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奥拉上了窗帘。

“这意味着什么？”她回头瞥了眼两片窗帘合上时飘荡的缝隙，觉得遮挡还不够严密，于是拆下了头上的一字夹将窗帘别在一起。神秘客已经展现过当今无人机技术有多发达，她担心会有窥探的眼睛从窗户瞄到格温的行迹。

她将目光投向迈尔斯。她的儿子现在看起来像个网瘾少年，从刚到家时抄起笔记本电脑就没撒过手，眼睛也没从显示屏上移开半秒。更令人在意的事情发生在半小时前，迈尔斯在和他的蜘蛛侠女同学回家时仿佛才陡然意识到这行为在护雏心切的母亲眼里有多不妥，硬挤了几句话解释说他因为好奇而去了今天的那场已经响亮到传遍了全城人耳朵的集会——“愿景学院好多学生都去了，”没有哪个担忧安全问题的家长期待孩子出现在集会上，还是那种漫天飞弹壳头上飘玻璃渣的集会，迈尔斯试图用其他学生的在场来为自己开脱，“学校停学之后大家都有怨气，也想为蜘蛛侠说些什么。”

所以他就跑去和女同学玩台上一呼台下百应了？母亲已经懒得揭破。

光线骤暗，电脑屏在迈尔斯面孔上映出荧蓝色的光，他感觉背上一扎，适时开口：“全城停电会造成很大影响。这不同于环保组织提倡熄灯一小时爱护地球那种自愿性活动，它是一条政府强制令。”

他正在搜集关于集会反响的情报，他们需要了解那两份通过彼得·帕克的独立媒体账号公布的证据到底能发挥多大成效，人们信或不信，民众对于墨菲的怀疑能否被顺利点燃，全都在此一举。

艾伦扫了眼社交媒体上蜂拥而出的贴文，每个纽约本地账号都在询问“什么是城市特殊紧急情况？”和“我工作/居住的区域会不会受影响？”紧接着他们便发现这条紧急公告似乎并不是场留有余地的玩笑。

艾伦的眼睛在屏幕上移动，他读道：“公共交通全线停运，航班起降调整，信号灯进入休眠状态，除医疗场所可使用备用供电设备外所有商居场所的电源将暂时切断，执法人员将会全力工作以维持一小时特殊状态下治安。”

格温把针扎进线轴，满意地提起战衣：“缝完了！”她抖了抖战衣，然后变魔术似的把它收到了不知哪里——就像她每次都会从不知何处掏出套装一秒换上那样。她听到了艾伦念的公告详情，笃定：“这强制令是墨菲干的。”

“墨菲？”瑞奥思索，努力追赶上格温的思路，虽然她本意从不是将自己家变成什么蜘蛛侠的作战会议室，但她难道能将那姑娘扔去门外么？“她现在处境……”

“质疑她的人比我们想象中多，”迈尔斯已经搜集到足够信息，对蜘蛛侠与代理市长在舆论上的对撞余波有了充分认知，“两份证据太过于详实。即便神秘客展现过的虚拟技术足以以假乱真，许多人仍然倾向于认为徘徊者记录的那份对质录像中的墨菲可能是真的，”且不说神秘客公司被清查后那些技术是否会被人窃用于其他场合，影像中的墨菲无论说话或行为都相当符合她本人的惯常作风，如果是徘徊者伪造，那他找的演员演技着实上乘，“更不用提蜘蛛侠公布的那份章鱼生物科技内部源文件包含了许多值得挖掘的信息。现在有心人正在顺着这份保密文件的线索往下追查，不具名网友表示认为邪恶六人组手下的商业体行为与多项纽约市政漏洞密切挂钩。”

他还没提彼得·帕克的个人站点不断遭受网络攻击这类细节。令许多人颇感离奇的是，这个普通的媒体人托管站点在数轮黑客攻击下顽强地挺立着，无论有多少人希望那两份证据文件立刻消失，它们都好端端地挂在那儿，谁来了都能下载。小小自媒体人的个人文章发布站的防火墙看起来比国家安全部门都固若金汤。彼得·帕克现在键盘都快敲冒火星子了吧，他想。

瑞奥：“民众哗然，墨菲深陷舆论漩涡，再宣布这种会影响到所有人正常生活的停电强制令只会加深市民们的反感，她怎么会采取这样激进的险招？”

就算有墨菲支持者看到了代理市长雷厉风行下那些被肃清的犯罪活动，又被她治下神秘客与秃鹫接二连三的落网说服，坚信着她会给这座城市带来转好的希望，可突如其来的全面停电只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她被逼急了。”迈尔斯回答了母亲。

他写了一段程序快速爬取了各平台的城市本地推送，证据的影响还在发酵，有人已经通过章鱼生物科技保密文件中显示的代号符段顺腾摸瓜了前段时间神秘客公司的公开判决中涉及的部分商业文件，这些相同的编码方式和重复的特殊关键字都证明几家邪恶六人组企业间存在着紧密的合作利益交换。发现这一细节的人在网上信心十足地表示，如果秃鹫科技的内部文件能被早日清查，那么类似的编码一定也会出现。至于这些企业中的关键职员的背景与私人生活更是被挖了个底朝天，人们前一天对于挖掘蜘蛛侠私生活的兴趣仿佛找到了新出口，恰好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私生活比一个高中女生的要可品评太多，每天总有新料更博人眼球，更值得贪嚼。

“她走上代理市长之位，凭借的是纽约无人可用的困局下的权力空窗，是其他掌权者都退缩时她挺身而出的治理意愿，是好口碑好名声，但这两份证据让她倚仗的条件全都不成立了。”迈尔斯快速浏览着越来越多被证据激起的质疑之声，仿佛看到聚沙成塔后塔楼又迅速从地基开始瓦解，令人唏嘘，“我想她很快就会面临停职调查了。”

“那肯定，以往的官员丑闻缠身都是什么性侵猥亵勾结□□洗钱啊，再常见一点的就是贪贪税金，搞这么猛的还是……”艾伦发觉瑞奥瞪了自己一眼，收了声，“反正挺人杰地灵的。”太多此一举了！这房间里的俩小孩啥黑暗的没见识过，现在他居然要装模作样保护他们的耳朵！艾伦有辩解说不出。

迈尔斯看了叔叔一眼，乖巧地在母亲面前收回目光。

“她快要失去权力了，”格温重复了迈尔斯的结论，被风刮来的权力在一个人手上是握不稳的，它来得太轻易，所以蜘蛛侠呼呼吹几口气，权力又将被风带走，“所以她要趁自己还有权力，放手一搏实践她的计划。”

“什么计划？”艾伦反应过来，“盗火计划！”

迈尔斯：“她的免疫测验。”

“明天的大停电就是她去别的宇宙抓反派的时机，”格温摇摇头叹气，“哪个宇宙的反派这么倒霉啊？如果抓了个迅猛龙过来怎么办？”

“还有迅猛龙？”艾伦震撼。

格温相当自然地点头：“有霸王龙蛛，当然也有迅猛龙反派咯。”她还在想如果墨菲没计算好坐标，跑红白机宇宙把哪个像素小人儿反派拉过来了，人家啪唧一声掉进主机玩家的PS4里，然后被当代超高清3D建模主机游戏的主角啪啪两脚踩死，这算不算免疫成功呢。

“罢了，人墨菲也没闲工夫听我细说不同宇宙都长什么样，想不到这些很正常，”她把思维拽回来，“而且她一定会像金并那样对齐宇宙坐标，确保宇宙之间生命体的差异处于可接受范围。”

迈尔斯没心思和艾伦一起啧啧感叹“还有霸王龙蜘蛛侠啊”，他已经想明白停电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想起了自己在艾伦的工作室中做的实验，那台复制的微型粒子对撞机。他当时使用了从神秘客现身过的码头仓库中搜集的ACIdod-98为对撞机供能，成功运转了对撞机模型并打开了通往其他宇宙的窗口，即便它极小，且只有一瞬。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秃鹫科技制造的大型粒子对撞机原定需要依靠神秘客提供的化学品开启，然而神秘客的公司陷落，化学反应能源断供，所以墨菲只能集中全市的可用能源为大型粒子对撞机供能。”换言之，全纽约停电是为了将所有的能源集中用来开启对撞机，打通去往别的宇宙的屏障。

蜘蛛侠对墨菲的指控一定会刺激她自我防备，甚至做出疯狂之举，他们早有预料。这的确也如预料般来得极快，多米诺骨牌一张张倒下，眨眼就推到了他们面前。

迈尔斯：“明晚是一场战斗，也是最好的时机。”

瑞奥很焦虑，尽管她不清楚作为平庸大众的一份子，蜘蛛侠是否期待且需要她的意见：“怎样才能阻止对撞机启动？”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了吧？

迈尔斯：“不能阻止对撞机启动。”

儿子在说什么，难道有她没听明白的细节？瑞奥：“难道不是阻止了对撞机启动墨菲的计划就会失败吗？”

因为对撞机有它必须启动的理由。

迈尔斯看着格温，等她说话。

“好快。”格温眨了下眼。

“明天晚上大型粒子对撞机就会运作，”迈尔斯平静地讲，“你跳进去，剩下的留给徘徊者。”徘徊者，徘徊者！他此时甚至都无法说出“我”，瑞奥在场时他只能将徘徊者当成另一个陌生的可依靠的好帮手，一个他最好没有交集、能在关键时刻扛下一切，又不会让他的母亲担忧的其他人。

“我不。”

“你不想回家么？”

“想啊，”格温想象自己的世界乱成了什么样子，该不会她不在的这半年里反派混战到和某些无秩序宇宙不相上下了吧？乔治呢，明明她已经和父亲修复了关系，乔治会不会急到疯掉以为她又离家出走了？但凡有回家的可能性摆在她面前，她付出一切也要争取，即便这选择对某些人来说看上去太无情，“但我不会把boss留给徘徊者，自己在危险来临前跑掉诶。”

迈尔斯想劝她：“可是……”

“可是徘徊者不会累吗？徘徊者不会伤心吗？”格温看着他，而瑞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你觉得徘徊者会怎么想呢？大难当前，他的同事把最难啃的任务留下来拍拍屁股跑啦。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有幸挺过大难活了下来，我会拉黑这位前同事所有联系方式和社交媒体，再也不想见到这个没担当的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