒啊!别睡着!别睡着!再喝一些糖水,免得身子冷,刚生产过,身子虚得很。”看看母子平安,那稳婆觉得留下也没事可做,便拿了赏钱一路去了。
柳嬷嬷把两个孩子安顿在媏娘身边,边收拾东西边说:“我是进京寻亲戚的,谁知亲戚又搬去外地,我一个孤老婆子也无去处了,又路遇贼人,被贼人抢了包袱和盘缠,偏又下了雪迷了路,亏得你家大娘子救了我老婆子。还好,我以前接生过几个哥儿和姐儿,没让你家大娘子受些苦痛。你好生照顾着大娘子,我去在烧些热水,洗洗这些东西,再给主家做些吃的,眼下我老婆子也没地方去了,只要给我口吃的就行。”
柳嬷嬷抱着衣物走出正屋,望了一下,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斗风依旧蹲卧在狗舍门口,看柳嬷嬷过来了,用头蹭了蹭她的腿,又舔了几下,仿佛替主人感谢她。柳嬷嬷也没细想,又迅速将那竹篮放进狗舍里,一闪身进了灶房。灶里还有些余火,她往灶里又添了些柴,双手合十,拜了又拜,把一包东西扔进火里,那包东西被火燃着,“呼呼呼”的几声便很快化为了灰烬,明晃晃的火映着柳嬷嬷满是泪水的脸,仿佛所有担忧和所有的秘密都跟着这一团火化为了一股烟,瞬间便什么都没有了。
柳嬷嬷洗了衣物,晾在正屋檐下,把早晨的饭热了一下,又给媏娘做了份热汤,端进了正屋。媏娘倚在源俶胸前,侧身躺着,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外面的一番惊涛骇浪般恶斗,她一点都不知道,斗风为了不惊扰女主人,至始至终没有一点声音,尽管这几个黑衣人不及原先来的那几个,不过功夫也是上乘的,但哪里敌得过狼狗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