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实在太情真意切,我要是个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没准儿此刻就爱上他了。只是,自从我进了PMD就养成了多疑的毛病,他这样对一个刚进公司两个月的小职员抢白似乎有些多余。所以,我还是打算解释下我的行径,毕竟,在上司面前耍小聪明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举动。要相信,苏承泽可以坐上总监的位置,他的脑构造一定比我复杂、完善得多。
“昨天我问了一个同样在外企工作的同学,怎样才能搞定客户……”我半垂着头,余光偷瞄了一眼身前的苏承泽,“他说,这和卖卫生巾是一个道理,只要让对方舒服一切好办。”虽然我知道这样说有点不雅,但这确实是原话。
他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加上连总和您说的那些话,我难免会产生怀疑。而且,苏总,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公关的业务范围,这些,应该是销售人员的事情吧。”我抬起头,直视他,尽量将语调调至平和,“或者,您根本早就明白连总的意思,我想,您会派我参加这次洽谈会多半也是他的要求。”
“你的确很聪明,可惜用错了地方。”
“我是公关,不是小姐。”我试图保持缓和的语气,但还是难免有些针锋相对。
“楚昕!”他的语调陡然增高。
我站在他面前,没有低头。眼前的这个人,他是我的上司,握有我在PMD全部的命运,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我是去是留。他的冷漠淡然让我无法看透他的内心,我只能赌。
“苏总……”我降低了嗓音,但态度依旧坚定,“晚上我不想去。”
我知道每一份合约的签订可能都有一位销售人员的献身,很多电视都是这么演的,但我有十二分的抗拒,足以让自己背离这个不成文却人尽皆知的规定。如果他以非常强硬的态度命令我去,以我的性格一定会反抗到底,说不定会当场提出辞职。可是他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看得出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那就好好休息,回公司后马上就要举行公益活动,好好调整自己。”
我站在他面前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上司应该有的态度,他应该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对我摔杯子,或者拍桌子怒吼,训斥我不懂得以大局为重。我甚至已经思考好如何应对这样的场景。可他这样一句完全打乱了我的思绪。良久,我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去……”
酒店里水晶吊灯的光柔和如蜜,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晕染了一层淡淡的色泽,连总和一行人一同步入正厅,意气风发的模样看不出任何异常,见到我时却停下了脚步,表情异常关切:“楚小姐,身体好些了吗?我还想叫秘书送些药过去,又怕打扰了你休息。”
“让连总费心了,已经完全好了,不然苏总也不会放我出来。”这个时候搬出苏总是最好的令牌,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苏承泽正在和别人谈论着什么,听见我叫他便回头看了我一眼,算是回应。连总张了张嘴没再说话。我趁机跑开,招呼大家入席。
由于对方是国内的企业,大家都是直呼对方的名讳,连总一口一个承泽叫的我都觉得反胃,而苏总竟还能不以为意地笑出来。还好,他没有像我的大学同学那样叫我小昕昕,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觥筹交错之间,聊的都是一些我完全不感兴趣的话题。所以,不受控制的思绪又开始自由驰骋了。我正百无聊赖地冥想着,猛然,感到一只手在我腿上轻轻划了一下,我全身神经一凛,本能地将腿向相反方向躲开,由于动作多大,膝盖撞上了苏承泽。
他稍稍偏了偏头,我慌忙别开了视线,重新坐好。可是没多久那只手又摸了过来,这次直接握在了我膝盖上,让我无法闪躲。我抬头看了看连总,恨不得破口大骂,可面前坐着的四五位客户都是重量级的,我没办法发作,只能忍气吞声。这反而让连总愈发放肆,指尖几乎要挑开我的裙沿了。
终于,我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努力压制着怒火,强颜欢笑:“对不起,我失陪一下,去趟洗手间。”
躲进洗手间,我迅速掏出手机给苏承泽发了短信:“苏总,我们可不可以换下位置,连总一直在下面骚扰我,我受不了。”
我暗暗下了决心,如果苏总三分钟内不回我短信,我就立刻转回房间去,再不回酒席。手机放回到口袋里,我走到水池边准备补妆,却从镜子里愕然看到在洗手间门外徘徊的连总,险些尖叫出声。我快速捂住嘴,向后退去闪进了隔间,又发了条短信:“苏总,他就在洗手间门外,我不敢出去。”
“等我。”手机震了两震又恢复了平静,我紧绷的神经瞬时一松,稍稍克制着自己仍未褪尽的情绪,将门板拉开一条小缝,从对面墙壁上的镜子里观察洗手间外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他赶了过来,以极其高调的声音喊了句:“连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散心?”
“啊,承……”很明显,连总对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完全没有防备,有些怔忪,支吾着半天没说出话,待他们走到距离洗手间较远处时,我趁机快速闪了出来,跑了回去。
没多久,苏承泽陪着连总回来了。
“楚昕,你坐到那边去,我敬连总几杯。”他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说道。
“是!”我无比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另外的位置。
连总僵硬地扯起嘴角,笑得格外难看:“承泽啊,真是太客气了。”
连总吃了瘪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难免有些沉闷,但其他几位经理的兴致很是高涨,气氛活跃的很。如此,连总此刻的沉默便显得微不足道了,只要半数以上的人通过,这次的合作就势在必得,更何况,连总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明天的签约仪式我不必出席,回到房间后也感到格外的轻松,于是又极富创新精神的制作了一张电子贺卡发给了苏承泽,来表达我的谢意。
关掉电脑后的房间格外静谧,连一丝电流声也没有。海风偶尔吹动纱质的窗帘,却是无声的。人在安静的环境中难免会思绪翩飞,我靠在床头,回想在PMD的这两个月,除了陪客户吃喝外真不知道自己还做了些什么。入职培训的时候唐沁曾经说过,PMD招进的所有员工都是有价值的。而我,完全不明白自己的价值在哪里,这两个月里,我甚至连新闻稿都没完整的写出过一篇。
想到此处,我不禁沮丧地狠拍了下额头,因为,我还欠着唐姐一份新闻稿。
而运气来了真是拦都拦不住,就在我烦躁地准备睡觉时,突然接到了大学班长的电话,说系里要在周末组织个同学聚会。我算了下时间,刚好赶得上,不觉眉飞色舞起来,满口答应了。
同学聚会就意味着我可以见到当年的舍友了,见到她们就意味着,我的新闻稿有救了。我美滋滋地畅想着,甚至连做梦都在笑。
第二天的签约仪式很顺利,我赶到会场外等文件时刚好撞见了提前离席的连总,有些尴尬,但我还是很职业地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合作愉快,连总。”
对方似乎对于我的主动问候感到有些意外,挺直了背脊,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向我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恰逢此时苏总也从会场走了出来。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随意地,很闲适地踱至我身边,将文件夹交给我,然后稍稍俯身:“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去好好休息。”
连总一直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副儒雅的微笑,然后在苏总离开后也很快告辞了。
我不得不慨叹,PMD的名气实在太大了,明明是我们主动提出的合作,却让对方比我们还要小心翼翼。而这一点,反映在我的身上就是,为了促成合作,就连对方总经理也不敢对我这样的小职员太过造次,就因为我所谓“公关”的头衔里还夹着PMD这样一个强大的前置定语。
第二天上午返回公司,飞机起飞后机舱里格外静谧。苏承泽自上了飞机后便一直闭目养神,只在乘务员送来饮品时礼貌地说了声,“不用,谢谢”。
气氛太过安静了,我坐在他身边感到格外的无聊,闷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开了口:“苏总,我可不可以问件事?”
他微微睁开双眼,没有答话,只是习惯性地挑了挑眉。
在和他一同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也算摸清了他的一些脾性,对他来说,一字千金这个形容词再恰当不过了,当然,是抛去它原有意义后的字面理解。他的每句话都是言简意赅,甚至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如果,他对你挑眉,那就表示他对你的话语还算感兴趣,你可以继续原来的话题了。
“您那天和连总说了什么?”
“公司还有很多工作要忙,你最好省省体力。”他岔开话题,看也没看我,又重新闭上双眼,养精蓄锐。
“唔……”
就这样明晃晃地被无视了。我眨了眨眼,问话被堵在那里,任我再怎样好奇也无计可施。苏承泽根本没有再同我讲话的意思。好奇心没有被满足,就好像你在KTV里正兴致勃勃地引吭高歌,却突然有人跳出来用抹布堵住了你的嘴巴一样,心里憋得十分难受。我重重地靠回到座位里,以极低极细的声音,裹夹了十二分的不满,闷闷地嘟囔了一声:“苏承泽,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