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密林，少年速度极快地在树林中奔走，白色发丝被汗水打湿紧贴在额前，身后嘈乱的声音越来越近。
“就这前面！”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精神干扰仪开到最大频率！快！”
……
最后一声话落，嗡地一声，无形的波频瞬间向四周扩散，惊起一群黑色飞鸟。
海辰脚底猛地踉跄，跌倒在地，怀中的海螺被甩出几米远，他咬着牙抱着承受剧痛的脑袋，蜷缩在地面上。
被甩出去的海螺闪着光，翻滚着身体滚到海辰身侧，声音颤抖：“海辰，你怎么样？”
海辰极力忍着脑海中的剧痛，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字不成句，断断续续：“我没……事…”
可怎么可能真的没事？
无形的波频在不断增强，原本地上开得正艳的花，都耸着脑袋，半死不活的状态。
海螺心里更加难受，它最见不得海辰痛苦的样子，“海辰，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
海辰勉强半撑起身体，一双蓝色宝石眼在黑暗中格外的亮，脸色却异常苍白。
“他们.....抓不到我们。”
话落，没等海螺反应，熟悉的精神波动缓缓从海辰身上浮现，一条白色珠光鱼尾出现在夜幕里。
“海辰，你不能用精神力，你会死的！”
海螺极力阻止海辰的动作，人鱼精神力与人类的金属仪器抗衡，无疑不是在选择自杀。
远处人类脚步不断逼近，干扰的波段在接触到海辰精神力的瞬间，眼尾两侧的透明鱼鳞瞬间炸起，红色液体不断从里面渗出。
白色鱼尾俨然变成鲜粉色。
海辰嘴角不断流出血液，蓝色宝石眼在逐渐失去光彩，精神力即将消失，人类原本退缩的脚步，开始重新聚集。
他不能被抓，也不能死。
耳边声音越来越近，海辰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暗自失笑，他是这颗星球上最漂亮的一条白色小鱼。
如果不是星际人类突然入侵，他们也不会在自己的家园里四处逃窜。
树林中人影若影若现，像地狱里来索命的幽魂。
海辰紧绷着身体半坐地面，鱼尾蜷缩，海螺比如放进黑色包里，蓝色眼睛死死盯着树林鬼影。
一秒，两秒，三秒…
人类身形即将清清晰可见。
海辰忍着剧痛，手臂撑力，咬牙鱼尾用力撑地，配合着精神力起身弹跳，落在身侧的一颗大树枝干上，浓郁的树叶遮住身躯。
一缕精神力凝聚的通明匕首握在手心，屏着呼吸，心跳声让他似乎出现了耳鸣。
嘭！
远处，突然响起的爆炸声瞬间让海辰回神，还没看清是什么，树底下的人类声音乍然响起。
“快！在那边！”
“都给我打起精神！”
声音杂乱无章，海辰缩着身体，静静地感受着人类的动静在往爆炸声方向涌去。
只不过片刻，发生爆炸的地方，响起一阵枪声。
海辰微微松了口气，他感受到人类的金属仪器在枪声中失去了作用，脑中的剧痛消失。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海辰咬着牙，鱼尾被精神力控制强制化为人类双腿，一双纤细修长的人类双腿自然垂落。
人鱼族的鱼尾只有在找到伴侣后，才不会受精神力控制，像海辰这种刚成年的小鱼，每次化腿，都要忍着疼痛，消耗精神力。
海辰从树上跳下，双腿的刺痛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摔倒。
远处的声音还在持续，漆黑的夜空霎时划过一道闪电，将天空一分为二，随后雷声降临，盖住全世界的声音。
海辰没作任何停留，他向着人类的反方向，毫不留情的离开这个决定他生死的地方。
身后鬼影，再次晃动。
-
黑黝黝山洞里，吼声从远处传来。
海辰的身上裹满淤泥，精致的小脸被泥巴糊住，白色头发也被泥巴遮盖住，只露出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睛。
“海辰，这样真的可以瞒过那群人类吗？”海螺同样也被泥巴糊住，成了一团泥巴。
“可以。”
他临时找了个山洞休养精神力，却没想到人类依旧没有放弃，甚至开始大范围搜索密林。
轰！
海辰下意识得往洞穴深处躲了又躲，黑暗把他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洞外，来自野兽的声音惊起一片生物。
“那是什么东西？”海螺没听过这种声音。
话落，又是一道吼声。
海辰解释，“人类故意发出来的野兽声音。”
他之前在族群里听过这种嘘头。
捕猎者利用猎物害怕的心理，制造声音让猎物在极度惊慌失措情况下暴露自己踪迹，也可以说是捕猎者的某种恶趣味。
“声音不属于海洋。”海螺没出过海，第一次出水面，就被人类追击。
海辰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能垂下眼帘，沉默摇头。
吧嗒吧嗒……
脚边滴落着几块湿润的泥巴，脏兮兮的泥水顺着手臂滑落在地面上，洞外的声音被雷声覆盖，耳边似乎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思绪游走的片刻，闪电瞬间照亮山洞，响亮的雷声瞬间席卷。
“海辰，外面是要下雨了吗？我听见雷声了。”
“嗯，快要下雨了，海上又要起风浪了。”他小声地说着，声音起伏平缓。
只要躲过人类追捕，他就可以回到栖息地，回到同类身边。
洞外，雨水倾泻，空中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像不知名生物即将要吞了这个世界。
与洞外不同，空旷的洞穴里回荡着闷轰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某只野兽的低吼声，可又不像。
“海辰，我听到奇怪的声音了。”
“我也是。”海辰侧耳继续听了听，“我没听过这个声音。”
他从石壁后悄悄探出脑袋，往洞外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只有闪电时不时亮起，雨水拼命的得砸在地面上。
海辰道：“外面什么也没有。”
紧接着，整个山洞都在晃动，细小的碎石从顶上掉落。洞口，几颗稍微大点的石头砰然砸向地面，地面开始抖动，整个山洞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震感强烈，海辰心里隐隐发怵，但直觉告诉他，继续待下去很危险。
“我们先出去。”
海辰抱着海螺往洞外跑去，他藏的地方距离洞口有些距离。
头顶不断碎石落下，一块接着一块砸在海辰脚边，从山体上滚下来的巨大石块堆积在洞口，仅剩的光亮即将消失不见。
在距离洞口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一个黑色东西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砸在海辰身上，像是人。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海辰看见一块巨大石头在他的视线里不断放大
然后，他被遮挡了视线。
-
“海辰。”
严厉而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海辰猛地睁开眼睛，突然的光亮刺得他眼睛有些不适应。
“海辰，你的学课还没有结束，现在不是休息时间。”
海辰眨着眼睛，茫然得看着四周，海底洞穴被电子灯照亮，色彩明艳的珊瑚闪闪发亮。
他抬头看向面前雄性人鱼，白发蓝眼，眉眼威严却不缺温和，蓝色鱼尾是大海的颜色，没有任何装饰物，是记忆里所剩不多的样子，熟悉又陌生，同样的蓝色眼睛正严厉得看着他。
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委屈，他已经快忘了父亲的样子。
“阿父。”海辰起身游过用珊瑚砌成的桌面，紧紧抱住雄性人鱼。
雄性人鱼似乎并不适应这样的举动，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四周陪同的人鱼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有些滑稽。
雄性人鱼轻咳一声，略显生疏的用手安抚着小人鱼的白色脑袋。
“海辰，你的学课还没结束。”
“阿父，我做了一个梦。”海辰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委屈：“我梦见人类在抓我，我差点就...”
死了。
雄性人鱼似乎叹了口气，“不要怕，你还活着。”
海辰缓缓抬头看向雄性人鱼，幽蓝色眼睛里的严厉已经消失不见，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疼惜。
四周轰然响起人鱼族特有的精神波动。
海辰看向四周，熟悉的教室俨然消失。
没有教室，没有电子灯，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还有同族。
雄性人鱼慢慢松开他的手，身体慢慢向身后同族靠近，海辰疑惑的看着自己的阿父，他下意识伸手，结果只抓到空气。
-“海辰，不能懦弱。”
-“孩子，活下去。”
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
海辰猛得睁开眼睛，漆黑的山洞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已经很久没见自己的父亲了，父亲的面貌已经在时间长河里逐渐模糊。
漆黑的山洞隐隐泛着光，海辰眨着眼掩去鼻尖酸涩，直到胸口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在搁着他，很痛，那股酸涩才被掩埋。
他废了些力气，从这人身体底下爬出来。
“海辰，你还好吗？”
“我没事，刚刚我闻到奇怪的味道，头有点晕。”
海辰晃了晃自己脑袋，被突然压住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味道直冲鼻腔。他还未来得及作出防护措施，便直接昏睡了过去。
海螺滚动着身躯凑到那人身边，“是人类。”
“嗯，他被砸伤了。”
距离人类头部不到一米的距离躺着一颗大石块，如果不是这名人类及时将他护住，这石头砸得就是他，虽然这颗石头对海辰来说算不了什么。
“那我们要救他吗？”海螺问。
“他刚刚算是救了我。”
海辰站起身，半眯着眼睛打量人类半天，也没看清人类的伤在哪，“小声，你能再亮点吗？这里面太黑了，我看不清他身上的伤口。”
整个洞穴瞬间亮了起来。
洞口已经被石头彻底封死，一丝光亮都进不来。
海辰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的样子只能等他精神力恢复后，用精神力炸开洞口的石块，他们才能出去。
海辰蹲下身，观察着这个不久之前还在追击他的人类，人类肩膀上的衣服被砸出痕迹，右侧后脑勺的头发被血浸湿。
他拨开那人头发，额角的血液已经顺着眉骨流进地面，眉尾上是一道伤疤，鼻梁很高，但是沾上了灰，地面上细小沙砾被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