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风骤雷鸣,黑云压境如墨泼山河,整个断崖上空雷声滚滚,林灿负伤奔逃,衣袂上满是血痕。
林灿的箭囊早已空空如也,身后仍是紧追不舍的杀手,林灿站在崖边探头望去。
落魂崖边石骨嶙峋,怪藤横生,夜晚风声自深处涌出,仿若千万幽魂在低声哭泣。传说凡是坠入者,皆身形粉碎、魂魄飘散,纵使大罗金仙,也难全尸而归。故而被人称为“落魂崖”。
她眼底浮现一丝决绝,猛地回身一箭虚掷,趁追兵一瞬迟疑之际,咬牙一跃而下。
呼啸的罡风擦过脸颊,林灿本想攀着崖壁乱石,可不料一脚踩空,整个人失控,直接坠入崖底水涧,刹那昏厥。
不过过去多久,林灿悠悠转醒,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传来水珠溅落的声音,水珠自石壁滴落的回音,空荡、阴冷,仿佛置身巨大的洞窟之中,河水浸没了膝盖。
她摸索着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可眼前是一片黑暗,毫无光亮。
水声渐大,她伸手摸上火折子的顶端,灼热的触感让她烫了一下,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再次划过火折子,直至指尖传来灼热的痛意。
“扑通”一声,火折子落入水中。
“瞎了?”
林灿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带着湿意的冰凉触感,目光触及之处却只有无止境的黑暗,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林灿浑身汗毛耸立,努力听声辨位,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的攀上了岸。衣衫黏贴在身上,脚上的鞋袜早已湿透。
她摸着因久经冲刷而光滑的石壁,靠在上面,心跳如雷。
她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装备,风眠早在坠落途中脱手,此刻手无寸铁,只余一个随身的鹿皮囊袋,里面存着一些药丸和毒药。
因为目盲,怕有错拿,她也不敢轻易地服药。
暗河中水声渐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林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片刻,那东西似乎上了岸,压得林灿心跳一滞。
“啪嗒、啪嗒。”
那声音像人赤足踩在石滩上,走至离林灿三丈外的地方,忽然停住,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回响在整个石窟中,这声音在目不能视的林灿耳中极为惊悚。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这种啼哭声,凄厉、混沌,像无数新生婴孩在哀嚎。
林灿心中大骇,“听声音,这怪物不止一只。”
在啼哭声中,林灿屈身翻滚,千钧一发之际,躲出了那怪物的攻击范围,身后一阵轰鸣,碎石溅起,砸落在她四周。
手掌被尖石划破,林灿不敢轻举妄动,屏住了呼吸静听,约莫五六只正在包围她。
她正欲死斗,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经脉剧痛,整个人顿时无力地趴伏在地,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裂。
空气中的气味明显不太对劲,此刻刺鼻的味道更是浓郁,她艰难地用衣袖掩住口鼻。
“这洞中有毒瘴!”
自己的目盲恐怕也是它造成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听见身前身后“吧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似鱼鳞一般的皮肤贴上了她的脚腕,透出濡湿的鞋袜,传来冰冷的黏腻感。
林灿心头一阵绝望,一动用内力,丹田处便传来剧烈的撕痛感,浑身脱力,甚至连往前攀爬都十分费力。
就在这时,一袭巨浪从河中拍上岸,林灿整个人被河水冲撞至石壁之上,呕出一口鲜血。
耳边的啼哭声忽而攀至顶点,林灿被迫捂住了耳朵,试图隔离一丝音波的攻击,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有野兽龇牙的低吼声,仿佛在回应叫阵。
石壁震颤,水汽翻涌,林灿踉跄着侧身一滚,躲入石壁的夹缝之中。
瞬间,林灿感觉风声渐起。
其中一只怪物率先发难,它鱼尾拍地,猛地咬向对方的颈部。对手竟也不甘示弱,一爪挥出,刮破对方鳞甲,黑红色的血液淌在地上,带着腐蚀气息的白烟瞬间升腾。
林灿趁二兽纠缠之际,咬牙撑着岩石想要站起,谁料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栽倒在地。她忍着剧痛,从小囊袋里摸出一颗药丸,犹豫片刻还是咽下。
“希望瞎猫碰死耗子吧,若再不恢复些体力,怕是逃不出这怪潮乱战,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在两方激烈的厮杀中,她咬牙强撑着等待药效。直至空气中弥漫起腥臭的血气,林灿眼前恢复了一丝光亮。
她模模糊糊地朝前望去,心下一惊。
只见那低吼的野兽竟是一只巨大的yi鱼,一跃丈余,露出半张犬形面孔,却布满倒刺鳞甲,腮边开合之际,露出锋利齿列。而那五六只啼哭的怪物竟是长着四足的蜥蜴模样,却浑身鳞片,有长长的尾鳍,虽不足yi鱼形大,却在水中成围攻之势,双方撕咬得不可开交。
林灿屏住呼吸,贴着石壁缓慢移动,脚步轻若蚊蝇,却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
“咔。”脚下一滑,她踩中了一截鱼骨,发出极轻一声碎响。
“不好。”
林灿强提起一丝内息,朝一侧急滚而去。就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一条四足鱼猛然扑下,咬中了一截鱼骨,发出不甘的啼鸣。
血液四溅,石壁震颤,yi鱼的鱼尾重重抽来,掀起大片积水,将林灿再次扫翻在地。她被迫蜷缩在一处低洼的水坑中,浑身颤抖,冷水灌入口鼻,呛得她肺腑剧痛。
“咳咳。”她死死咬住舌尖,逼自己保持清醒,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然而耳边的声音却清晰入骨。
“留在这里一定会葬身鱼腹!”
林灿避开鱼怪的角斗场,摸索前行,一点点向洞窟深处探去,试图寻找出路。
头顶的石壁渗着水珠,脚下的路泥泞湿滑,她一手贴壁,一手紧捏着从石滩中捡起的薄薄的石片,以石作刃。
身后,鱼怪的啼哭与嘶吼仍未停止,夹杂着破碎骨骼的脆响,如同催命的丧钟,在这个黑暗潮湿的世界里,无尽回响。
忽而,啼哭声渐弱,似乎混战终于在咆哮声中落幕。
身后追来的水声渐大,一只四足鱼怪的尸体被重重地抛至林灿身前,血液溅了林灿一脸。
又是一声低吼,林灿浑身发冷,仿佛血液都要凝结成冰。鮨鱼怪粗重的喘息沉沉地贴近水面,林灿本能地转身,整个人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下一瞬,“哗啦!”一团水花炸裂,那鮨鱼怪腾跃而起,重重落在林灿不远处的水洼里,它的鱼尾粗壮如柱,一张似犬的头部,黑褐色的鳞甲在洞中幽光下泛着寒意。
它低头,似在打量林灿,忽然咧开一抹扭曲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林灿见它双目狰狞地瞪着自己,半晌没有动作。想试探性地后退一步,可尚未来得及站稳,便只觉头顶一沉,那鮨鱼怪挥起鱼尾,重重砸在她的肩颈之间。
“砰!”
一声闷响,林灿眼前最后的一丝意识被彻底打散。她身形一歪,软倒在石地上,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鮨鱼怪似乎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哝,又是一甩尾,将林灿拍至水中。
林灿的身躯坠入河水之中,激起层层波纹。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手中那枚未曾使用的石刃,也悄然滑落,沉入暗河深处。
水流再次湍急,那鱼怪卷着她的身躯潜入水底,鳍尾摆动之间,暗河中泛起阵阵浑浊血色,在黑暗之中渐渐晕开。
林灿的身影,就此没入深渊。
等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地下洞窟幽深得看不见尽头,石壁弯弯曲曲,似乎被千万年时光打磨出如今嶙峋怪诞的模样。
洞顶垂落着长长的钟乳石,滴水如弦,发出空灵回响。其上附着幽蓝色的荧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如点点星火镶嵌夜幕,为这片死亡与腐蚀的空间投下一丝诡异的微光。
地面起伏不平,覆盖着厚重的苔藓与骨骸化石,骨白与墨绿交织错落,间或有一两根断裂的兵器残留于石缝之中,锈迹斑驳早已无主。
此前湍急的暗河,水面平静宛若明镜,远处,石壁似被利爪划过,留下纵深的印痕。
这里似乎是一处古战场,曾有百万生灵在此厮杀、怒吼。
林灿伏在湿冷的石地上,冷水顺着她额发滑落,那一袭墨青色的劲衣此刻早已破损不堪,沾着血迹与泥污,仿佛一面破损的战旗,斜挂在身躯之上。
她缓慢地坐起身,忽然,水面猛地炸开。
“哗啦。”
一团黝黑庞然的影子从河底窜出,水珠激溅如雨,洒落在石壁和林灿的脸上。
“还是那只鮨鱼怪。”
林灿随手捞起了一旁生锈的铁器,横挡在身前。
她原以为对方会直扑上来,却听见鮨鱼怪低低咕哝了一声,声音嘶哑却没有攻击的杀意,它缓缓靠近林灿,喘气扑在林灿脸上,一阵咸湿,这鮨鱼怪仿佛在嗅她的气息?
林灿僵在原地。
片刻后,那鮨鱼怪竟退回河中央,从水中叼出四足鱼怪的尸体,再次扔至林灿身前,而后缓缓伏低身子,将鱼尾圈起,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在······投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