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没能想明白那到底是什么,直到你刚才指控我‘是出于对我妹妹的愧疚才想用命去做好事’的那一秒钟。”
“我终于想明白了那到底是什么。”
“愤怒。顾莲生,一种非常强烈的愤怒和怨望。”归光意仰着头,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全名,不是“班长”,不是“莲莲”,也不是“莲生同学”,而是一声完完整整的“顾莲生”:
“你自己有意识到吗?每次你笑的时候,我能看见你的嘴巴在笑,但你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暴露,这种愤怒存在的事实。”
保温毯往下滑了一寸,露出底下匀称流畅,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顾莲生仍然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她转头看向归光意,而后者依旧保持着仰望的姿态没有动弹。
那副冷漠外表下,是恒星般温热闪耀的一颗心。
顾莲生觉得自己像坐在一株冬青树下,仰头观察它旁逸斜出的枝条,她在这种观察中静坐,突然觉得自己很羡慕归光意:羡慕的不是她的痛苦,而是在这困境般的生命中,她拥有能感受到痛苦的心地。
“你知道有个词叫做‘成事不谏’吗,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不管怎样做都无法扭转。因而一再追究已成既定事实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你不知道这些东西会怎样将你一步步拖入深渊,让你越陷越深,最终再也无法退步抽身。我说这话不是在说教你看开看淡,不管之前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你既然不肯说,我也不想听——”
“但我想说的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没人说这会是一件容易之事,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是否有振作起来的勇气。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勇气。”
“人活于世,不可能永远逃避现实,你迟早都要面对自己的本心。如果你无法欺骗自己,假装一切从未发生,那就保持相信。相信在山重水复的光阴尽头,始终都存在着绝处逢生的那个时机。照我看来,有朝一日你会发现自己跟平常一样起床、洗漱、穿衣吃饭,一直到午夜上床入睡的前一秒钟,都没有想起过这件事。这一天可能会是一个星期,明天,也可能会是川流不息的五十年。或早或晚,但它终究会来,你知道这是有可能的,而直到那时,一切才会变得好起来。所以别老想着帮助他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真正需要你的帮助,那就是你自己。”
“毕竟,”归光意远远地看见父母从警官身边离开,到处寻找着自己的身影,便站起了身。
她收起披在肩上的巾毯,把右手套进自己原来那件冲锋衣外套的袖子里。她将目光落在顾莲生那张杏仁一样白皙发亮的脸庞上,语气里透露出一种纯朴的真挚:
“我还得谢谢你今晚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