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何正白一声低哨,小雪应声从振翅而来,那双灵动的眼珠四下打量,警觉中带着亲昵。
他熟稔地理顺它羽翼间微微炸起的绒毛,对林灿说道:“近日若有异动,我会遣小雪传讯给你。”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黑漆小筒,摸出三根短粗的香棒模样之物,递给林灿。
“此物名为引魂烟,用的是千年枯藤、幽谷石苔,混以异兽骨粉,点燃后不起明火,只在空中望见一线,如魂牵之丝,是我独家的传信之法。”
何正白介绍道:“今后若遇险境,点燃信烟,我收到信号就会立刻赶过来。”
林灿接过,将烟筒仔细地收入怀中。
“关于葬星阁的纹章,我有些似曾相识,只是尚不成定论,还需故地重游。”
何正白点点头,“星葬阁来去无踪,在江湖上也几无其名,你若有线索,需万事小心。”
林灿点头,后又神情犹豫,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开口。
见她欲言又止,何正白一脸真挚地看着她,语气轻缓:“何事?但说无妨。”
“关于摘星楼,你既是少楼主可知内部全貌?”林灿纠结再三,还是犹犹豫豫地问道。
何正白内心有些困惑,只如实答道:“我自幼长于楼中,自然熟悉。”
“可否详谈?”林灿的指尖勾过自己垂在身前的一缕发丝,将其梳理柔顺,等待何正白的回应。
何正白沉默了一瞬,随后便娓娓道来。
“摘星楼外观看起来是七层,但是因四五层中无隔断,并为一层,故而内部实际为六层。一二层你参加了天琛会应该知道,平时主要用于货物交易的营生,三层为我爹娘的住所,四五层为珍宝库,不过都是我爹喜爱的一些花草和玩物,也值不得几个钱,最顶层便是观星台。”
何正白垂眸,提到观星台,明显情绪有些低落。
林灿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我问个越界的问题,你跟何楼主······关系不是很好?”
何正白双手一摊,苦笑着说道:“父子哪有隔夜仇?不过自我娘去世后,我俩的关系远了些,我整日沉迷研究星象,我爹整日忙于商事,再加上我另居别处,平日里没什么交集的机会罢了。”
他虽轻描淡写,但是眼神深处却藏着被忽视的苦涩与落寞。
林灿见状,便不再追问。
“苧儿,就是你见过的我徒弟,昨日天琛会走错去了摘星楼四层,回来便神识破碎,生命垂危。”
闻言,何正白错愕地抬头,眉头紧蹙。
林灿摆了摆手,安抚说道:“她现在已经无碍,只是我觉得这事儿十分蹊跷。可否允我上楼一观?”
何正白了解了她的要求后,急忙点头应道:“没问题,只是今日渐晚,明日我便带你去。”
两人约好了明日去访摘星楼,分开前,林灿问道:“你可知这城中有卖龙眼丸的小摊?”
“龙眼丸为何物?”何正白摇了摇头,好奇地问道。
见他不识此物,林灿心中有些诧异:“龙眼丸不是青岚城的特产吗?”
何正白笑道:“我从未见过,你怕是被走商的小贩蒙骗了。”
林灿眼底掠过一丝狐疑,最后叹了口气,回道:“许是这样吧。”
待林灿匆忙返回客栈,推门而入。
一丝的药香在鼻尖萦绕,桌上的药碗仍冒着热气,屋内却空无一人。
“苧儿?”她低唤一声,无人应答。
林灿心中一阵慌乱,她眉心一跳,几步冲到窗边张望,又欲转身奔出门外。
忽然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师父,你忙完回来啦?”
只见柳葶苧正咬着一只刚出炉的烧饼,嘴角沾了点点芝麻,手中还拎着一小纸包糖糕,晃悠悠地走进来,眼睛眯成一弯月。
她的神色轻松,全无异样。
林灿怔住了一瞬,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喝药太苦了,我就去买了几块糖糕”柳葶苧一脸无辜地嚼着,声音含混不清,“师父你也饿了吧?我给你带了豆沙馅的。”
她将那包糖糕递上来,像只讨好的小猫,笑嘻嘻地抱住林灿的胳膊。
连日的奔波加上救人,林灿身心俱疲,这一夜睡得十分昏沉难受。
梦里她仿佛行走在漫无边际的血色荒原,四周雾气翻涌,一具具模糊的尸影从雾中浮现,皆无五官,唯有胸口印着葬星阁的十字星纹章。耳畔是无尽的哭喊与哀嚎,有人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爟火映月,星晦难明······”
她想拔弓,却发现双手被无形丝线缠住,动弹不得。
忽然,那些尸影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眼窝空洞,如深渊般凝视她。霎时间,鲜血自天而降,溅在她的额头、睫毛、唇边,滚烫如火。
“咚!咚!咚!”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敲击声。
林灿猛地惊醒,额角冷汗涔涔,心跳如擂鼓。
此时屋内尚是清晨的寂静,窗外东方仅泛起一抹微弱的鱼肚白,太阳尚未升起。屋中幽暗,窗棂之下铺着一层淡淡的寒气,烛台上积满了蜡油。
窗外敲击声更加急促,林灿一凛,翻身起身,赤足踩上地板,几步走至窗前。她推开窗扇,一道白影闪电般飞入。
小雪几乎是扑进了她怀里,却并未如往常般栖落不动,而是张开双翅,在桌案上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喉咙里还发出几声低哑的嘶鸣,鹰眼泛着异样的光。
林灿面色一变,立刻俯身解开它腿上的信筒,手指翻开密封的纸卷。
只见其上字迹凌乱,仿佛匆忙之中写成,仅寥寥数字。
“救命!速来!”
她心中一紧,正是何正白的字迹。
“小雪,带路!”
话音未落,她已提起鸿鸣弓,翻身跃上窗台。
小雪翅膀扑扇间掀起一阵旋风,在半空盘旋一圈,羽翼斜斜一展,便已掠空而去。
城内仍沉浸在拂晓的黑暗里,街巷无声,房屋紧紧相连,屋顶瓦片尚覆着夜露。偶有灯火透出纸窗,像昏黄灯笼眼般窥视着寂静的街道。
林灿一路沿着屋脊飞掠,身法轻盈而迅捷,脚尖点过瓦片,宛如一缕幽影掠过夜空。小雪低飞其前,不时回头短鸣一声,像在焦急确认她是否跟上,又像是在催促。
林灿身形更疾,她以为小雪会将他带至何正白另住的房屋,没承想却直直朝摘星楼而去。它振翅滑翔,终于摘星楼上空急速盘旋,最终落至门前。
摘星楼前,天色尚未大亮,晨雾尚重,整座楼宇如沉睡的巨兽般伏在晨光将至的阴影中。
林灿穿过狭巷上方,远远地就看到何正白蜷坐在石阶之上。
他一身单衣,衣襟凌乱,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地贴在额上,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空茫又惊惧,仿佛魂魄尚未归位。
“小雪······”
他喃喃地看了一眼那只落在檐角的鹞鹰,又望见林灿步履飞快地走近,立刻狼狈地站起身,死死地抓住了林灿的手臂。
“林灿······”
他的呼吸凌乱,眼中蓄着一层薄泪,声音颤抖而低哑:“林灿,人家都说窥天机的人都死得特别早,是真的吗?”
何正白浑身僵硬,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林灿安抚着拍了拍他的手,肯定地说道:“你不会死的。冷静一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正白咬了咬牙,声音里透出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惧:“我······我可能被鬼差附身了。”
林灿一顿:“鬼差?”
“你做噩梦了?”她试探地问。
“那不是梦!”他猛然濒临崩溃地嘶吼着,指尖死死抠住林灿的胳膊,留下几道红痕。
林灿蹙起眉头,何正白的魂识稳定,并无异常,可见他这惊骇至极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何正白终于松开了林灿,抱着头蹲下身,好一会儿情绪才平稳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拽过林灿,“你跟我过来。”
门一推开,轻微的“吱呀”声在摘星楼中回荡。
林灿与何正白并肩走入,脚步落在地毯上,暗红色的西域织毯吸去了大部分声音,四壁悬挂着精密的齿轮图谱,在晨光未及的灰暗中微微泛光,此刻转动的咔嚓声更是明显。
忽地,林灿脚步一顿,看向不远处。
“前面有人。”
灯影之下,一抹黑影横卧在墙角边缘,缩成一团,毫无动静。林灿快步上前半蹲下身,指尖探了探脉搏。
何正白说道:“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那是何正白的小厮,此刻神色惊惶,嘴唇略显发紫,额角渗出冷汗,显然是在惊吓之下失去了意识。
他手中仍紧攥着一只油灯,灯芯早已熄灭,指节却僵硬如铁,死死不松。
林灿手掌拂过小厮的肩头,神祈微引,试图稳定他的神识。
何正白缓缓蹲下身,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迟疑着说道:“本来今日约了你来摘星楼,因怕往返折腾,我昨夜便宿在了这里,他是我的贴身小厮,他是被我吓晕过去的。”
“被你吓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