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终在日暮时分落幕。
不少贵女离席而去,亦对今日重头戏赞不绝口,大抵是赞叹姜玥那远房表妹裘依白的,一下就抓住了太子殿下的心,过了今夜,那裘依白定是身份不同了。
可也有看热闹的贵女,只嘲讽着道:“想那东宫雪娘,那可是太子贵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那裘姑娘真有福气进东宫,还未必过得了那柔弱无力的雪娘几招呢。”
自然,这些冷嘲热讽的话语没能传到太子那边去,贵女们只是气恼今日被突如其来的裘依白夺走众人视线,让人一时惊叹其貌美,那原先说好的同前来赏花的公子相看,亦是成不了的。
在听闻几个贵女不服气地诉说方才裘依白做作的一幕时,叶绮兰轻笑着道:“你们气恼什么?太子表哥府中多少个贵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今日还只是口头一说,也要看皇伯爷的意思呢。”
叶绮兰这话没错,别看她平时天真浪漫,平日里倒是对这种婚嫁之事见多了。
且不看那裘依白真实背景如何,若真要入东宫为太子妾室,还得先过了昭文帝那一关。
此前,朝廷动荡暗风涌动,几拨势力互不相容,自是连作为储君的太子,亦要为日后做打算,同势力抗衡,且在昭文帝允准的情况下。
做太子难也,自然,做太子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了。
若一朝因着太子走错一步而步步错,便也会落下过街老鼠的地步,在权势面前,需得顺着昭文帝的心意,才有前程可言。
而殷昊苍并非只为女人而想的男人,对于轻易得到的女人,自是疼爱有加,但不会因美色而昏迷沉沦。
席面上,主位已然没了人影,只有那些才子们一同喝酒赏析方才谢廷敬和方净远所献的诗。
永安公主府里头,那些丫鬟自是不会怠慢这些才子,美酒佳肴还没吃尽,便又抬上新的菜肴,才子们有说有笑,全然不顾今日暗涌起的势力。
公主府里头这般待客,平常少不了被殷清漓的教诲,毕竟这也是为了往后着想,若是哪天他们其中一人记得今日公主的好,亦是在朝廷之中为公主博一份好名声。
在行马车回姜府的路上。
与姜玥对立而坐的,是裘依白。
此时,裘依白因着新身份一事,面上尽是轻易察觉的喜悦,全然不见即将入东宫做太子妾室而生的忧虑。
“依白,你可是真想好了?若是圣旨下来,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姜玥唤她新名,一是不希望她会想起教坊司里的苦日子,二是为了熟悉一些,待会回了姜府,也好给姜世昌他们一个交代。
方才离场时,太子身边的心腹侍从来传话,只让裘依白在姜府中静候佳音即可,毕竟纳妾一事不小,且还需得让昭文帝应了这事,亦不会枉费今日裘依白这般兴师动众出席。
也算是让众人都知晓,太子殿下做事敢作敢当,必不会叫一个女子深受非议之苦。
裘依白冷笑,方才脸上自如从容的模样转瞬即逝,“那便等罢,我等了七八年,终是熬出头了。”
闻言,姜玥轻声一叹,她深知裘依白身世苦,本来是名门世家的贵府千金,却因一朝站错队而牵连整个家族。
“姜玥,今日之恩,我定会铭记。”
“我白家几世清流,自然不会因一朝站在逆王那儿苦受牵连,定是有其他缘由,可多年前往事已过,如今我只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是不知,原本我爹爹……”说起爹爹,裘依白忍不住眼泪打转,这是多久没有这般正大光明地在人前说起她那只效忠先帝的爹爹啊!
“我有证据能证明我爹爹就是被冤枉的……”
姜玥随即牵住了裘依白青葱玉手,“依白,你只需万事小心,那雪娘是个柔弱的,一直被太子喜爱,可见是个极有手段的。”
听到这消息,裘依白只是轻轻应了声,似乎那宫斗在她眼中不算什么要紧事。
今日若不是裘依白临时过来替她解围,兴许今日姜玥便是众矢之的,这份好,姜玥记在心里,亦觉裘依白此刻需要缓解这悲戚思亲之苦。
而姜玥记挂着她的安危,想着要同萧楚尧那边寻几位得力护卫,亲自照看裘依白才是。
瞬即,姜玥对正在驾马车的竹归道:“竹归,从偏门回去。”
竹归应了一声,深知自家姑娘此番作为,定是为了裘依白,从偏门回姜府,定是不想让那秦小娘抓个正着。
毕竟曾经在外招揽尧公子时,她们一回去,便正好落入了秦小娘和姜香萍的圈套,但好在当时有二姑娘和大公子帮衬着,才缓解了那时危机。
竹归今日溜出公主府时,不止把茯苓和羽书都叫回来帮忙,还暗中替姜玥办成了一件大事。
好让那姜世昌和秦小娘闭上嘴来,不会置喙姜玥自作主张收留外人。
与此同时,姜府前厅正闹腾。
“萍儿,你是说姜玥唤那裘姓女子为表妹?可我们姜家哪有裘家这般亲戚的?何况是远房,那殿下怎会轻信?”
听了姜香萍所说的话语,姜世昌这会气得不轻。
平白无故带着外姓女子在太子殿下面前搬弄是非也就罢了,姜玥居然不先举荐萍儿到太子跟前去,怎么说她们也是亲姐妹!
想到姜香萍与太子妃之位无缘,秦小娘更是来劲。
“你那好闺女干的什么破事!我的萍儿外貌品性哪点不比那外姓的强?何况还是在太子殿下跟前舞一曲,那同舞姬有何分别?”
正在痛哭的姜香萍,听到她母亲这番话,流的泪更多了。
“呜呜……要是四姐姐带着我穿那衣裳,我自然要比那外姓女子更美……可是……呜呜呜……四姐姐她从来就不喜欢我……”
“老爷,你瞧瞧!这便是你那原配生的闺女,心思忒歹毒了些!”
主位上,姜老太太愤恨地把茶盏随手一扔,“哼!姜玥她要是敢回来,必须来我这边请罪!真是见了鬼了,有亲妹妹在身边不想着帮衬,非要帮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
在汴京,能成为太子妃亦是贵府里对女儿们的期许,只是今日这一遭,太子殿下的确深受裘依白所吸引,全然不顾其他贵女。
今日这事,还没过两个时辰,便闹得人尽皆知。
众人都知晓姜府此时有个裘姓的远房表亲,那姜玥亲自带着去参与赏花宴席,连永安公主亲自赏赐的鲛绫纱裙,都让给了裘依白。
听闻此事者,无一不赞叹着姜玥的大度。
让了鲛绫纱裙,还让了被太子相中的机会,且这机会实在是难得啊!多少个贵女做梦都想同太子殿下亲近,亦是求不得。
姜香萍见卖惨奏效,只一味哭天喊地,仿佛姜玥在赏花宴里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来。
前厅这般吵嚷,偏院却静得异常。
往常,秦小娘手底下的人,都会将这姜府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今日这般场面,姜玥一下了然。
定是姜香萍在前院那边说了些什么,是以秦小娘便懈怠管教这些仆从。
一进这偏门里,只有一个门房,其余原先站岗的人愣是不见踪影。
见此,身旁裘依白亦是有些犹豫,轻声一问,“莫非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其实这话不假,但姜玥不会将此事的错归咎在于裘依白身上,她如今好不容易脱了教坊司里贱籍的身份,当下主要的,还是解决了姜香萍在姜世昌面前说的那些事。
“茯苓,你带着裘姑娘到皓月轩里安置,竹归跟我去前院。”
“四姑娘,莫非是忘了还有我?”
蓦然间,萧楚尧三两步走进来,那步履自如,仿佛是主家人那般惬意,丝毫没有做侍从的模样。
裘依白越看萧楚尧,心下当即产生了几分忌惮。
萧楚尧,汴京城有名的萧家独子,居然能跟在姜玥跟前,只为做一名普通护卫?
她这般想着,丝毫察觉不到萧楚尧走来时已到姜玥跟前。
对于萧楚尧此番话语,姜玥满眼诧色,想起上回因着母亲份例被克扣及嫁妆错漏一事时,他都在场。
转头正打算同裘依白说几句话交代,却见茯苓早已带着裘依白走去了皓月轩的方向。
“呃……”
“其实我此去是为了平风波,今日发生了太多事……”
“既然如此,四姑娘大可以带着我,想必除了大公子和二姑娘能护住四姑娘以外,其余人都视姑娘你为眼中钉。若是带上我,我还能护姑娘周全。”
这话不假,姜玥在姜府的地位远不够姜香萍,毕竟后者有着优厚的待遇。
几乎是半晌,姜玥迟迟不发言,只往天空一处望去,似有什么好景致,萧楚尧顺势跟随她目光望去,果真瞧见了一群飞鸟正在空中遨游飞翔,自在得令人艳羡。
而这四方围墙之地,倒像是捆住姜玥的桎梏。
“阿尧,谢谢你。”
听这意思,姜玥是同意了让他随同了。
萧楚尧嘴角止不住上扬,眉眼却强制压低几分喜色,“四姑娘若是想叫大公子前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日,姜珏的确有事被绊在了翰林院中,连那满京城都想去的赏花宴,他都未能前去。
而萧楚尧深知,翰林院此前的确有些公事,正被官家盯着呢,姜珏想去维护亲妹妹,亦是不能了。
本以为姜玥会答应,却听到她那道沉着稳定的声音,仿佛带着几分坚毅。
“不了,此事,我定能处理。”需得打个胜仗,才不让姜世昌和秦小娘忘了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