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陆大人,本宫身不由己,但……”她将声音压的很低,只有站在她面前的陆镜能够听清楚:“你我二人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她想林溪泷替她做陆绩所做的那些事,但心里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她对陆镜不满,同时也正是对这门婚事不满,这点反抗一般的小举动皇帝恐怕都看在眼里,也很合他的意。
若是安离玉就这么老老实实认命了反倒还会引起怀疑。
周围的喜婆、侍从明显能感觉到这一对新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但两人的身份都非比寻常,他们在门口僵持着,旁人也不敢擅自上前。
最后是陆镜后退一步,以臣子的身份对公主行大礼:“殿下,请上轿。”
安离玉谢绝了所有人的搀扶,她望着大红喜帕内繁复的花纹,凭着自己的感觉一步步往前走,直到坐上那一乘巨大的轿辇。
这并不是那些封闭得死死的喜轿,而是步辇的放大版,轿身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四周笼罩着火红的薄纱,安离玉是从皇宫出嫁的,陆镜等在宫门口,而现在他们要去的是长公主府。
这场婚事是驸马入赘,并非公主下嫁,为了面子上不那么难看,皇帝给了陆镜许多赏赐。
而现在这些赏赐都已经被当做陆镜的嫁妆送到公主府去了。
皇帝那边派人办事的时候林溪泷就躲在暗处看着,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这种喜欢自讨苦吃的癖好,若不是惊羡一直跟在她身后死死拦着她,她恨不得当时就冲出去,把陆镜的东西全部都扔出去。
不是谁都可以染指她的。
不过一个状元,手中没有任何实权,也轻松就被皇帝拿捏了,根本就配不上安离玉。
公主出嫁这样的盛世有许多人站在街边看热闹,皇家婚礼,给出的喜钱和彩头自然不是寻常人家比的,若是运气好捡到些什么,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未来几年的生计都不用愁。
所以围观的人群中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所有人的心情都比两位婚礼当事人要好。
林溪泷站在必经之路的某座三层阁楼上,她一身劲装,脸上带着漆革面罩,长发全部挽起,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不多时,婚车就走到了她的所在地附近,雪越下越大,在车辇的顶部积了薄薄的一层,那红色被削弱了许多,看起来没那么碍眼了。
安离玉似有所感,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想要掀开盖头,但她又听见了周围喧闹的议论,最后什么也没做。
林溪泷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婚车离开这条街,她拍了拍肩上的雪,飞身离开原地。
皇帝也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怕失了皇家颜面,长公主府内,帝后并肩而坐于首位。
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慈祥的笑意,好像皆是在真心祝福自己的女儿觅得良人。
陆镜与安离玉一人扯着缎带的一端缓步向帝后而去,一入堂内,安离玉感受着周围炭火的温暖,让她一路吹风而来早已冻得僵硬的双手缓和些许。
“请新人入内——”
喜婆尖细的嗓音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中央的那一对璧人身上。
陆镜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安离玉身上,可惜对方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见他的眼神,就算能看见也不会回应。
“一拜——”
“嗖——”
喜婆的第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出口,一支从远处疾驰而来的箭矢就将这满室的喜庆氛围完全打碎。
皇帝第一时间站起身看向外面,侍卫向中间靠拢,将皇帝和皇后护在中间。
“护驾!保护陛下!!”
“何人胆敢行刺陛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安离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掀开了自己的盖头。
观礼的宾客们人人自危,全都缩到一个角落,这也正好让开了一条从大门到此堂的路,一群身穿湛青色战甲的士兵涌入公主府,人数众多,不一会儿就将在场所有人都围住。
保护皇帝的凌卫全部出动,凌二小姐的本事不错,凌慕今天当真没来,如今领头的是副统领。
林溪泷在一众甲兵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堂内,她冷着脸,直到看见安离玉神色才有所缓和。
皇帝看见林溪泷的那一瞬间瞳孔紧缩。
像……
太像了。
她如今的这副打扮,与当初的林牧渊简直一模一样。
雪天让人的视线受到一定阻碍,方才的某一瞬间,皇帝还以为真是林牧渊回来了。
“林溪泷!你莫不是要造反?!”
安续霖大怒,他原本想着留林溪泷一命以堵住悠悠之口,正好也用林溪泷拿捏安离玉。
只是没想到这个决定甚至都还没开始实施,现实就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果然是林牧渊的女儿,一身反骨,他就不该心软留下她!
“造反?陛下您说笑了,我的父亲已经是反贼了,我现在不过是把他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给做了,造不造反不是早就已经定性了吗?”
林溪泷指了指周围的甲兵,眉眼弯弯,心情似乎很好:“陛下,还认得玄甲军吗?当年废太子谋反,南麟王率玄甲军拼死守卫盛京,最后诛杀废太子,解救被俘的先帝与当时还是王爷的您,顺便替您争取到了如今的位置,虽然玄甲军已经解散许多年了,但……您的记性应该不会这么差吧?”
安续霖当然没有忘记,他怎么可能忘记。
当初废太子被逼到绝境之时甚至打算直接弑君,皇帝要是死了他们这些废太子的兄弟怎么可能有好下场,如果不是林牧渊带人赶来及时,如今的天下究竟是谁做主还尚未可知。
他登基之后费尽心机运作,终于让林牧渊自己心甘情愿解散玄甲军,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这身湛青色铠甲。
安宁月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像是阴魂不散的“阴兵”一样,被林溪泷带着又重新出现了。
“你现在提这些又有什么用?玄甲军是林牧渊亲手解散的,你又把他们重新聚集在一起,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溪泷,朕与你父亲兄弟一场,即使他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朕也愿意给他留一份体面,你是他的女儿,所以朕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安续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循循善诱:“现在收手,朕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今日是离玉的大喜之日,你这样做,将她置于何地?”
皇后站在安续霖身后,听他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提这事还好,提了这位行事可就愈发没有底线了。
你以为她为什么突然发疯?
原计划是在南麟王下葬后行动,如果不是皇帝将阿玉的婚事提前了她也不至于今天就动手。
林溪泷一个眼神也没给安离玉,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在盛京并不是什么秘密,此时若把安离玉牵扯进谋反中,对之后她登基上位没有什么好处。
“将她置于何地?”林溪泷随手扔出一枚飞镖,直直刺入角落里正打算做小动作的凌卫的咽喉,引起在那附近的宾客们一阵惊呼,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跟皇帝继续闲聊:“她要嫁人了,现在只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于我而言没有利用价值,更何况她可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我做事为什么要考虑她?”
“说起来还得感谢陛下将婚礼提前,每逢典礼,盛京的兵力都会聚集在典礼举办的地方,这倒是方便了玄甲军入京。”
碍于玄甲军手中兵器的威慑,周围无人敢议论,只不过他们有没有在心中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诸位最好别轻举妄动,刀剑无眼,受伤事小,丢了性命可就不划算了。”
眼见真没有说通林溪泷的可能,安续霖也就不再隐忍,他好歹是一国皇帝,怎么可能真的毫无防范,虽然玄甲军出现的很突然,但也不至于就让他措手不及。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朕不留情面了!给朕杀!所有逆党一律处死,一个不留!”
安离玉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可这时林溪泷的视线突然扫过来,她的面容被面具所遮掩,安离玉没办法通过她的表情确认什么,在无人注意之时,林溪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凌卫与玄甲军混战在一起,凌卫的实力并不弱,跟正常的正规军队打,在不做车轮战的情况下凌卫甚至会更胜一筹。
毕竟他们是为了保护天子而存在的,若是没有绝对的实力,又怎能在无数场突发的刺杀当中保护天子的安危。
但林溪泷组建的这一只玄甲军可与正规的军队不同,他们不仅仅是才从边境的战场上下来,今日和她一起参加行动的这些人中,九成家中已无亲人,而让他们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如今大盛的皇帝和京中一些尸餐素位的官员。
他们跟着林溪泷,可不仅仅是替她卖命,摆在他们眼前的还有亲手为家人报仇的机会,凌卫惜不惜命林溪泷不知道,但这些玄甲军里还真的没有几个惜命的。
趁着两方战斗,一些宾客试图逃走,林溪泷并没有阻止,她亲自提着剑上前,打算弑君,而凌卫的副统领死死护在皇帝身前。
安离玉趁乱拉着皇后先到了不会被波及的角落,她十分不安,目光一直落在林溪泷和副统领来回交手的身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