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不必天天念着他的名字,但他已然在你的心里。
北纬52度的阳光在温带海洋的风地吹拂下变得柔软而沁凉,这里的爱情带着与世隔绝的纯粹与清澈,流年喜欢在这里停住,将所有的一切附上时间的味道,而后将岁月一点点撕扯,左顾右盼之间,光阴白驹过隙却又亘古绵延。
回到酒店在房间躺尸一个傍晚也没得到任何由苏承泽发出的传唤,我也乖乖地呆在自己的领地里没去叨扰任何人,然后等到眼皮打架便自然而然地倒床不省人事了。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酒店房间里的电话催命似的叫醒,接听后竟然是一段音乐,我狠狠地摔上电话,一边抱怨着五星级酒店都能把morning call打错房间,一边扯回被子重新埋头大睡。
十分钟后,我又一次被自己的手机唤醒。只是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让我不得不瞬间清醒,然后爬起来正襟危坐地靠在床头,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苏总。”
“醒了?”
“morning call不会是你定的吧?”五星级酒店果然够准时,“今天的行程上增加了其他安排吗?”schedule我已经看过无数遍,我十分确定今天的行程是空的,这么早把我叫起来,难道是上面给我临时加压了?
“你就打算在酒店了睡三天然后直接回国?”
“啊?”不然嘞?我很自然的在心里答道。
我很庆幸自己的老板如此体贴入微,在我迷迷糊糊的起床后,可以循规蹈矩地根据酒店的一贯流程吃完早餐,在舒舒服服地坐上火车,在一路如画的风景中开始田园般安逸的一天。
我记得,曾经有一部讲述英国诗人迪伦·托马斯的电影叫《爱的边缘》,它本应是讲述这个才华横溢却又生活糜烂的诗人和他的妻子以及情人之间的故事,可我的全部印象却停留在身为托马斯情人的维拉和深爱着她的丈夫的情节里。
当维拉声嘶力竭地喊出:“You want that 15-years-old girl back to beach, not me.”时,她已然清晰地意识到她的生命应该交由爱她的丈夫,而不是眼前这个只有诗词相伴的诗人,她不是激发他灵感的工具,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她的丈夫,因企图谋杀迪伦而站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无罪释放的宣判不仅解救了维拉的丈夫,也拯救了他们的爱情。
这个故事,发生在英国威尔士南岸,一个如诗如画般的小镇——斯旺西(swansea)。天鹅海,被誉为“拯救爱情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有着一种浪漫而深沉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驰神往。
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后,我站在这里,十月的威尔士多雨而潮湿,天空泛着朦胧的蓝色,街边的小木屋带着时光的味道,已近正午的光景,阳光却依旧懒洋洋、湿漉漉的。
我很肯定自己不是什么文艺少女,也没有那么多愁肠百结的少女情怀。可这里,不仅美丽还有着浪漫的故事。而那个故事,是我所熟知的。
可我不知道,苏承泽知不知道这些。
他沉默地站在我身边,让我也不得不选择沉默。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看伦敦眼或者伦敦桥。”沉默的时间太久,让我不得不用语言掩饰我的不自然。
这里真的太适合一见钟情,太适合邂逅爱情了,这里的海风都带着爱情缠绵般黏着的湿气,稍一荡漾,就会将所有的情绪激发。
而我,很显然,已经没有办法在这样多情的环境里仍旧若无其事的站在他身边。
“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神经兮兮的,但其实我内心还是蛮文艺的。”此话出口后我又觉得甚为不妥,于是又补充道,“我知道这里,斯旺西,天鹅海。”
拯救爱情的地方,其实,我应该说的,但我们之间,似乎与那两个字毫无瓜葛。
所以我站在这里,尴尬而落寞。
“你怎么不说话?”我走到他面前,仰视他。
“你不觉得人是需要从纷繁的生活中脱离出来,适时地涤荡一下灵魂吗?”
“嘶——”我吸了一口冷气,“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
“换一种说法,我认为,每一个来到英国的人都应该来威尔士看看这样的海。”
“这个季节站在这里吹海风会不会感冒?”这句话说的实在忒煞风景,于是,在他回答之前我后退两步,自动自觉地消失在他视线之外。
“你真会破坏意境。”苏承泽还是回过头来责备了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我耸了耸肩,“肚子饿的时候抵抗力就会下降,就很容易感冒。”
“又想吃饭了?”
“我没说,但是如果你想吃了,我不介意奉陪的。”突然觉得自己也有那么点双重人格,敢在办公室以外的地点肆无忌惮地和总监大人臭屁了。
下午茶,我们坐在街边古朴的小木屋里,享受着不一样的咖啡与蛋糕,幽暗的室内,给人一种往昔般恍惚的感觉,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各色贴纸,将那里点缀出一片片的斑驳。不一样的语言往复回旋在耳畔,这样的下午,美好而不真实。
临走前,这里的主人说来到这里的客人都会留下一句与爱情有关的心愿,随即又递给我们来两张贴纸。我别别扭扭地在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握在手心,以防被苏承泽看到,然后又尾随着他,看着他将贴纸贴在许愿墙上,走出木屋,我才快步凑近墙体,飞速扫了一眼他留下的“心愿”。
淡蓝色的贴纸上只有几个简简单单却又无限宠溺的英文单词——
As you wish.
如你所愿。
我不知道这里的“你”是否真的具有指代意义,但我坚信我是第一个看到这个愿望的人,我霸道地相信,这里的你就是我,我霸道地认为,他的愿望就是——如我所愿。
至少,这样的认为在这样的风景里,合情合理。
我默立于原地,缓缓地抬手,诚诚恳恳地将自己那张写了一句与愿望无关的誓言的贴纸覆在他的贴纸之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等待是一个人的事,不需要别人知道,有些人你不必天天念着他的名字,但他已然在你的心里。
经年之后,我会回忆这样的午后,恰到好处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温度,一切都是不多不少的刚刚好,好到我稍稍抬起眼就可以看到海边木栈道上,你静立的背影,好到即使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也愿意沉睡在这样的境遇里永远不要醒来。
我在他身后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忽然转身,有点错愕地看着我:“还以为你突然消失了。”
“我快被这样温暖的气息融化,然后渐渐蒸发了。”我肉麻地回答。
他只是浅浅勾了勾嘴角。
“接下来去哪?”我看了看渐渐向海平面沉去的夕阳,“回伦敦吗?”
“就住这。”
这三个字让我心底一阵没来由的暗喜,以至于不小心就喜形于色了。
“你就这点追求了?”苏承泽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我的小表情。
“差不多了。”我索性手舞足蹈起来。
天空已然放晴,光线碎金般铺泻满地,路的两侧,冷色调的房子却被阳光挑染得散发出毛茸茸的暖意。小house的主人是位慈祥的老奶奶,即使到了这样的年纪却依然有着曼妙的身材,灵气的神采,淡蓝色的眸子里有着说不完的热情,可以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
带我们看房间时,她给我喝了一些酒,然后推开房门,让我去感受房间里的气息。
傍晚的斯旺西,夕阳如醉,透过明理的落地窗直泻而入,房间里满是暖洋洋的味道,我举起双臂靠在床边,然后直挺挺地向后仰去,直至整个嵌在身后那松软的大床里。
房东太太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将房门钥匙放在我手边,温和地笑道:“看来这里很适合你。”随后带着苏承泽离开了。
我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直到暮色四垂。
等到我意识到肚子空空,已经该吃晚餐的时候,苏承泽不知在何时已经静候在餐厅里了,房东太太摆好了晚餐俯身对苏承泽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大概是威尔士语,所以我完全没有听懂。
“她刚才说什么?”我用目光扫了扫她离去的背影。
“Enjoy your dinner。”
“哦。”听起来合情合理。
房间里太过安静,我的脑内小剧场又开始躁动起来,于是,我屈指弹了弹苏承泽的餐具:“给你出一个脑筋急转弯。”
他微一挑眉。
“一只小猫来到一家餐厅要了一杯二锅头,喝完之后对着服务员说了一句话,你猜它说了什么?”
苏承泽拧起眉心,极其怪异了发了一声:“喵。”
“呀,你怎么知道!”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很多人,大多数的答案都是“好喝”、“再来一瓶”之类的,他居然第一次就猜中了。
“好像猫除了会说这句话也不会其他的了吧。”他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嘁,没意思。”幽默效果完全被他搞没了。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没想到,苏承泽还有讲故事的功力。
“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主人会让我们一间间去感受房间的气息吗?”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历史太过古老,所以在客人入住时房东都会让他们感受房间的气息是否与他们自身吻合,如果你在进入房间时就感到压抑,那就一定不要住这样的房间,因为,入夜后,你很有可能会被那些类似于灵魂的小东西搅得不得安宁。”
“真的假的?”我瞬间挺直了背,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不自觉地悚然而起。
“你说呢?”
“你干嘛将这么阴森的故事,我晚上还要一个人睡呢!”我条件反射般用力踢了他一脚。
他皱了皱眉,身子向后轻了轻靠在椅背上:“我又不觉得阴森,而且,异国他乡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遭遇也……”
“你还说!”我又踢了他一脚,这下完蛋了,像我这样思维如此活跃的人,晚上睡觉时指不定又会想起什么电影片段了……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苏总,你怎么这样啊!”我哭丧着脸,“你该不会每次出差都用这招吓唬小女生,然后等着她们半夜三更跑去你房间自投罗网吧!”
话音刚来,我就觉得脸上一道凌厉的目光切过:“我还没饥不择食到这个程度。”
“不是啊,我这个人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鬼一起见,满嘴说胡话,刚才我看见你后面有白白的东西在飘,所以我就又胡言乱语了……”我抢白道。
苏承泽听了居然也不害怕,纹丝不动地坐在我面前:“嘿,你学的还挺快的。”
“谢谢领导夸奖唔……”我把双手捂在眼前,“可是您的下属预感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一定很害怕,您是打算和我炉边谈话谈一个晚上吗?”
“人老了熬不了夜了……”
“没事,这里有咖啡!”我快速地把桌面上的咖啡机推到他面前。
“咖啡对我没有效果……”
“那要睡也得在这睡!”我一激动竟放肆地直接站起身子,横过桌面抓住了他的胳膊,“我要是看见什么东西也好迅速把你叫醒!”
我敢肯定苏承泽此刻一定特别后悔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在他的世界里,头顶一定有无数只乌鸦拖着省略号缓缓飞过了。
“谁让你给我讲这种故事的。”我自觉地把对话进行了下去。
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我们便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几个回合,苏承泽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算了,真是自作孽……”
“不可活……”
结局显而易见,我们谁都没有睡好,等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我才摇摇晃晃地跑回房间,把本应美好的新一天一觉睡了过去。
直至离开英国我还耿耿于怀地记着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