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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回廊之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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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有上世纪末武打片一样的镜头流水般地晃过去,归光意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一边正是心急如焚,一边只能一个人哧呼带喘地在那一点点挣,折腾半天,好容易才把绑住手腕的结蹭开一半。

得亏是那个矮胖男人行事不周,这个绳结打得实在不甚聪明也不甚得法,她解脱开双手,急急忙忙地把那只套在头上的布袋一把掀开,正好撞见一位十六岁少女把一名成年男子整个儿抡起来砸在地上的精彩戏码。

是个教科书般堪称完美的过肩摔范例。

“我、操……”

归光意瞠目结舌地看着顾莲生飞扬起来的黑发落回肩上,像一群回栏的烈马、归巢的海燕。

她眼看着顾莲生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连看都没看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一眼,四下里张望了一遍,弯腰捡起刚刚被她拍飞掉在角落里的那把小刀,随手揣进校服兜里。

忽然,那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归光意。

那人的视线从归光意被勒出红痕的胳膊移到散落一地的绳索和头套上,又移回归光意震惊的表情上,见她没事,便对她腼腆又爽朗地笑了一下。

而归光意则仍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味来,两眼直直地黏在顾莲生那具看上去无比柔软脆弱的躯体上,惊讶于那种绵软下潜藏着的九曲冰河。

少顷,顾莲生蹲下身,不甚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有些泛潮的砖石地面,从沙发缝底下摸出来一个小灵通。

那是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了的小灵通,算不上什么精密的仪器,虽然旧,但却十分□□。在刚刚的缠斗中,它从瘦高男人的衣服口袋里飞出来,很重一下地砸在地上,却也只是在那块四四方方的屏幕上添了两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顾莲生把它捡起来,吹吹上面沾着的灰尘,按了两下印着红色听筒的开关键,它便兢兢业业地重又亮起,比这世上所有恪尽职守的人类都要来的更为忠静。

顾莲生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把那小灵通举高晃了晃,发现这屋子里信号其实并不怎么好,便左右看了看,踩着一条窄暗的玄关往大门方向走去。

门锁是一种老式的拉轴双舌锁,并不复杂,顾莲生走上去鼓捣了两下,旋即拨开门锁,抬手把门拉开,一步跨到了门外楼层的走廊上——

这竟是一处人群聚居的筒子楼。区域里住户栉比,灯火稠密,却沉默得近乎寂静,显露出一片诡异的冷清祥和来。

“居然在这种地方藏人质,真就不怕人质狂喊救命啊?”

顾莲生在不宽的前廊上走了几步远,把胳膊撑在水泥砌成的护栏上,伸着脖子踮着脚,往远处眺望,“也是挺有勇气的。”

铝合金的屋檐在视角中延伸到极远处,有一种异常酥脆的质感,顾莲生支棱着往明暗斑驳的夜色里瞧,却瞧不出什么东西来,没一会就觉得无甚意思,便把探出去一半的身子缩了回来。

她转过身,有点郁闷地抬起一直握在手里的小灵通摁了两三个键,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还是说,他们事先假定我俩都是哑巴?”

“你要打给谁?”

一直待在原地没动的归光意闷声不响地看着顾莲生的所有举动,只在她用手指一个个按下小灵通上的数字按键时,才突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而顾莲生也着实是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你吓死我了,光意同学,半天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昏过去了。”

她回过头,往房子客厅的阴影里望过去。

归光意蜷腿俯身坐着,一只手侧撑着地,神情有些暗淡,声音闷闷的,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要打给谁?”

“怎么,光意同学想亲自把刚才没打通的电话打通吗?”顾莲生眉眼盈笑,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有这个必要吗?”归光意皱着眉,不太自然地偏开目光,“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了,不是吗?”

“所以呢?”顾莲生手里捏着还没把号码拨出去的小灵通,调转过身子,面对着门户大敞的简陋居室。

她望着那里面线条昏暗的坐姿人影,略显疑惑地眯了眯眼睛,口吻有些不满:“你是觉得下一回他们绑架的学生,也可以像我们这样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吗?”

“可他们也有苦衷。”

“苦衷?这么说,他们拿管制刀具抵着我脖子,威胁要割你的舌头,也都是苦衷咯?”

“你也听到了,他们只是想拿钱给母亲看病而已,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坏人。”

顾莲生收起了那种伪装出来的完美笑容,像波平如镜处的风帆,雪色接天时的新绿,她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恶人?光意同学说错了,这世上多的是害人的野兽,他们只不过是长得像人而已。”

“不要被短视的善良遮蔽了双眼。”她的声音冷下去,像料峭的春寒。

归光意不答,光是仰起头,用一双又黑又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莲生看。

她同她对视,有好几秒钟,两人都定定的不说话,看得顾莲生心里无名火起。

但这种恼火却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在顾莲生的脸上,她只是低下头,顿了一会,额角的发丝遮住她大半张白净清秀的脸。几秒过后,顾莲生忽然扬起脸,几乎称得上是开怀地笑了出来:

“还能打给谁?当然是打给我大伯啦,姐、姐。”

又来了,又是这种意味抽象到极点的笑容,她明明在发火,可却在大笑。归光意面露震惊地看着顾莲生,理解不了这种情绪内涵的来由,也理解不了这种表现手法的出口。因为完全理解不了一点,所以她束手无策,只好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

无计可施地,她眼睁睁看着那只小灵通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家喻户晓、连三岁小孩也能倒背如流的短号。

归光意用力地按着的左手手肘,那里原来一直往大脑神经中枢传输着某种警告的信号,一阵阵地,钻心的疼。现下疼得久了,像是麻木了,又像是感觉中枢系统已经习惯了这种机械的痛感,归光意几乎要把这种痛楚没头没脑地扔到一边。

她扶着手臂站起来,望向站在廊外的顾莲生。

那人沐浴在月亮银而清的圣血下,印象派笔触一般的光线淋在她身上,又从袖口衣摆上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像一幅框式构图的圣象画,显得苍白、明净。

于是带着一分不快的担忧,归光意迟迟醒悟:

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根本不是自己之前一直以为的“惹人怜爱的脆弱小动物”或者“娇生惯养的富家独生女”——

而是某种羽翼熔淌的、降罚的天神。

可本不该如此的。

她想。

下雨天晚上还出月亮,这可真是太不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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