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灿沉默了。
他喉结滚了下,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认输?”
明厘说:“对。”
他不可置信:“你还没开始做啊你就认输?”
明厘惋惜地叹了口气,“太难了,我们渣渣是做不出来的。”
慢条斯理,有种一拳打到棉花的无力感。
游灿想扑过去咬人。
这可是他找了一晚上的推理难题。就在见面之前,他还期待着她吃瘪的模样。
他狗急跳墙,噌地从地上站起来,“你怎么能认输呢?”
“为什么不能?”
她根本不在乎小猫叫什么名字,叫小猪小狗也跟她没关系,又不是她的小猫,所以,方才游灿义愤填膺说出那道题,她一个字也没听。
他不就是想出道题扳回一局吗,索性给他答案就是了。
然而面前的男生,活活像只炸了毛的萨摩耶。
如果不是身高受限,明厘甚至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发,顺顺毛。
他气笑了,“你玩我呢?”
“我没有。”
明厘诚恳地摇摇头。
“1,0,5,2,3,10,9,4,这能有规律?”他拧着眉,看她能编出什么瞎话。
明厘觉得奇怪:“玩之前说的是不是,输了告诉你答案?”
“是。”
“那我告诉你答案了没有?”
游灿:……
他闭了闭眼,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无论他说什么,明厘总有歪理能给他反驳回去,两句一个陷阱,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连续两次栽在她手上,游灿内心十分郁闷。
明厘倒是有些意外,她之前觉得他自由散漫,没想到面对数学还挺认真,颇有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质。
毕竟是从小学数学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天赋型选手。
和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不一样。
明厘冒出来一个想法:数学,果然还是得这种真心热爱的人来学啊。
他本就站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上,直起身来她才发觉,他个子很高,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索性,明厘转身不再和他纠缠。
就在她刚要迈步子离开时,一转身,瞥见楼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明岚穿着亮眼的红色大衣,和一个男人并行上楼,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明厘下意识抓住扶手,迅速向上迈了一个台阶,躲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她偏着头小心观察,明岚上楼时顾着和身旁的男人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楼上的她。
“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
两人边笑着说话,姿态亲昵,仿佛一对甜蜜夫妇。
那男的是谁?这个方向,是去她家吗?
事发突然,明厘大脑还是空白的,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躲。
她盯着那位叔叔的侧脸,想起来好像就是刚才在凉亭里对她尴尬微笑的人。
正当她要探头仔细看看时,叔叔忽然抬头,和她对视了。
明厘内心警铃大作,心脏砰砰跳。
就在对视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男人原本搭在明岚腰间的手迅速收了回来,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明厘脑子里一团乱麻,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被敲了下头顶。
她皱着眉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但慌张的眼睛。
游灿:“你、你干什么啊?突然上来,想吓死我吗?”
就在刚才,他毫无防备,女生突然上前,一下子站到他跟前,额头抵着他心口处,还心虚似地东张西望。
距离拉近,游灿身体骤然紧绷,连呼吸都忘了。
明厘回过神来,赶紧后退一步,“不好意思。”
她又察觉不对,“你躲开不就好了。”
游灿无语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腿,“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病号。”
明厘哦了一声,心里却奇怪得很,又忍不住瞅了眼他的腿。
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到现在还没好。
兜里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看了眼。
是明岚的电话。
刚才稍微放松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喂,妈?”
“你还没到家吗?”
手机开了免提,明岚的声音清晰传出来。
“快了,我在楼下买本子。”她随口胡诌。
游灿盯着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歪着头笑。
明厘犀利的眼神扫过去,制止了他,对电话那头敷衍回了几句,“马上,我上楼了。”
“你新换的手机号一直用着吗?”妈妈又问。
“嗯,上周才刚办好的。”
“我这边要填个表,正好你给我念一下。”
明明发条消息就能解决的事,她妈非得打电话,也不考虑这世界上有人不喜欢打电话。
她说:“我给你发过去,你粘贴一下不就好了。”
明岚又催促:“有那个工夫我早就填好了,赶紧的。”
明厘无奈,边走边报了一串号码。等她想起身后还有个人时,回头,游灿早就不见了踪影。
刚刚还说腿有毛病呢,她嫌弃地想。
给她开门的是明岚,门打开的同时,一股好闻的红烧肉味当头飘过来。
明岚笑眼盈盈,“快进来洗个手吃饭,等你挺长时间了。”
她习惯性进门,换拖鞋,抬头放鞋时,鞋架的底层,明岚的高跟鞋旁边,摆了一双男士皮鞋。
明厘踏入客厅的脚步猝然顿住。
视线挪到明岚的脸上,这才发现她今晚还画了个淡妆,用卷发棒烫弯了头发。
妈妈亲昵地推了她一把,拍了拍她后背,笑着说:“小厘要上晚自习,回来得稍微晚点。”
刚才和她并肩上楼的男人正站在客厅里,冲着明厘笑了笑。
明厘站在原地,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说不出话。
“快叫林叔叔啊,这孩子怎么还傻站着呢。”明岚指了指面前的男人。
她回过神,“林叔叔你好。”
原来这就是林叔叔了。
林建邺身材稍微有点瘦,长相斯文,看上去年纪要比明岚大一点,气质沉静,玉面书生的模样。
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小厘吧?你妈妈跟我提过好几次,说你学习优秀,又聪明又懂礼貌。”
“别客气了,你快坐下吧,”明岚张罗着让林建邺赶紧坐。
桌子上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没有大鸡大鱼的硬菜,都是些小孩爱吃的花样。
“上了一天课,饿了吧?”明岚贴心地把那道红烧肉挪到她跟前,“你林叔叔叫了几个菜,赶紧吃点。”
明厘这时候才想起来,之前在妈妈的朋友圈里见过这位叔叔,怪不得在楼下凉亭的时候,她就觉得眼熟。
同时,她也确信,刚才在楼梯间,林叔叔看到了她。
不仅能看到她,那个角度,她面前的游灿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明厘顿时有些心虚,心脏被高高吊起。
她不安地起身,离开了沙发,“我、我先去放下书包。”
背着书包坐在床上,明厘反复思考,这人不会无聊到跟她妈告状吧?
但她转念一想,告就告呗,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烦躁地闭眼仰躺过去。
书包被压在底下,后背硌得难受,她却懒得拿出来,又没有相机,几本书而已,压不坏。
相比告状,她最厌恶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是说好了下周考完试才吃饭的吗?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领进家里。
就光这点,她能和明岚吵个十天半月。还没开始相处,明厘已经给这位林叔叔判了个死刑。
她最烦计划被人打乱,最烦超出控制的不确定因素,而今晚,原本是计划好了要整理数学典型例题的。
明厘皱着眉,摆烂似的躺在床上,思考把门反锁,躲一整晚的可能性。
沙发上,林建邺喝着茶,忧心地看了眼明厘的方向,“我就说太着急了,本来都说好了下周的,你看这弄的……”
“没事,你放心吧,”明岚神色平静,“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种事还理解不了吗?”
“那孩子这么久不出来,明显是不高兴了嘛。”
咚的一声,明岚放下茶杯,“我去叫一下。”
她刚要起身,卧室的房门拉开,明厘走了出来。
赌气归赌气,肯定不能赖一晚上,来者是客,她做不出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事。
况且那道红烧肉真的挺香,她上了一天课,早就饿晕了。
饭桌上气氛还算温馨和谐,林建邺不是个健谈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明岚说,明厘低头专心吃饭。
林叔叔亲切地给她夹菜,殷勤但并不令人厌烦,是个很懂分寸的人。
偶尔明厘抬头,故意对上他的视线,他也会坦荡地笑笑,仿佛楼梯间的撞见根本不存在。
红烧肉里加了冰糖和香料,熬出来的汤汁黏糊糊,五花肉又软又糯,鲜嫩可口,见她夹了好几次,林叔叔直接把盘子挪到她跟前。
两位大人客气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那小厘是有想学的专业吗?”
“学医,”明岚替她回答,“这孩子从小就想学医。”
“学医挺好啊,就是太累了,真要忙起来都吃不上饭。”林叔叔说。
“我记得小沨就是学医的吧?”明岚想到什么,“是今年毕业吗?”
“明年毕业,现在跟着他老师在医院实习呢。”
“那多好啊,这孩子从小就争气,都不用你操心”,明岚又看看埋头吃饭的明厘,语重心长,“听到了吗?小沨哥哥从小就一直是第一名,从来没考过第二,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以后前途坦荡着呢,工作什么的都不用愁,好好跟你小沨哥哥学!”
明厘擦掉嘴上红烧肉的油汁,“学。”
“可别跟他学,整天忙得不回家,二十好几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钱挣再多有什么用?”林叔叔笑着说,嘴上说着不满,但语气里都是对自家儿子的骄傲。
“年轻人嘛,多打拼几年也不错,”明岚说,“最近他不休假吗?有时间的话叫出来一起吃顿饭多好。”
“上回打电话说清明那天应该有空,我到时候再问他,反正啊,他作息也一直没个规律,逮住一回不容易。”
……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光忙着客套说话,就明厘吃的最饱。
不过她也能明白,客套话都是说给她听的,这顿饭唯一的主角就是她。
也就是说,林叔叔带了个儿子,比她大几岁,不出意外的话,清明就能见到了。
吃完饭林叔叔就离开了,明岚因为要开会,又回了卧室。她就职的公司是一家外企,供应商来自美国,半夜出差开会是常事。
明厘吃完饭后洗了碗,回到房间,已经没什么整理数学错题的心思了。今晚状态不佳,她果断放弃了熬夜学习,定了个闹钟,明天四点半起床。
正打算熄屏睡觉,忽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八百年没动静的通讯录上,多了一个红点,她疑惑地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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