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临近下班突然接到苏总的通知要在周末出席与合作方的洽谈会。我本想以社会主义国家不允许资本家剥削劳动者休息时间为名推去这项工作。可一听这次洽谈会要在亚热带海滩举行我便立刻临阵倒戈,心花怒放起来,以至于忍不住在心中慨叹了无数遍,“我自愿被资本家剥削,您可以剥削得再残酷些……”
第二天我兴奋得比闹钟起得还早,刷牙的时候还阵阵忐忑,担心到了机场苏总突然告诉我,我不需要参加这次洽谈会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实属多余,因为苏总已经搭乘前一天晚上的航班先行离开,把我单独和市场部的人丢在了一起。在PMD,部门之间的来往仅限于战略上的合作,出了会议室各走各的路,争预算额的时候就跟市场上和对手抢顾客没什么两样,彼此见面也都红眉毛绿眼睛的。所以,为了体现部门的风骨,四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我愣是一句话也没和他们说,事后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到酒店后和苏总汇报情况时我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说给他听,却更加让他好奇我是怎么进的PMD。
“难道你不怕以后被调去市场部?”
“如果公关部不要我了,我就跳槽去竞争对手那里,把PMD的机密都卖出去。”我皱着鼻子哼哼。
“要是在战争年代,第一个被枪毙的就是你。”
“这……”我只是开玩笑地说说,却让他对我的道德水准产生了怀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恐怕苏承泽会更加觉得我的行为举止是多么的匪夷所思。
不过,我发誓这一次绝不是有意的。当时我只顾低头和闺蜜发短信炫耀这次“公费旅行”,完全没有注意到标识,只是本能地按照“男左女右”这一约定俗成的惯例向右转进了洗手间。可偏偏这家自称“五星级”的酒店它不按套路出牌,竟然设计成了“女左男右”,以至于我又一次如此白痴地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洗手间的设计者非常明智。与一般男士洗手间不同,这里全部是带有门板的隔间,所以目之所及只有几个在水池边洗手的男人,并没有看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我仍旧感到十分尴尬,面对大家投来的审视的目光,我深吸了一口气,极其淡定地说道:“不好意思,隔壁女洗手间人满为患,我本来想在此借用一下,不过,好像这里也不宽裕,我还是回去排队好了。”说罢,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走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当时没有认识的人在场。可没想到,在晚上和合作方会面时,悲剧发生了。
对方经理刚一落座,就一脸灿然对我文雅一笑:“这不是白天跑到男洗手间借位置的人吗?”
我明显觉察到身边苏总的脸不动声色地暗淡了一下。我的心咯噔一跳,暗叫不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一定认为我有什么不良怪癖或者心里不健康。想到此处,我简直绝望透了。
一顿饭下来,我只负责在对方举杯的时候跟着大家一起灌酒,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心里一直在想要怎么跟苏总解释这两次的乌龙事件。
饭局结束后时间还算早,于是我借着酒力,鼓起勇气敲开了苏承泽的房门。
开门时他正在听电话,见到是我便匆匆几句将电话挂断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被打扰,这让我的忐忑凭空多出几分。
我这个人一心二用的功力浅的很,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对不久前的行为作出恰当的解释。以至于在苏承泽问我是要牛奶还是橙汁时我非常不清醒地说了声:“咖啡。”
“这个恐怕要叫外卖,或者,我亲自出去买给你?”
“什么?”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想向我解释你的奇怪嗜好?”
我突然发现他这个人除了眼神极具杀伤力外,他的冷幽默也很让人难堪。我无声地清了清嗓子,蚊子似的地呢喃,“我不是故意的。”
“听对方经理说,你当时还振振有词?”
“振振有词?”我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要知道,站在男厕所门口,面对那一群奇异的目光,说出那些话,我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总要尽量使情况看起来事出有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似乎对我的行径很感兴趣,竟紧接着问了下去。
“这里的设计很奇怪,改变了人们一向遵守的‘男左女右’,以至于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为了使自己的言辞更具有说服力,我还补充了一个例证,“就好比一个在大陆开了二十年车的司机不小心开着车子跑去了英国,那他一定会因为逆行被警察贴上三五个罚单。”
他双眼眯了眯:“你的比喻还真有创新精神。”
“做媒体的创新精神必不可少,我在大学时专门训练过。”我谦卑地吐了吐舌头,紧接着又担忧地看着他,“对方经理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们产生不好的印象?或者,拒绝合作什么的?”我可不想在这次“公费旅行”后还要自掏腰包赔付PMD的损失。
苏承泽勾了勾嘴角,有些笑意,虽然弧度很小,但也格外难得了。我紧绷的神经也因此稍稍松弛了些。
“他很愿意促成这次合作。”
“促成?”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不是负责人吗?”
“真正的关键人物明天才会到,”他站起身,“没什么事就早点去休息吧,明天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差错。”
我识趣地起身向门边走去,刚要踏出房门时,听见身后苏承泽淡然道:“楚昕,希望你明天不要让我再一次质疑你是如何被招进PMD的。”
很明显,他已经开始怀疑我的工作能力了。
为了可以快速取得苏总的认可,我不得不向高手请教。于是,我又打通了佟锐扬的电话,毫不客气地张口就喊:“佟包子,帮个忙。”
“对不起,你打错了!”
我一怔,仔细看了看电话屏幕,没错啊?
“你不是佟……”电话另一端有隐隐的忍俊声,呼吸明显被抑制着,我突然明白过来:“佟包子,你跟我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怎么,这次真被派去卖安全套了?”电话另一端,佟包子终于忍不住发笑了。
我不满地撇了撇嘴:“你们做市场的都这么无聊吗?”真是的,这件事已经被他说了无数次了,还这么不厌其烦的,可见他的人生是多么的乏善可陈。
“我们从不一视同仁。”这话说的很专业,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决定有时间好好揣摩。
“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扯不了几句我便单刀直入,直截了当,“我的老板现在有些怀疑我的工作能力,明天又有一个重要人物要见,我要怎样收服他呢?”
“你这是在请教我吗?”
又在故意摆架子!这家伙,毕业快两年了,怎么还这么不长进,总耍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不过,我现在的确有求于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换了语气:“佟锐扬?佟sir?佟大帅?帮帮忙啦,大不了,我过几天去学校给你买包子……”
“很简单,这和卖卫生巾是一个道理,只要让对方舒服了一切都好办。”包子果然是他的死穴,大学里就一直用这个贿赂他,并且屡试不爽。
佟锐扬这话说的很微妙,关键是要怎样使对方舒服。说实话,我一直觉得苏承泽没把我当公关看,我现在做的似乎一直是销售的工作。这不是我的专业,也不是我擅长的,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真的很难让他满意。
第二天见到合作方时我着实愣了下,对方正是前几天见过面的连总,关于和他合作的事项唐沁很清楚的告诉过我,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我的怀疑是正确的,苏总的确把我当销售使了。
“连总。”我对着他干巴巴地扯出一个微笑。
“楚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他满面堆笑又转向了苏承泽,“苏总,贵公司的诚意真是让连某诚惶诚恐啊。”
这样的对话让我本能地觉得他们两人间有些我不知道的猫腻。
关键人物的到来才是这次“公费旅游”真正的开端。第一次通过公司进行“公费旅游”我还一点经验也没有,完全不懂得享受旅行的乐趣。相反,我简直是在谋杀这段美好的光阴。对着充裕的阳光,蔚蓝色的大海,身边市场部的小姑娘们穿着性感的泳衣,一个个花枝招展地跳跃在绵软的沙滩上。而我,一身T恤、牛仔,那真是这片亚热带沙滩上一朵耀眼的奇葩。
那缕拂过蔚蓝大海的风逝去了应有的清爽,裹夹黏着而干涸的气息一波波荡来。时值盛夏,我极其不幸而又理所当然地中暑了。
脚下的沙滩很快变成了棉花一样的质感,眼前从朦胧的雾状一点点转为灰黑色,仿若密不透风的布幕。我凭借最后一丝清醒踉跄地冲到苏承泽面前,完全不顾自己是否打断了他们的重要谈话,挣扎着试图去拉他的衣襟,想告诉他,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宾馆。
但在开口说话之前,我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晕沉之中,我隐约记起大一军训最后一天的阅演,地面三四十度的高温,一群晒的黝黑的、干土豆似的大一新生在演练场上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每个人回来时几乎都脱了一层皮。舍友们愤慨而又无比歆羡地向我抢白,“小昕昕,你真有先见之明,居然可以预见到今天的悲惨而提前中暑。”
不过,那个时候是非常单纯的中暑,完全是体质问题。而今天,多少有些预谋在里面。
我很庆幸苏承泽没有找到我房间的门卡而不得不先把我扶回他的房间。因为,如果他进了我的房间就一定会看见散乱在床上的泳衣。
事实上,我是故意放弃在海边享乐的时光,而千方百计地使自己中暑的。但是,我完全是出于自我防卫。连总和他之间的对话让我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虽然,这可能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妙。
我在松软的大床上躺了不过十分钟就自动清醒了。苏承泽居然还没有离开。我从床上爬下来,走到他身边问了句:“苏总,今天我还用去陪连总吗?”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回问道:“你担心我会因为几千万的交易把自己的下属送出去?”
我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自认自己的行为没有留下任何破绽,虽然不能说是天衣无缝,但也没那么容易被一眼识破。而他的问话竟然如此一针见血。看着他,我不得不承认,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良久,我喃喃道:“我怕您太敬业了。”
苏承泽站起身,直视着我,眸色一瞬间变得幽深:“身为领导,我还知道要保护下属,身为男人,我还知道要保护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