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顾清允拉开自己另一侧的椅子，“坐。”
裴确顿了两秒，走到顾清允身边坐下，在桌上放下一个U盘。
林淮挑了挑眉：“这是……？”
裴确略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抵在顾清允身后的椅子空处，几乎要将她半个人都包裹在内，他轻轻侧头：“做了个程序，到时候让去佘山的人都在手机里安装上，能显示实时位置。”
顾清允拿起u盘，回过头看他：“这么厉害？”
人多的时候一起行动反而不方便，顾清允这几天就一直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安排。如今有了这个程序，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也能保证安全。
裴确对上她的目光。
这几天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裴确怕热，袖子往上折了几道，露出小臂。
她稍稍动作之下，质地极好的衣物蹭在他的手臂上，让他不受控地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缓缓移开目光，躲闪道：“还好。”
“那我去申请天文设备！”周贺站起来，兴高采烈地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忽地想起刚才的话题，转过头来：“所以，学姐，我可以……”
“不可以。”裴确冷声打断，眉宇间隐约多出几分烦躁。
他不明白自己的那股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原本独属于自己的称呼要被人抢走了。
这种感觉就像漂泊多年的流浪狗好不容易遇到了善良的主人，却有另外一只阳光金毛想抢走独属于他的关心。
他轻轻摸了摸牙尖，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平静道：“我是她弟弟，喊姐姐不是很正常？你这么喊，会给她造成不便。”
“这一点我也认同。”林淮微笑着走近，“确实可能会引起一些误会，还是不要了吧。”
“哦……”周贺小声地应了句，耷拉着脑袋。
顾清允看着众人认真的神情，笑了一声，她微微后靠，却不想裴确的手还没收回去，她的后背贴上了他的手臂。
裴确臂弯一软，几乎环腰抱上，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众人的目光都朝着他看过来。
顾清允安静了一瞬，轻声道：“不好意思。”
裴确喉结滚动，偏过头去：“没事，是我不小心。”
林淮微微敛眉：“这是怎么了？”
“没事。”顾清允说，她看向周贺，朝他点了点头，“没关系的，不用那么严肃，但是姐姐这个词确实太亲近了，或者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大名，你看怎么样？”
周贺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红着脸胡乱点头：“嗯嗯好，那、那我先去，先去申请材料了……”
说完，他落荒而逃。
裴确咬着唇瓣内侧的软肉，目光死死盯着他离开后无人的门口。
“看把人家羞的，话都说错了，什么材料，申请的是设备。”林淮低头笑了笑。
顾清允无奈地瞥他：“让你们那么凶，人家能不害怕吗？”
她又侧目去看裴确，他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即便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善茬，但他一声不吭地垂眸站着，还是会给人一种乖巧小孩犯了错的可怜感。
顾清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了。”
手心下，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少年的肌肉瞬间绷紧。
顾清允又收回了手。
他今天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回去吧，我们周六下午见。”林淮说。
顾清允应了一声，准备拉着裴确离开，却没想到没拉动。
她有些疑惑地转头，裴确轻轻抬头：“周六，我也去。”
林淮的动作轻轻一顿，若有所思地看向裴确。
顾清允眨眨眼睛：“之前不是说不去吗？”
“我现在又想去了。”裴确说。
顾清允只当他小孩任性，耸耸肩：“行啊，反正已经好多人了。”
-
时间很快到了约定去佘山的日子。
五月的天已经有了些闷热，顾清允穿了一件轻薄的工装裤，上身套了一件黑色的修身长袖，临出门前，她微微后仰看着窗外的大太阳，顺手捞了一个棒球帽。
正准备开门，门外却忽地响起了敲门声。
顾清允打开门，入目是一个邮递员，他对着顾清允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信件，问道：“是……顾清允女士吗？”
“嗯，是我。”顾清允随口答道，接过了邮递员递过来的信，寄信人上面写着“柳明华”三个字。
顾清允轻轻蹙眉。
邮递员见她的表情有些不对，“额”了一声：“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清允摇摇头：“没问题。”
正说着屋内的卧室门打开，顾清允不动声色地将信塞进自己的背包里，邮递员见状立马道：“行，那我就先走了。”
裴确走出来，他穿的裤子宽松，上面套了个军绿色的飞行员夹克，肩上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
走近正好瞧见邮递员从安全通道下楼的身影，他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顾清允靠在玄关上，侧头看去：“身为社长，你还是得早点到的。”
裴确轻哼：“是副社长。”
顾清允嗯嗯两声，把柜子上崭新的包装盒递给裴确：“打开看看。”
裴确一怔，接过来：“这是什——”
里面躺着一块崭新的机械表，黑色的，光线照过去，如同星河。
顾清允笑眯眯地看着他：“喜欢吗？”
裴确哪怕不懂奢侈品，也知道这玩意绝对贵得要死，他下意识觉得浪费：“没必要给我——”
“好了。”顾清允捏住他的脸，掐断了他后面的话：“给你了就戴着。”
她捏着裴确的脸蛋摇了摇：“姐姐帮你戴。”
裴确垂眸，看着顾清允细心帮他扣好表扣。
“好了。”顾清允拍拍手，往外走去，“下楼吧。”
校门口停了三辆大巴车，已经有几个成员上车坐下，林淮和周贺站在路边，见到顾清允来，林淮拿了瓶矿泉水递过去：“周贺已经跟司机商量好了，夜里在门口等我们。”
周贺看向顾清允的眼睛亮晶晶的，猛点头：“佘山那边也安排好了，我们到那边差不多五点，刚好游客也基本上都出去了。”
“行。”顾清允接过水，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你们在这等吧，我上车了。”
她挥了挥手，利落地爬上了第一辆车。
车内只有寥寥几人，他们来得还算早。顾清允随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抽出那封信。
指尖轻轻敲在信封上，顾清允想，这次她又想干什么呢？
无非是要钱、骂人、或者想把裴确要回去？
她思索了片刻，撕开了信件垂眸看去。
内容没什么新意，跟顾清允猜的差不多，大概就是在老家没钱生活让顾清允给他们送钱，不然就把裴确还给她。
顾清允笑了笑，将信件折了两道，塞回了包里。
裴确是不可能还回去的，顾母都把他当自己儿子看了，更何况顾清允在他身上也花费了不少精力，若是就这么还回去，之前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至于给钱，那就更不可能了。顾清允靠在椅背上，觉得这人的想法真是天真。
手机轻轻震动，她拿出手机扫了两眼。
[我是你妈]：明天带小裴来家里吃饭呗，反正你们没啥事干。
[再烦杀人]：行啊。
[再烦杀人]：你这接受得还挺快的。
[我是你妈]：什么话这是，人家小孩可比你乖多了。
顾清允挑了挑眉。
乖吗？
她笑了笑，摁灭了手机。
裴确还在车外帮忙，顾清允收回目光，准备等他上车后将信件给他。
这种事情还是他自己处理吧。
活动人多集合需要的时间也就成倍增加，顾清允已经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人才基本上到齐。
身侧忽地有人坐下，顾清允稍稍清醒，侧头看去。
是裴确。
顾清允愣了一下，侧目看到周贺和林淮往后面的大巴车走，她好奇道：“你们一人一辆车？”
裴确没有转头，只是嗯了一声：“我说不太认识同学，跟你一起能服众。”
他顿了顿，侧过头来对上顾清允的眸子：“怎么，你想跟他们俩坐？”
“想到哪去了？”顾清允笑了一声，车子缓缓开动，朝着佘山开去。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对了，我妈说让你明天去吃饭。”
裴确绷直的背稍稍放松：“你不去吗？”
“去啊。”顾清允说。
“嗯，知道了。”裴确轻声应道。
车上闹哄哄的，不管去哪玩，只要是集体活动，很多同学都会很兴奋。
但即便如此，顾清允还是睡了过去。
车辆颠簸，她的脑袋没个依靠，一下一下轻轻撞在车窗上。似乎是觉得烦，她皱了皱眉，稍稍直起身。
最后一排的男生不知在聊什么，发出了一阵吵闹的起哄声。
裴确烦躁地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看着车内的装饰。
他不太懂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讨厌热闹，却莫名其妙自愿加入了这次的活动，又在车下莫名其妙地跟林淮他们说出那种话。
在以往，他的这些心思只会放在于他而言有利可图的地方。
但现在，他得到了什么？
裴确呼出一口气，第一次感到迷茫。
大巴缓缓转弯进了隧道，光线骤然一暗。四周的同学莫名其妙鬼叫起来，裴确皱眉，伸手想把头顶上的阅读灯打开。
身侧的人缓缓靠上了他的肩膀。
裴确僵在原地。
指尖停在了阅读灯的按钮上，再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属于女生的淡香拨乱车厢里的皮革味，几根发丝蹭上他的脖颈，痒痒的，几乎令他忍不住战栗。
裴确猛地清醒过来，脑内杂乱的红线被那几根发丝捋顺。
他那些无意识的、无法理解的行为和冲动，只是为了更靠近一点——
只是为了能多几分靠近顾清允的几率。
他缓缓放下高高举起的手臂，被靠着的肩膀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低头看去，碎发遮住了顾清允大半张脸，恰好隧道的灯光一闪而过，他看见顾清允碎发下挺翘的鼻尖，看见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车箱不知何时又安静下来。
安静了吗？裴确想，应该是安静了，他听到了顾清允清浅的呼吸声。
光线忽地大亮，顾清允轻轻动了动，裴确猛地转过头去。
好奇怪。
他急促而小幅度地呼吸两下。
方才捋顺的线又被那几根发丝弄乱，变得更加杂乱不堪。
风景飞速后退，顾清允坐直身子，揉着太阳穴稍稍清醒过来：“到哪了？”
裴确没应声。
顾清允侧头看去，裴确盯着侧前方的座椅，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轻轻怼了怼裴确的胳膊：“想啥呢？”
裴确回神，摇摇头：“没。快到了。”
说完他轻轻动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顾清允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忽地想起刚才自己靠着的东西并不是车窗，而是裴确的肩膀。
她拧开水喝了一口，又瞥了裴确一眼。
不会是因为自己靠在他肩膀上才生气了吧？
这么小气。
她叹了口气，没再纠结。
司机师傅避开了堵车的高速，特意从小路走的，到达佘山的时候还没到五点。此时已经没什么游客了，正适合他们一群学生在里面转悠。
设备被拆解成几个组件，由男生们分别带上山。
顾清允跟裴确在队伍最后，她没背什么东西，走得很是轻松。前面的同学们说说笑笑，很快各自拉开了一段距离。
“哦，对了。”顾清允忽地想起什么，转头对裴确说，“你妈给我寄了封信。”
“不是我妈。”裴确下意识说，随后又微微蹙眉：“什么信？”
顾清允反手将信纸掏出来递给他：“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