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疾驰，于放两手插进口袋，身体缩成一团，像只小猫窝在自己的窝里。
车里暖和又安静，这种环境最适合睡觉，于放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头一点一点垂下又抬起。
“你先睡会，到了我叫你。”彭显越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于放挺直后腰，瞬间来了精气神，“我不困。”主要还是觉得不太礼貌。
“那你要听歌吗？”
于放摇摇头，“不听。”
彭显越没再继续说话，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于放的脾气性格，自然还是少说少错。
到了大学城附近，不等彭显越先开口，于放指道，“前面那个红绿灯右转。”
“好。”
车子过了红绿灯，于放身体往前倾了一下，“就在这儿停车吧！”
旁边是人行道，人行道过去穿过一个广场再上楼梯，就是大学城小吃街了，这条路彭显越不经常来，但还是知道具体情况。
更何况外面还在下着小雨，他就更不想于放在这里下车了，会淋到雨。
就在于放推开门那瞬，彭显越眼疾手快解开安全带，上半身直接越过于放一把将门关上，于放怔愣住，完全还没反应过来。
彭显越左手撑在他大腿上，仰头与他对视，他眼睛不自觉锁定于放红润的嘴唇，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冒犯到对方。
彭显越解释：“我记得有上去的路，我把你送进去一点吧！这里太远了。”
“其实........其实也还好！”于放心紧张的砰砰乱跳。
“没有伞，会被淋到伤口。”
彭显越坚持，于放懒得再去推拒，看他点点头同意，彭显越松了口气，车子再次启动。
后来彭显越反思复盘，自己刚才确实太鲁莽冲动，很容易让对方反感。
于放沉默不语，心里也在想刚才的事。
看的出来，对方是挺尊重他的，但这尊重不多。看似是在和他商量，实则只是告诉他，不管他同不同意，他都会这么做。而自己居然意识到了，却一点也不讨厌。
于放说，“前面有个路口，从那里可以上去。”
“好。”
一直挺融洽和谐的气氛发生了微妙变化，彭显越红润的嘴唇紧抿成线，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还在为刚才的事后悔。
一直等车子开到凤霞烧烤店门口，两人都没在说过一句话。
“行，就在这儿吧！”
“好。”彭显越犹豫半晌，突然喊道，“于放，我可以和你一起下车吗？”
“想去我店里玩啊？你不忙的话可以啊！”于放下巴朝外面一点，“走吧！”
于放回来时晓佳正在一个人下货，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力气是一点也不小。于放赶忙上前接过晓佳手里的冷冻货，边往店里走边说道，“我不是说等我回来下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晓佳抹掉额头的汗，一转身看见站在冷冻车旁的彭显越，男人身体往车厢里探去，这个姿势让对方上半身前倾，突出强调了下半部分的曲线。
挺翘浑圆的臀部像个半弧连接腰部与大腿，在牛仔裤的包裹下依然能看出大致形状，一看就是经常泡健身房的人。
“看哪儿呢？”于放的目光顺着晓佳视线看去，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心里坚信自己是直男，他之所以会看，完全是无意的。
那屁股..........
“挺翘。”晓佳由衷说出于放的心声。
于放两指敲向她脑袋，“刚好你放哥认识，看你这么喜欢，等会儿介绍你认识一下。”
“好啊！”
“嗯，站一边去，别挡路。”
于放走出来时彭显越正抱着一箱冷冻食材进来，于放伸手接过，“我来吧！你不知道放哪儿。”
“你告诉我放哪儿，我搬过去。”
“行。”于放往店里喊了一嗓子，“晓佳，给他带路。”
平时于放一个人搬得搬半小时，今天彭显越在，十多分钟就搞定。
彭显越腰部抵在店里柜台上，看着不远处的于放，看他抽烟递给车里的男人，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于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看见于放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对方点烟，烟点燃，那人才发动车子离去。
这些就是他平时接触的其中一部分人吗？
“帅哥，喝水。”
孟晓佳笑意盈盈递来一瓶矿泉水，彭显越礼貌接下，很温柔的道了声谢，看于放正走过来，彭显越拧开瓶盖正打算递给他，没想到被人半路截胡。
晓佳拿着瓶水跳到于放面前，于放接过拧开灌了一口，两人并肩朝他走来。
“谢了哈，改天请你吃饭。”于放靠在彭显越旁边，问他，“你不是有事吗？你不怕把你事耽搁了。”
彭显越歪头看他，于放近在眼前，他能清晰看清他脸上的每一根睫毛每一滴汗，他笑着回他，“不忙。”
其实彭显越压根没事，他只是想送于放过来，想和他多待一会儿，随便扯出来的借口罢了。
现在再没什么理由留下，彭显越放下手里的水，“那我现在过去了，你忙！”
“好。”
彭显越一步三回头，倒不是去看于放，而是他旁边的那个女孩，两人目光深深对上，彭显越扭头钻进车里，车子扬长而去。
“放哥，他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孟晓佳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发问，“难道是你最近刚认识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最近刚认识的。”彭显越套上围裙，身上这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果然，这玩意还是他穿才适合，自己扯两块破布遮羞遮住，看着也还像个人。
“你咋认识的？感觉和你不是一个圈子的啊？”
“何以见得？”于放拿刀子划拉开冷冻箱里的食材，递给晓佳放在制冷柜里。
“感觉，这人给人的感觉就很有教养，而且还挺有钱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老板我没教养了？孟晓佳，小心我削你哈。”于放蹲在地上放狠话，这狠话从他嘴里出来不仅没有半点杀伤力，还把晓佳逗笑起来。
“哎你不是想找个富哥吗？我给你搭个线，你看看行不？他那房子我去过，在宁城最好的地段，他刚开那车你看到没，奥迪A8。”于放抱着一堆冷冻品出来，跟晓佳擦肩而过时故意轻轻撞了一下她肩膀，“你就说，行不行？”
“不要，我一无是处，他能看上我什么？”
于放不怀好意的笑回她，“看上你惊人的美貌啊！”
“于放。”孟晓佳气急败坏，把手里的纸团朝于放抛去，线路明显跑偏，砸在离于放十米远的墙上。
———
凌晨一点，于放准点到家。
宁城是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一般开烧烤店都开到凌晨四五点才关门。
于放之所以这么早回去，完全是因为将凤霞，可能是怕他哪天半路猝死，这钱有命挣没命花，那还是少挣一点多活久点好。
于放蹑手蹑脚推门进去，客厅的灯还亮着，将凤霞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眼皮轻阖，呼吸微弱而有规律，她身上盖了毯子，雪球也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于放疲倦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湿意，还没等他情绪到达顶点，将凤霞困倦嘶哑的声音从沙发处传来，“吃饭了没？没吃的话锅里给你剩了点饭。”
“啊？”于放及时刹住脚，硬生生把那酸涩的情绪咽进肚子里，“吃了，外面这么冷，睡觉怎么不回房间去。”
“我说我眯一会儿，没想到一眯就眯睡着了。”将凤霞一手抱猫一手扶腰，佝偻着身体像蜗牛一样挪上楼梯，于放走过去想要帮她抱猫，被将凤霞一把推开，“快洗了关了灯去睡觉，时间不早了，别浪费电。”
“知道，你自己慢点。”
“我又不是断手断脚，你慌什么？”将凤霞梗着脖颈怒目圆睁，昏黄的暖灯下，于放看着将凤霞从面部到脖颈一路隐进衣服里的皮肤褶皱在一起。
他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管你我不管你，我先去洗了。”
将凤霞就是这样，年纪越上去就越不服老。
于放洗完澡回到房间，窗外的圆月透过玻璃从外面洒进来，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发出哗啦啦声响，月光洒在树的身上，却看不到它原本的颜色，只看到一树黑影。
于放满脸愁容地盘腿坐在床边，他指尖夹着一支烟，昏暗的夜里，只能看见一点火星若隐若现。
将凤霞就是这点火星，在他乌漆麻黑的世界亮起，让人毫无预料。
怎么可能不意外，要知道在以前，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只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而她所破坏的那个家庭，就是他爸的家。
这些事情都是于放偷听到的，他爸会和他妈聊起这些往事，聊起家庭，聊起爱情，聊起两个人未来的规划，这些都毫不避讳于放。
于放其实是个很早熟的人，只是可能在他爸妈眼里，他永远是个不懂事也听不懂大人说什么的孩子。
以至于他都十岁了，他妈还要找个借口骗开他才离开。
“放放，你帮妈帮这些补品给你奶奶送去。”于放天真的眼神透过虚掩的门缝，看着那个早已打包好一切，等他离开就会被带走的行李箱，于放什么也没问，只是一如往常接下他妈安排他去办的事。
他微笑着点点头，“好啊。”
或许是这个笑太过悲凉触动了他那铁石心肠的妈，在于放拉开门离开那瞬间，他妈突然扑过来抱住于放，脑袋埋在他的脖颈，他凉冰冰的皮肤触碰到他妈脸上温热的湿意，他单手握住他妈的肩膀把人从自己身上拉开，“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我们放放最懂事了，妈妈爱你。”
明明他都那么懂事了，他妈却一点也不心疼他，泪眼汪汪说着爱他却又毅然决然拖着箱子离开。
于放两指掐灭烟头，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一声骇人冷笑。
“放屁，你他妈只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