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澜出宫回到王府，此刻，镜澄在家中也有所提议。
苏织锦握住时济的手：“阿济，这么多年了，我们也该为二老尽尽孝心了。”
一刻钟前，镜澄向他们请求去络州为祖父祖母扫墓，她想以孙女的身份去坟前祭拜他们。
“下月就是中元节了，相传那时鬼门大开，想来祖父祖母的魂魄在络州城内寻不到亲人，在地下也会伤心吧。”镜澄用柔软的声音说道，希望能打动自己的父亲。
时济听罢心中愧意汹涌，因为自己一直逃避，这么多年都未曾去祭奠过一次，也不知如今坟头草有几丈高了。妻女都告诉他，现在为时未晚，时济也想尽力弥补。
第二日，他提前向书院告了假，一家人决定下月十日出发前往络州。
今日，也是五皇子一行出发的日子。
城门外，邵景澜将一个黑色的小罐罐递到邵景琛手上。
“西北风沙大，皮肤易开裂，涂上它可缓解一二。”常言道久病成良医，邵景澜对医药养生之道也略有精通。
“多谢四哥。”邵景琛将小罐揣进怀里，有些孩子气地笑了。
“虽有要务在身，出了宫也不必拘着。”邵景澜知道自己五弟外表沉闷，实则内心与许多同龄人一样，也会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邵景琛得了特许，兴奋地点点头：“四哥放心。你在京城也要多加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知道了。”邵景澜伸手捏了捏邵景琛的肩头，又与御史大夫艾正言嘱咐了几句，示意车队可以出发了。
看着车队出城远去，邵景澜抑制住内心隐隐的不安，希望他们能顺利归来。
壑州与京城实为相邻，可因为地域呈狭长形，一路车马又慢，所以到达驻军所在赤霞城已是八日后。
城门口，太守胡惟华早早等候，一见到五皇子一行，肥胖的脸上笑出了几层褶子。
“恭迎五殿下。”说着连忙弯下腰去，圆滚滚的肚皮紧贴大腿。
邵景琛发现越往西，土地越荒凉，却不想这黄沙漫天的地方竟也如此养人。
“殿下此行辛苦，官驿中早已备好了接风宴，我们赤霞上下都热切地期盼着殿下的到来。”胡惟华恨不得在话里拧出蜜来。
邵景琛听了，顿觉耳朵油油的，想要好好清洗一番。
驿馆里摆了一大桌美馔珍馐，正中间是一只油光发亮的烤全羊，香气扑鼻。旁边围着手把肉、羊肉串、烤香肠、手抓饭，除了西域特色外，还有红烧肉、清蒸鱼、八宝饭、燕窝汤这些中原菜式，更有蔬菜、水果、美酒、点心，勾的人食指大动。
开席前，艾正言问：“牟大都督何时来？”
胡惟华依旧用油腻的腔调作答：“牟大都督军务在身，今日怕是无法赶到。但他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招待各位，让大家尽兴。”
邵景琛听完，觉得自己舅舅有些不给面子，毕竟朝廷派他们到来就是为了他打了胜仗。他看了看，艾正言脸上并无不快，于是就此作罢。
不得不说，邵景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虽说宫里的宴席更为丰富，但席上的菜大多中看不中吃。
席上，胡惟华不停地举杯，嘴里振振有词，哄得大家晕头转向。一杯杯马奶酒下肚，邵景琛早已有了醉意，他看着席上众人，脸涨的通红，只有太守和没事人一样。最后，他都不知是怎么回到榻上的。
再醒来时，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宫中管的严，他何时喝过这么多酒？但再怎么难受也不能误了正事。
待他动身，艾正言已在驿馆门口等候。他有些好奇：“艾御史昨晚可有喝醉？”
“不瞒殿下，艾某不胜酒力。”
邵景琛在心里啧了一声，喝醉了还能起这么早，实在佩服。
来到军营，由艾正言在台上宣读圣旨，邵景琛在一旁站着。他望着台下乌泱泱的士兵，心中莫名有所触动。
以前邵景澜告诉他，战场上最忌纸上谈兵，他没有太多理解。历史上的每一场战役，最后汇总起来不过几个数字。可真看着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他才觉用兵不易。
台下士兵中，为首的正是他的舅舅，壑州大都督牟平。他对这个舅舅没有太多印象，母妃也从不和他提起。如今仔细一看，这舅舅长得有些凶神恶煞，尤其是那双三角眼，像老虎一样，仿佛正盯着自己的猎物。
邵景琛光是看着就打了个激灵，有些人天生就难以令人亲近。
牟平接过旨，带他们巡视军营。军营里战士们练兵动作整齐划一，不见丝毫懈怠。
半日过去，牟平邀请他们到自己帐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帐中赫然铺着一张虎皮，邵景琛初见时陡然顿住，更加深了对舅舅的印象。
“总归圣旨已经念完，再无什么大事。听说各位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接下来几日，便在馆驿中好好休息，奖赏事宜由我亲自负责，就不劳各位操心了。”牟平声音粗犷，笑起来如狮吼一般。
“牟大都督好意艾某心领了。只是此行除传达皇恩、犒劳将士外，艾某还身负视察军务、整顿军纪之责。”艾正言表情不卑不亢。
“那是自然，艾御史重任在肩，鄙人不敢怠慢。过几日，我便着人将名册、账本送到馆驿，请御史大人过目。”牟平说话自带气场。
“时间紧迫，烦请都督今日便把账册送来，艾某不敢误了圣上的差事。”艾正言搬出圣上来，想着牟平不会再推辞。
“艾御史一心为公，乃我等楷模。本想体谅御史大人舟车劳顿，看来是我心胸狭隘了。日落之前，定将账册送达。”
邵景琛看到舅舅不断为他们着想，而艾正言不断回绝，两人说得有来有回，客客气气，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艾正言的作风的确不似无能之辈，四哥推举的人定不会错，他要好好向艾御史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