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的咳嗽打破了寂静。

“说得对，说得对，”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咧着嘴，但看上去嘴角却没有半点弧度，脸皮僵硬抽了筋似的，他夸张地拍膝盖，“对啊，如果我是徘徊者，我决不放过这种临阵脱逃的战友！考虑到小妞在义警界的人际关系……就算要跳进那个大黑洞里也得把事情干完了再跳。”

“不过瑞奥说得对，”格温没留意到瑞奥在听到自己名字时抬了一下眉毛的表情，“就算不去阻止粒子对撞机的开启，我们也可以阻止发生更严重的事情，”她清晰地记得金并在1610宇宙的操作，“启动对撞机只是打开了通道的门，但墨菲想从别的宇宙窃取反派……她眼里叫做火种，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吧whatever，就必须要选择合适的宇宙坐标并锁定对象。当被选择的对象迁移至这个宇宙后，那位反派会先经历一段短暂的融合期，它的身体适应不了这里，会高频地出错……总之我们从这些环节入手不让反派真正威胁到市民们，又或者，趁着反派还在虚弱期把它一脚踹回对撞机里去。”在各个宇宙捕捉异次元体反派再把他们送回家，听上去好熟悉且令人亲切的工作，她又不是第一次干了。

瑞奥在听得头昏脑涨时手机响了，是医院的短期合同工在向这位经验老道的护理人员询问操作守则。自从医院出于成本考量缩减了常规医护团队后，这种情况就时有发生。医院任务量过大无暇应对时他们会聘请那些刚从护理专业出来的愣头青甚至肄业的学生，给予他们更低的薪酬来维持医院的运作。对此瑞奥早就牢骚满腹，可她每次向科室主管提出意见时便会被反问道“难道你想加更多班吗？”

总之母亲的短暂离场让叔侄俩松了一口气。迈尔斯听到格温如此熟练地谈及其他宇宙的粒子对撞机操作经验，忽然想起了她曾提过的某个细节：“蜘蛛侠们签过一份禁止穿越宇宙的公约，它规定的约束措施是什么？”他不相信这份公约只是一份要求蜘蛛侠自律的守则，毕竟从他和蜘蛛侠们打过的交道来看，蜘蛛侠能忍住不穿越简直是天方夜谭。

艾伦：“啥公约？”瑞奥走了他就成了最听不懂对话的那个人了吗？

格温：“所有用于跨宇宙穿梭的手环自毁作废，理论上穿越宇宙不再成为可能。”

“但如果有人还是穿越了呢？”迈尔斯有他在意的重点，“就算没有手环，也总有人会自愿或非自愿地到达其他宇宙，”比如每个世界都有技术人员研发的粒子对撞机，比如那道恰逢其时的闪电，“对于这些穿越，公约要怎么处理？有没有善后手段？”况且去往其他宇宙的不止有蜘蛛侠们还可能有反派，蜘蛛侠在公约生效以前尚可以将他们抓回去，现在却只能任反派自由穿梭，岂不是自断其腕？

“Well，现在看来好像没有，”格温移开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望去的人只能看到阴影里扇动的睫毛，“我来这么久了也没看到有人来善后或者抓我。可能蜘蛛侠人都太好了吧，知道如果穿越的人是个蜘蛛侠就会自己想办法回去，犯不着善什么后。”

“可能？”迈尔斯反应灵敏，“你不知道公约里写了什么？”

格温：“知道啊，手环……”

“具体条款是什么？”迈尔斯熟悉她的说话路数，他必须咬死了真正的问题不放，绝不能让她重复已经讲过的内容而模糊了重点。

灯光颇暗，遮掩了她的表情。迈尔斯看到几颗如同白色珍珠般的牙齿，门牙，中间有条小缝隙，它们伸了出来，在暗处反而成了她身上最显眼的部位。她的上门牙咬住了下唇。

她可以编，但没有编造的必要。

迈尔斯笃定：“你不知道。”

艾伦：“啥？”他勉强追上了他们的谈论内容，这次是惊讶于格温，“你提了那么久那劳什子公约，实际上没看过它？”

“我没签！”格温预感她即将被贴上“看书只看梗概就自称熟读全文并侃侃而谈”的标签，为自己正名，“当时听说了公约内容之后我和迈尔斯……蜘蛛迈，”她声音滑入一道低压的谷地，幸好瑞奥还在接电话，没留意到这边对话的具体内容，“还有霍比，我们都拒签了。只不过投票按照绝对多数制计算，签的人比拒签的人多不少，所以公约最终仍然生效了。”

这就是把投票权交给高中生的下场，幸好美国选举投票年龄是18岁。艾伦听了直想摇头：“那也不至于看都没看一眼正文吧？”虽然他在大选年也从来不关心两党候选人在论战里主张什么，但问起别人来理所当然。

“霍比把我的那份公约丢了！他不相信任何规则，还说合同是资本主义阴谋的发端，是合法剥削剩余价值的凭证，是奴隶制的开始，应当远离一切合同！”

迈尔斯：……

迈尔斯：“你这朋友他是个法盲。”

“他是，”格温倒不反对，“他认为法律是为既得利益者巩固等级秩序以加强不平等的再生产的帮凶，应当废除。”

艾伦：……

艾伦：“好超前的觉悟。”

迈尔斯叹气：“看来没办法指望从《公约》上得到阻止墨菲的帮助了。靠自己吧。”

鉴于其他人都没有操作大型粒子对撞机的经验，格温大方分享了她所熟知的流程。当然除了最早在1610宇宙和潘妮他们合作的那一回，她后来见到的每一台对撞机命运都以被斑点搞炸掉并引发了宇宙坍塌告终，这后半截说出来没什么好兆头，于是她选择不讲。

“先这样再那样再那样，讲完了。”

艾伦：“……什么东西？”

格温：“你不看漫画的吗？从这一格到那一格再到那一格，计划就完成了。”

抽象到无异于把大象放进冰箱只需要两步。

迈尔斯听懂了格温过于言简意赅的指南，翻译给艾伦听：“大型粒子对撞机的启动与终止都依靠秘钥激活。因此我们必须在明日的大停电之前制造出秘钥。”

“就是一把对撞机重载钥匙（override key），”格温耸耸肩，“不过我们一般叫它‘小玩意’。”

格温：“大体制作流程我会，”毕竟做过，“不过制作那个小玩意需要一串独特的序列码，这个码据我所知每个宇宙略有不同，但总是掌握在管理对撞机项目的某个核心科研人员手中。”

迈尔斯：“那就是秃鹫科技的某个员工。”

“不论是谁，我都要从这个人手上搞到，偷也行骗也行，把他捆起来恐吓也行……”格温做计划的时候道德感倒是很低，嘴里杀人放火的。旁边的瑞奥打电话打着皱了眉头，捂着听筒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格温快速概括：“总之，首先，我潜入秃鹫科技的实验室；其次，找到那个科研人员对他使用吐真剂；最后……”

迈尔斯猜到接下来是什么，面无表情接：“进秃鹫科技的餐厅偷个贝果再溜。”

“抢答正确！”格温眼睛亮了一下。

迈尔斯：“不过秃鹫科技因为图姆斯被捕已经被警方封锁了，理论上你无法在实验室找到科研人员……但那些实验设备还在，上面或许有历史记录能提供线索。”

格温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这样餐厅里就没有贝果了。”

“等等，你？”艾伦听见她计划中的主语复数变单数，意识到她已经分好了工，“为什么不让徘徊者去偷序列码呢？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负责出面对市民们多说点话吗，那墨菲就爱这么干所以才获得了支持。现在是你最一呼百应的时刻了，多煽动煽动总没坏处。”

……什么不法分子谋划犯罪现场。迈尔斯知道他们的对话在母亲耳中听感很差。

“因为我在秃鹫科技工作过，”格温理直气壮，“我熟悉它的构造，懂得如何潜入，论要寻找到那位可能掌管着序列码的科研人员，我去最节省时间。”

迈尔斯心念一动：“你有头绪？”

格温又咬了一下唇：“算吧。艾伦，你有囤什么酒吗？”

艾伦站起来：“多好的酒？”

“不用很贵，”格温摇摇头，“啤的，你喝剩的都行。

瑞奥挂断电话时眼神重新变得警惕。

虽然这个女孩有苦衷，但她不得不为迈尔斯考虑——想想迈尔斯都被一群什么人围绕着，前科劣迹斑斑的叔叔，沉迷电子游戏不懂得礼貌打招呼的亚洲人室友，现在还多出来一个在她家毫无顾忌地谈论偷杀抢盗的蜘蛛侠！完了，迈尔斯不被带歪都很难。

于是她重新插回了话局，坐在迈尔斯的身边。

“……医院一切都好？”迈尔斯问。

瑞奥摇头，想起电话挂断前听到的风声：“同事说因为刚刚发布的用电禁令，医院预计明晚会涌现一波意外事故高峰，要求所有休假医护人员返岗待命。所以我不能陪伴你度过艰难的时刻了。”

对于普通市民来说，明晚的一小时的确煎熬。

“所以我要你保证，”瑞奥瞟了一眼在旁边规规矩矩闭上了嘴的格温和艾伦，握住迈尔斯的双手，“明晚你得待在家哪儿也不去。蜘蛛侠的冒险不是普通人可以参与的，那是大人物的博弈，不是手无寸铁的你能够改变的。我知道你关心史黛西同学，但你不具备同等实力与之比肩作战。而我希望你安全。”

“你能保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