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1日，多云。

“又来啦。今天也吃鸡油饭对吗？”鸡油饭阿姨笑盈盈看着颜予和霖琞冉说。

“嗯嗯嗯！”颜予点头道。

“两份加炸鸡双拼是吗？”叔叔说。

“今天我想吃叉烧饭。”霖琞冉说。

“好。要加炸猪肉吗？刚刚炸好的。”叔叔拿下挂着的叉烧一边说。

“嗯嗯要吧。”霖琞冉说。

“嚯嚯！那我要戳一口！”颜予凑近霖琞冉说。

“我就想吃一点。知道你馋。”霖琞冉说。

“那，叔叔，叉烧多一点，炸猪肉不用切那么多啦。”颜予看着叔叔挂回叉烧说。

“不不就正常切吧。”霖琞冉说。

“噢。好。”叔叔说着，拿下炸猪肉。

酥脆金黄的猪皮碰撞砧板发出滋滋的声音，甜蜜的叉烧酱淋在双拼肉上，让人直流口水。

霖琞冉接过叔叔盛好的叉烧炸猪肉饭和鸡油饭，颜予和阿姨一块舀汤。

“今天的酱汁看起来颜色比较深，应该比上次甜。”霖琞冉说着，拿起颜予的叉子，扎一块炸猪肉，往叉烧酱上蘸一蘸。

“嗯嗯嗯。”颜予目不转睛盯着霖琞冉手上的炸猪肉，随后对上她的目光。

“张嘴。”霖琞冉捏着颜予的下巴，一边将叉子送到颜予的嘴边说。

“啊——”颜予握着霖琞冉拿着叉子的手，张大嘴巴，“呜呼！咳咳咳……烫烫烫！”

颜予不知道是被炸猪肉呛醒，还是被一阵尖锐的闹铃声吓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本来昨天听着《快乐树朋友》的可爱声音还特别喜欢的，直到那尖锐的声音它打破了这个吃甜甜叉烧饭的梦境……

颜予又梦到霖琞冉了。一晚上梦到了多少次霖琞冉，这几天梦到了多少次霖琞冉，总共又梦到了多少次霖琞冉，颜予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

颜予假期里把闹钟设得比较晚，十点半，倒也不是想要保持普通作息的习惯，毕竟已经……已经浑浑噩噩，差不多丢尽所有和霖琞冉待一起时的习惯了。颜予想着，或许是想要留着那残存的正常状态，让自己还记得起床，在废物深渊的漩涡口还没忘了要抓住一旁的树干。

颜予不情愿地用脚踢开毯子，穿上放在右边的拖鞋，一只鞋底翻了朝天，连拖鞋也睡得四仰八叉，跟现在的自己一样。

窗外的天逐渐晴朗，或者说，感觉它逐渐晴朗。有时候天空分明滴雨未下，但就是感觉它并不晴朗。

颜予昨天刷脸书才刚看到学校发的公告，图书馆和自习室不会在假期关闭，颜予决定去学校蹭电脑蹭空调。

前些日子对着镜子的时候，颜予总感觉它好像更喜欢照着霖琞冉，并不是很喜欢只照着自己。或许镜子也有些不适应她不在的时候看不到她吧。

连着好几天对着只有一颗脑袋的镜子，镜子也连着好几天只照到一颗脑袋，颜予好像稍微有些排解了那些无意义的不适应感。毕竟镜子也是室友，它也喜欢霖琞冉，那就和平相处吧。和它一起等霖琞冉，映出的面容看似红润了些。

颜予打开衣柜，拿出和霖琞冉去上课时的校服，拿出和霖琞冉去小摊摊时的牛仔裤和T恤衫，拿出和霖琞冉去约会时的裙裙……

颜予回过神来，现在又不是和霖琞冉一起去学校，又不是和霖琞冉一起去玩，穿成什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些衣服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想着和她的联系呢？

颜予感觉脑子里的容量好像在今天内堆积的重复文件有些溢出了。怎么全都是霖琞冉……

颜予决定，不如就把放在床上的衣服打乱，闭上眼睛，随即选取幸运衣裳吧。

颜予关上房门，按电梯，路过便利店，买一小袋吃的，走进校门，看一眼食堂的水果铺，上图书馆的台阶，跟平时一样，下一步就是找霖琞冉坐着的位置了。

“你坐哪呢？有隔间的没看到你。”颜予说。

“刚刚换到玻璃门那边的沙发了。”霖琞冉说。

还好大脑尚未糊涂，马上提醒了颜予，今天跟平时不一样。

颜予快步走上最后一层的电脑室，那座位更宽，但总是很火爆。

“倒数第三排有三个同学走出来了！”看着霖琞冉又向后伸手，颜予上前牵上，随后说。

“嗯。我看得比你早，所以才要牵着你跑。”霖琞冉抓紧颜予的手说，迈开脚步往后排走去。

“啊是是是！穿鞋178的高空视野。”颜予说。

“这双只有175。”霖琞冉说。

颜予看到，今天零零星星只有两三台机子前坐了些学生，跟平时霖琞冉拉着跑去抢位置也不一样。后排离打印机太远，大家都比较喜欢靠着前面坐，有空余的时候，颜予和霖琞冉喜欢坐在最后面的角落。

颜予打开最后一排尽头的电脑，再伸手向第二台的开关，随后忽然停下……意识到今天只用开一台电脑，霖琞冉没有在旁边坐下来。

霖琞冉霖琞冉。每时每刻都是霖琞冉。

颜予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着输入了一半的学生证号，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来电脑室要干什么。看新学期的大纲？还没开始放资料简章呢。复习上学期的内容？好像跟后面的课程衔接并不太大，重要的几条理论也熟悉了。玩游戏？真的不会玩。电影电视剧或者博主视频？倒也没有想看的。不如打开一部热血动漫，先让脑子暂时忘记霖琞冉吧。

一连刷到了傍晚响起关门铃声，看到保洁阿姨上楼打扫整理，颜予这才关掉网页，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颜予绕着学校夜跑两圈，再慢走一圈，接着去小摊摊点一份红咖喱炒五花肉，霖琞冉不清淡的时候喜欢吃红咖喱炒五花肉，加辣冲击味蕾，比打抛猪肉沫还上头。

颜予饭后又走到路口对面的热闹小摊，炸鸡、斑斓椰浆、熟菜、凉拌海鲜粉丝，每天在饭点都是那么热闹，霖琞冉也喜欢凉拌海鲜粉丝。

“来了泰国才知道，酸酸甜甜的酱汁拌煮海鲜才是最好吃的。”霖琞冉说。

“我们那最喜欢清蒸或者白灼蘸酱油了。最多加点醋。”颜予说。

“去年我买了很多海鲜酱回家，后来发现还是现做的柠檬汁香，瓶瓶罐罐的海鲜绿酱真不如蘸酱油呢，都没有柠檬的味道了。”霖琞冉说。

“那我们买一份大的？还可以放到小冰箱留早餐吃。”颜予说。

“两份吧。太好吃了。从来没有第二天的早餐能活过今晚。”霖琞冉说。

“俺也一样！从来没有第二天的早餐能活过今晚！”颜予说。

这会儿食欲并不大，颜予看了一眼凉拌海鲜粉丝，并没有被诱惑到。可能是因为霖琞冉不在旁边吧。

走进转角的便利店去买多巴胺套餐，成了颜予最近的习惯。

不管大的小的便利店，在门口总会看到小狗，胖胖的，懒懒的，脏脏的，丑丑的，但很安静，很乖巧。习惯了在便利店门口逗乘凉的丑萌小乖，还以为是路边摊主的狗狗，颜予每次都跟它们挥挥手打招呼，即便小狗们从来都不会抬头看一眼。

颜予忽然发现，那哪是什么乖小狗啊，是没人要的流浪狗罢了。它们静静的，乖乖的，懒懒的，是因为没有人陪它们，没有人照顾它们，没有人让它们活蹦乱跳。

颜予没有再挥手逗流浪狗们，可它们居然抬头看自己了。或许是当成了同类，在路上漫无目的的流浪，像条流浪狗。颜予不禁咧开嘴角，原来人还能跟流浪狗心灵相通，因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本来颜予还像霖琞冉牵着的小柯基，突然变成了流浪狗。

颜予走在路上，在巷子里，穿过学校，搭电梯，躺在床上，早上起来，中午，下午，晚上……霖琞冉霖琞冉霖琞冉，连空气里的分子都是霖琞冉构成的，路灯映下的影子也是霖琞冉的样子，像她站在身边一样，高高的。

颜予很想让自己学会清理大脑的内存，清理重复太多的霖琞冉。可是做不到。

每天打开熟悉的房门，明明一直都是同样的摆设，但是颜予觉得很陌生。

『今天在干嘛？』

颜予给霖琞冉发信息。

有时候霖琞冉好久没有回消息。颜予很焦虑。抱着手机刷视频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切回VX，时不时关闭网络，又连接网络，生怕是因为网速慢了，才没有马上接到霖琞冉白色的泡泡。

颜予不喜欢这种感觉。为什么情绪会被她牵着呢？她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总是这样想她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活……颜予除了想她好像没有别的生活了。

视频app首页都刷完了，霖琞冉还没有回消息。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半小时。

『和朋友去看电影了。』

『可好看了！』

『但是很可惜，泰国可能不会上这部国产片。不然可以跟你一起看。』

霖琞冉好像肾上腺素，好像兴奋剂，好像心脏起搏器，只要出现哪怕短短一秒，颜予就被救活了。

『噢噢听说过。我看公众号也说很顶。』

『嘿嘿。虽然这样不道德，但是，咱就是说，我有盘盘会员。』

『等它出了确实可以一起看。』

颜予感觉恢复了血糖和力气，可以在26键上一展无影手了。是看到霖琞冉的动静才回血的，倒不是在饭后回来的。

『好好照顾自己。』

『有没有好好吃饭？』

颜予每天都有记着霖琞冉的话，但也只是脑子记得了，这副躯体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好好吃饭。但没关系，颜予想着，还能蹦跶着出门，就是好好照顾自己了；哪怕只吃了一顿，那也算好好吃了，一粒米不剩，没吃的时候并没有胃痛，吃完到深夜并不会觉得饿。

『我待21天就回去了。提前几天，买回程票了。』

『想我的时候就看乐事笑脸。』

霖琞冉又发了条消息，是那张在便利店一起拍的笑脸。

『那我把它设成我们的聊天背景。嘻嘻！』

颜予醍醐灌顶，怎么没有将霖琞冉设成聊天背景呢？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她了。

『好主意。那我用Vanilla Garden那张。』

霖琞冉马上截图新设的单独聊天背景，是第一次在花园小屋的约会合照。颜予也很喜欢那张，喜欢每一张合照，又更喜欢搞怪的霖琞冉。

颜予这几天晚上在屋里时，开始自嗨放音乐，盖过噪鹃的声音。洗澡也让手机重回了浴室的小篮子里，放歌单，然后跟着唱。

可是睡觉的时候，颜予还是害怕关灯。究竟是害怕黑暗，还是恐惧未知，想着苏卿卿的话，颜予自己也捉摸不透。刚关上灯过了十秒，颜予又马上打开。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颜予听ASMR并不能很快入睡，打开钢琴曲列表，夜曲作品9第2首降E大调，连肖邦舒曼德彪西也无法让心慢慢静下来。

颜予心想着，难道自己真的信鬼吗？好像也不太信。有鬼在盯着自己睡觉的话，那应该……颜予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应该会发生什么。

足足做了一周七天的心理建设，颜予还是不敢关灯。颜予对自己说，只是霖琞冉不在旁边罢了，到底为什么会害怕关灯？除了自己的躯体和空气，或者还有别的微生物，其他什么也没有。对于未知，慢慢等待，慢慢探索，很快就不是未知了。根本没什么可害怕的。

明明已经消耗体力运动了，在该睡觉的时候，颜予依旧辗转反侧。即便不是每分每秒都在想霖琞冉，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却也彻夜难眠。

颜予盯着床头柜的台历，霖琞冉回家21天，已经过去10天了。霖琞冉不在的第10天，想她的第10天。还有11天，就可以看到她了。

有了期盼和已知的流浪狗，已经不是流浪狗了。或许只要努力让自己在下一秒好好睡觉，第二天就可以变好了。

颜予忽然坐起来，到书桌上拿一支笔，坐回床上，拿起床头柜的台历，从霖琞冉回家的那一天开始，画十个圆圈，在后边轻轻写上一句——想你的第10天。数至第21天，又轻轻写上一句——可以见到你了。

在闭上眼睛之前，颜予忽然又想做一件事。颜予打开霖琞冉的对话框，右上角，修改备注——

御姐

X

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