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辰的视线随着人类上将身影径直移到包围圈中心，帽沿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人类鼻梁上方。

如此时以光做画笔，处于光下的人类侧脸轮廓被柔和，但又带着一丝锋利。

“需要我提醒你，擅自行动这件事吗。”人类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响起，声音不是很大，足够让在场的人类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精神处于紧绷状态。

明明几分钟前才见过，海辰总觉得每一次见到人类上将，每次带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或许几分钟前的上将是人类军部领导者，面对海辰一名“黑户”的邀约，陆沂川没有把他直接赶走就很不错了。

毕竟在身份上，海辰目前是“有罪名在身的人类”，陆沂川恰好就是逮捕他的军官，还是最高级别的那种。

而现在人类上将一出现，便将矛头对准同为人类的卫鸣哲。

海辰有些看不清人类举动。

卫鸣哲双手一摊，与陆沂川自带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不同，如果不是穿着黑色作战服，以现在卫鸣哲痞里痞气的形象很难跟军队二字搭上。

“我这也是为星舰安全考虑。”他说着伸出手，作势就要搭上陆沂川肩膀，陆沂川只是瞳孔微动，淡定扫过即将靠近的手。

卫鸣哲心神一动，手臂不着痕迹的改变了它原本轨道，最后搭落在自己后颈上。

一时沉默，卫鸣哲继续顺着刚才的话，接着说：“万一有人鱼乘乱混进星舰，那些没有作战经验的随军亲属不就成了重点保护人群。”话落，他突然眼底含笑看向海辰。

海辰与人类在这一刻突然对视上，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漏出一丝心虚，尤其是眼睛。

于是，他坦然与其对视。

卫鸣哲突然笑出了声，视线没有从海辰身上离开，“陆上将，要是时泽被混进来的人鱼威胁，你还是觉得我这次行动毫无意义？”

被突然点名的时泽，下意识的反驳回去，“海辰不是人鱼。”而后像是证明自己的话，再次挡在海辰面前。

“时泽，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顾璟突然出声，许是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冒失，然后又小声提醒：“上将在这里。”

时泽不服气的想要再次说话，被顾璟一个眼神提醒，他只好作罢，但还是用动作证明自己立场。

小插曲很快过去，在场没人会关注时泽想法，只当他心志尚且未成熟，行为动作在他们眼里都是过家家 。

陆沂川终于将目光施舍，被突然审视的时泽，紧绷着后颈，喉结也不自觉的上下动了动。

紧接着陆沂川薄唇微启，开始评判，声音冷漠而疏离：“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得到评价，时泽俨然没了之前理直气壮的气势，他高高抬起的头逐渐低垂，默不作声。

气氛急转零下。

卫鸣哲突然“哇哦”大叫一声，打破冰点，道：“陆上将不愧是陆上将，真是全星系最无情的人类。”

陆沂川冷眼看着他。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卫鸣哲故作赶人姿态，像农场主赶老母鸡那样，给人一种这些士兵不是他带来的感觉，“都散了都散了，这么多人都挤在这，是都没任务了吗？都赶紧走，趁上将还没发火之前，都给老子回去。”

有了上层领导的指示，围在这里的士兵全部整齐有序退场，整条走廊瞬间空旷。

灯光重新照亮这里。·

“不过，陆沂川，你确定这小孩是人类？”卫鸣哲转过身面对在场所有人，扫视一圈，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海辰身上。

他好像认准了海辰，死死咬着海辰不放。

海辰心头一紧，原本以为只要乐昱出现帮他掩饰，这人就会打消顾虑，就目前情况来看，人类依旧在怀疑他。

“我不是人鱼。”海辰再次替自己辩解，他不确定人类上将会不会怀疑他。

但如果乐昱一直帮他掩饰，本来就处于怀疑，说不定最后露出的破绽越多，暴露的速度就越快。

“这星舰上的星际人类，我几乎都有印象，倒是你。”卫鸣哲迷眼看着海辰，“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海辰假装犹豫，几秒后，他不情不愿的说道：“我是偷渡上来的，之前一直躲在杂物间，上将知道的。”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偷渡？”卫鸣哲像是突然间恍然大悟，惊讶道：“难怪你会认识这傻小子，原来你也是偷渡上来的。”

“喂，傻小子，你有伴了，高兴不。”

时泽：“……”

“解除禁令。”

陆沂川突然出声，顾璟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就要抬手挑出光屏发布指令。

“诶，等等。”卫鸣哲打断顾璟动作，“陆沂川，先别着急啊，让我们先去食堂好好吃顿饭，再解除禁令也不迟，我都好久没吃在食堂吃过饭了。”

陆沂川没说话。

没有任何指示，顾璟两边领导都不好得罪，夹在中间，手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想了想，决定还是听最高领导的话比较稳妥。

“顾璟你先别下指令，”卫鸣哲再次打断，“陆沂川，就当我请这小孩吃顿饭道歉也行啊，毕竟小孩没被枪指过，肯定被吓到了。”

他又冲着海辰喊：“是吧小孩？”

人类的转变太快，海辰一时不敢确定人类的目的。

或许人类都喜欢善变？

海辰鼻尖微微一动，那股凛冽清香再次出现。

同时，他感觉到一道与这清香一样的清冷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凭借直觉看过去。

人类上将的视线在即将与海辰的探究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缓缓偏移到别处。

像是虚幻空间里的两条线，在即将交汇的瞬间，被人为控制的错过。

海辰疑惑的看向人类上将，上将依旧板着脸，帽沿下的阴影几乎要将人类面容全部覆盖。

上将没有关注他。

香味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空气挤散，消失。

“喂，小孩，问你呢？你看咱们陆上将也没用，咱们陆上将是星系里最冷漠的人。就算你长的再好看，在他面前脱光了也没用。”

卫鸣哲没有一点顾及陆沂川面子的意思，将比自己高一阶的上将说的跟冰冷仪器那样。

海辰：“……”

“我不是小孩。”

这人类一直叫他小孩，脾气再好的鱼都会被气的竖鳞。

卫鸣哲不在意的摆摆手，“无所谓，我请你吃个饭还磨磨叽叽。这要是在星系，不知道多少美女要抢着吃老子的饭，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吃不吃。”

海辰：“,,,,,,”他可以说不吗。

“卫中将，我这弟弟怕生，要不算了，反正也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一直被忽略在旁边的乐昱适时出声，他要是再不出声，估计都快忘记他这位海辰名义上的哥哥了。

“你是他哥哥？我怎么不知道？”卫鸣哲又一次提出疑问，平缓局面再次因为乐昱的一句话紧绷。

“在星系时来投奔我的弟弟，他胆子小，偷偷跟我上来的。”乐昱发挥平时做实验用的脑细胞，想来想去也就这么蹩脚的理由。

“那你们……”卫鸣哲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换。

“我答应你，可以一起吃饭。”

海辰出声直接打断人类接下来的问询，他担心说的越多，暴露点就越多。

而乐昱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声，海辰真的很想把乐昱嘴巴封上。

“那不就行了，一句话的时间，非要这么费劲。”卫鸣哲再次起农场主架势。

直接略过陆沂川，走在最前头，招呼着乐昱和时泽：“你是这小孩哥哥，你也一起，还有你这傻小子，就当老子好心，安慰安慰你被某位冷面上将刺痛的心灵。”

“……”时泽直到现在才彻底放松神经，心脏像是做了过山车那样，起起落落。

那会他是真的担心海辰被误会成人鱼。

他们虽然是随军，但实际上大多都是未来预备士兵，只有少数是真正随机家属。

到了战场，预备士兵会前往规定区域观摩实地战场，而非预备士兵，则是被封闭式封锁在星舰四层，连只昆虫都飞不进来。

据目前时泽听到且看到的人鱼，都是个个凶残暴躁，根本没有像海辰这样又乖又听话的。

要是让他相信海辰是人鱼，那还不如让他相信陆沂川是人鱼，虽然这不太可能。

“海辰，你还好吗？”乐昱走到海辰身侧，与时泽左右守卫。

海辰微笑回应：“我很好，谢谢你，乐昱哥哥。”

“海辰…”

乐昱刚喊出海辰名字，海辰冷冷的蹬了他一眼，那意思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别再跟我说话。

乐昱沉默闭嘴，谁知道一个小小的数码数码通讯器，差点引出大祸。

免得自己的试验观察对象还没研究就没了，那损失可就太大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自知之明比较好。

卫鸣哲在最前头，其次是乐昱，然后是时泽，最后才是海辰。

见海辰没跟上，时泽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海辰思考几秒，随即转身看向不远处已经背对着他们正逐步离开的人类上将。

“上将。”海辰出声喊道：“您不跟我们一起嘛？”

人类上将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作为副官的顾璟倒是停下脚步。替陆仪川表达：“不用了，你们直接去吧。”随后跟在陆沂川身后离开。

直到人类背影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人类上将依旧没有停下来，转角将最后一部分黑色衣摆吞噬殆尽，人类依旧没有停下。

“小孩，我都说了，你那小伎俩对冰块脸没用。”卫鸣哲嘴里重新叼着烟头，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海辰在原地又站了几秒，在时泽的催促下，才跟上几人步伐。

他还是想不明白，陆沂川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是想观察他面对被包围的时候，会不会自乱阵脚从而漏出破绽，好将他直接抓铺；还是只是完全没必要因为一名“黑户”，浪费时间。

或许也可能是路过，然后来看他的笑话？

毕竟从人类一出现，人类的关注点一直不在他身上。

海辰设想的几种原因，他逐渐倾向于后者——人类是顺路来看笑话的。

这个设想不是很友好，但对海辰是最安全的。

海辰收回思绪，跟在几人身后。

最前面的人类单手插兜走在前面，由来时那般痞里痞气的富家少爷形象走在最前头。肩膀上挂着黑色军服，纤细白烟缓缓上升，直至消散不见。

卫鸣哲伸了下懒腰，背对着在场所有人员，随后别在腰间的黑色长方型仪器上某个按钮被按下。

无声的，亮起一个绿色小灯。

仪器开始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