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要回剧组，钟缺昨晚哭的太久，醒来时整个人的眼睛都肿了，斯星燃给他准备了冰袋，让他先冰敷一下。

钟缺接过冰袋，嗓子还很沙哑地说了一声“谢谢”。

斯星燃观察着他，他今日起床后表情跟过去没什么两样，除了嗓子的沙哑，根本什么异样都看不出来，似乎昨晚什么伤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看我做什么？”钟缺感受到斯星燃的目光，将手上的流沙包放下，说。

斯星燃移过眼，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做的模样，回答他说：“没什么，就是看看你眼睛有没有消肿。”

钟缺顿了顿，问道：“肿的很严重吗？会不会影响拍戏？”

“没事。”斯星燃说，“我仔细看了看，冰敷过后基本上消肿了，就是你这嗓子可能......”

“我待会吃完早饭去含几颗喉片。”钟缺咬了一口流沙包，含糊不清地说，“到剧组的时候应该就好了。”

斯星燃“嗯”了一声，低头用勺子舀着碗里的粥。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吃一个早餐，过去几天虽说是剧组休假，但钟缺的商务与广告拍摄活动排的满满当当，依旧每天早出晚归。

瓷碗与勺子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响在屋子里，阳光从窗子外洒进来，金灿灿的光照射在地板上，整个屋子显得宁静又美好。

早饭吃过后，钟缺才恍惚记起自己的车已经被鹤泾开走了，而自己也没有与扶山联系。

昨晚钟缺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洗了澡便睡了，甚至忘记给手机充电，早上起来时他才发现已经自动停了机，这才赶紧拿了充电器给它充电。

出门时刚好充到50格电，钟缺打开手机，先看了看有没有人给他发什么重要的消息。

一打开微信，扶山的对话框就赫然醒目。

【扶山：哥，你明天打算几点去剧组，给我个时间，我好准时出门去接你】

【扶山：哥，你喝醉了吗，看到的话回个消息】

最下面是扶山最新给他发的消息。

【扶山：斯老师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他待会带你一起去剧组。那我就先往剧组去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发微信】

钟缺的手停在那儿，他望向斯星燃，对方正在客厅里低头玩着手机，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便抬起头，冲他得意地笑了笑。

钟缺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回复了扶山。

【CLock：抱歉，昨晚手机没充电，没能看到你的消息。我跟斯星燃一起去剧组，你开车注意安全】

扶山秒回了他。

【扶山：好的】

他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斯星燃已经在往他这边走，他们只是对视了一秒，两个人就换了鞋出门。

今天拍摄的戏份很压抑，为了入戏，从上车起钟缺就一直保持着低气压，斯星燃亦是看着窗外，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下车之后，斯星燃先去化了妆，才到达拍摄现场。

叶瑰在调度着现场的各个工作人员，一旁的执行导演在给钟缺讲着戏，斯星燃见他们都有事情，便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等待工作人员喊他过去。

谁知叶瑰一看见他，就往他这边走过来。

斯星燃愣了一下，连忙起了身，与叶瑰打了声招呼，“叶导。”

“坐吧。”叶瑰坐到他旁边，说，“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聊聊。”

斯星燃便坐下了。

“拍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要杀青了。”叶瑰说，“最后这几场戏你准备的怎么样？”

斯星燃笑着说：“叶导，我的自我感觉还算良好，就是不知道在您眼里怎么样。到时候我要是出错了，您可得轻着点骂啊。”

“这么谦虚。”叶瑰挑了挑眉，说，“说实在的，你的领悟能力和表演能力都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虽然非要说你的演技很好，这我也说不出来，但至少你在成为肖伤的这一件事情上，完成的还挺不错。”

“第一次演戏就能够得到叶导您的认可，这是我的荣幸。”斯星燃说。

叶瑰看着他，半晌，说：“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你。”

斯星燃做出疑问的表情。

“你应该知道，本来这样的电影，这样重要的角色，我是不会交与新人来扮演的。因此在定下角色之前，就已经将拍摄计划全部拟定好了。”叶瑰说，“通常情况下，按照我的习惯，如果启用新人，为了让他能够尽早出戏，我会将最容易出戏的戏份安排在最后一场，算是让演员与自己的角色做一场道别。”

“但是这一次，你的杀青戏看似是与陈青道别，实际上所蕴含的情绪十分丰富。我相信就算是像钟缺那样的演员，也需要一定时间才能从这里面的情感中走出来。”

斯星燃看向站在原处还在听着执行导演讲戏的钟缺一眼。

“演员一旦入戏，想要出戏就会很难，因此圈内才会有那么多因戏生情的情侣，甚至是夫妻。尤其是《寂寂有声》这样的悲剧，它会让人产生苦涩的感觉，但也就是这样的苦涩，才让人难以忘怀，甚至念念不忘。”叶瑰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她看着斯星燃的眼睛，说，“但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些感情都是假的，你们只是扮演了一个角色，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作为演员，就应该把这些情绪抛下，去过自己的生活。”

说到这里时，斯星燃已经知道叶瑰过来对他说这些话的意图。

她是一名善于捕捉人的情绪的演员，斯星燃对钟缺的所有感情她早就全部看在眼里。但她以为，这些感情都是因为拍摄时产生的情愫，做不得真，也注定消散。

斯星燃只是笑了一下。

“叶导。”他说，“也许您误会了一点。”

叶瑰顿了一下，“什么？”

“我来到这个剧组，本来就是为了钟缺。”斯星燃丝毫没打算遮掩自己的情感，坦坦荡荡地说，“我本来就只是一个新人演员，没有那么好的演技，也不是什么成为了肖伤。”

“我只是把自己对他本人的情感，掏心掏肺地捧在大家面前而已。”

叶瑰顿时讶然。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斯星燃对钟缺早就生出感情，但她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了钟缺。

叶瑰搜肠刮肚了半天，最后沉默了许久，对斯星燃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希望最后几场戏你也能保持完美的状态。也祝你将来能够得偿所愿。”

斯星燃笑起来，说：“谢谢叶导。”

接着，他便起了身，往拍摄现场走去。

今日拍摄的戏份里，最重要的一条是陈青离开之前那一天晚上，陈青与肖伤之间的亲吻。

对于这场吻戏的拍摄，叶瑰的要求很高，因为这是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亲吻，是情感的爆发，一旦演砸，电影前面所有的铺垫都算完蛋。

钟缺在拍摄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台词本上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接着吐出一口浊气，等待拍摄的开始。

斯星燃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收拾干净。

叶瑰这才喊了“Action！”

肖伤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陈青已经收拾完了东西，行李箱就摆在门口。

沙发上总是叠放的一堆衣服如今只剩下肖伤的一件衬衫，茶几上的本子、笔记本电脑还有乱七八糟的充电线全都消失不见，客厅里的药盒只剩下了肖伤自己的那一个，连浴室里放着的小镜子都被拿走了。

他有些颤抖地在沙发边上、茶几的抽屉里、电视柜旁边翻找着陈青过去买的娃娃，可是连娃娃也不见了。

陈青似乎什么都不打算留下。

肖伤急忙跑进屋子里，可是站在门外看着陈青，他就忽然失去了进门的勇气。

“你回来了？”陈青假装轻松地看着他，说，“我刚刚清完了东西，明天的机票，我大概下午才会走。”

肖伤突然就疯了，他一点都不想从陈青的口里说出“走”这样的字眼，他忽然就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推到了床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

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痛苦又灼热的吻，落在陈青的唇上，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烫伤。肖伤的动作很急促，他胡乱地与陈青唇齿交融，像是饮鸩止渴一般，妄图让陈青整个人的气息填满自己的五脏。

他在亲吻中想到自己与陈青喝过的酒、看过的大海、说过的梦话，无数的回忆从他脑中如走马灯般穿过，让他更感痛苦与绝望。他狠狠地攥着陈青的肩膀，恨不得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永远都不能逃离。

陈青僵硬着看着他动作，半晌后，像是认命了一般环抱住他整个人，任由肖伤无止境地掠夺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体会到溺毙的窒息。

“最后一次，就不推开了吧。”他想，“就当是给自己和他，编织一个美好的幻梦。”

但这跟剧本所写完全不同。

在秦溺原定的剧本里，在肖伤强吻陈青的那一刻，陈青就会剧烈地反抗，并且推开他。

所以当钟缺将手环抱住斯星燃时，秦溺整个人都呆住了，在她的印象里，钟缺的即兴发挥，都是在剧本的基础上进行发挥，从不会突然大改剧本。

她有些震惊地翻找着自己所写的剧本，确认自己的记忆并未出错。

她看向叶瑰，用眼神告诉她，钟缺出错了。

但叶瑰依然在监视器面前看着钟缺的动作，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让摄像机去拍摄另一个角度。

直到过去三分钟，她才喊了暂停。

斯星燃与钟缺的唇齿终于分开，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动，彼此沉默着，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他们谁都清楚的知道，刚刚那一刻，动情的根本不是陈青与肖伤。

而是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