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太过美妙就连上天都会羡慕嫉妒恨,总会想方设法地挑逗你一番。左手与右手的交叠之间,十指相扣,掌纹相连,命运的翻云覆雨可以在一瞬间让你混乱得手足无措,而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我相关。
此时此刻,岁月静好,万里晴天。
刚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齐洛火急火燎地约了出来。
“就算猜到我会给你带东西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我又不会转送别人。”我一边嘟囔着,一边从包里拿出几盒每次有人去英国都会在齐洛威逼利诱之下带回的化妆品,“看我多好,不用你说我都记得给你买。”
齐洛竟然都没看就直接塞到自己的包里:“今天的任务就是买衣服,时间有限,我们得抓紧!”
“什么?”一瞬间,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齐洛的个子很高,所以,我基本每次和她出去都会自觉地穿上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以求不要差距太大,也免得仰视久了脖子酸。可谁知,向来不爱逛街的齐洛今日的脾性突然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硬生生把我拉去了王府井,害我走了一上午,哭天抢地,叫苦不停。
“叫唤什么,这不都是为你好!”她居然还振振有词,一脸的不屑。
“你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谋杀,还敢说为我好?”我死命抱住路边的街灯,死活不肯再走一步,“我刚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你就放过我吧!”
“你懂什么,要想给卓易有力的一击,就必须让他意识到当初甩了你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那他在今后的岁月里都生活在悔恨里。”
“谁说我要给卓易有力的一击了啊,我没事闲的去招惹他干嘛?”我耍赖地抱着街灯的铁杆,身子一寸寸地往下滑,最后竟蹲在了齐洛的脚边,“再说,这和我要陪你逛街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会是在陪我逛街?”
“你每看一件衣服都找我拿主意,都逛了这么久了,你就不能自己做个主?我说不好看就不好看?你不会穿上试试?赶紧买完赶紧回家!”
“脑子进水啦你!”齐洛的膝盖毫不留情地撞在我的肋骨上,害我一个哆嗦,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我在帮你买衣服,当然要看你的意见!”
我委屈地扬起头:“你帮我买什么衣服啊,又用不着!”
“每天穿得那么正式,怕别人不知道你是office lady啊?装什么圣女呀!”齐洛说完还极其鄙视地甩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唐姐不也这样……”我小小声的嘀咕,不想还是被齐洛听见了。
“人家穿的那是versace,你跟人家比?”
“你怎么知道?”
“拜托,人家可是我的大客户!”
最后,我还是没能说过齐洛,被惨无人道地她像抓小鸡一样重新拎进了商场。
晚上五点,齐洛准时把我推进了西餐厅,豪爽地在桌面上拍了两张粉嫩嫩的百元大钞:“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今天这顿,我请!”说罢还满是豪情壮志地拍了拍胸脯。
我瞥了瞥桌角的菜单,鄙夷地撅了撅嘴:“两百?在这种地方?”
“不够?”齐洛想了想,将桌面上的人民币捞起放回到包里,又甩了张信用卡在面前,“这回总可以了吧?”
齐洛今天的变换已经无法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不仅耗费体力、精力地陪我逛了一天的街,现在又大方地准备耗费财力了,这不禁让我满心疑惑。
“齐洛,老实交代,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狐疑地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的脑袋盯出个洞,好好观察一下她此刻的脑内小剧场。
“也没想干什么。”齐洛突然别扭地挠了挠耳根,“就是想让你看上去光彩照人一点。”
“有病啊你!”我累死累活地被她胁迫逛了一天,衣服的商标还没摘就不得不往身上穿就为了“光彩照人”这四个字?我抓起桌面上的纸巾狠狠向她扔了过去,“你脑子短路啊?我又不是要去约会,光彩照什么人啊?”
“总会有人的……”齐洛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目光都定格在我身后了。
我好奇地随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下一秒却呆滞得如木偶一般。
“齐洛,你居然出卖我!”良久,我才稍稍回神,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总要说清楚的。”齐洛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卓易,头也不回,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我作势起身,却被卓易一把抓住了手腕:“楚昕,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叙旧的。”
他的目光有种不容抗拒的坚定,声音压得极低,很明显是不想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
我努力平复心口起伏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也波澜不惊些:“有什么话快说,我今天很累,要早点回家。”
“苏承泽一定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职务,我也不妨直说,营销部的账目绝对有问题,至于是你们苏总的还是上一任营销总监留下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紧紧逼视着我,竟然毫无拐弯,单刀直入地问道。末了,还有意无意地补充了一句,“看来,你心目中的大人物也没那么完美。”
“既然你已经说了,无法得知是苏总的还是上一任留下的问题,还凭什么这么说苏总?”我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狠狠地恶心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上一任的问题苏承泽为什么不出来澄清?上一任营销总监自从离任后至此杳无音信,公司里没有人能联系得上她,至于苏承泽是怎样做上现在的位置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卓易无心之言,我却为之一振,我猛地想起苏承泽和我借酒消愁的那一次,他说到自己曾经的上司时眼里那复杂的情感,以及毫无掩饰的歉疚。而且,全公司的人都联系不到上任营销总监,为什么苏承泽可以见到她,而他既然可以找到她为什么不让公司的人知道,为什么宁可自己承担也不让她出面澄清账务问题。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直指这样一个事实——卓易的猜测是正确的,苏承泽能够坐上营销总监的位置的确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是,那又怎样?
“身在其位,哪个人没使过手段?”我自己不也曾赶走了Windy?
“楚昕,他可以有他的伎俩,但是涉及财务问题,我就必须调查。”
“所以呢?”
“你是他身边的人,他……”
“你让我查苏总?”我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好笑,“卓易,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苏总?”
“我知道,之前Windy的事也是你挖出来的。”
“Windy?要不是唐姐有意无意地把所有信息都给了我,我怎么可能扳倒她?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不可能有公司数据库的权限的!”
“那么,我的权限够不够?”
我霍然抬头,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整理好了所有的理由,不管我怎样辩驳都无济于事,他不达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好,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这是个既原始又举足轻重的话题,“或者,你凭什么认为我在被你甩了之后还会心甘情愿,不计代价,乐此不疲地帮你?”
卓易的表情明显一滞,随后,似是无奈地够了勾嘴角:“楚昕,你这不是在帮我,是在帮公司,帮PMD!”
“呵,真伟大!”我不屑地打断了他,这样的大话他竟然也好意思说,“你也打算像唐姐那样?在我帮你扳倒苏总之后,升我的职?加我的薪?”
“扳倒苏承泽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何必这么假公济私?”
“是啊,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何必这样查他?既然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何必还要翻旧账?你是美国总部派来的,你的背景已经不需要你在公司再树立什么个人威信,也不需要给我们来什么下马威……”
“楚昕!”
“卓易!”我忽然不受控制地拍案而起,“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马上递交辞职信,营销部那么多人,谁想巴结你,谁愿意帮你,你去找谁!”
我怒目相视,他却突然静默下来,许久,才幽幽道:“你就这么维护他?”
“是!”一个字说的铿锵有力。
“好……”他突然变得沉默,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干嘛?”我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禁直了直背脊。
“知道总部为什么会突然派我回来吗?知道为什么我一回来就大动干戈地把PMD翻个底朝天吗?知道为什么David他身为副总裁却在此事上对我不闻不问,由着我去做吗?知道为什么财务部单单对你们营销部这么重视吗?知道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好像在某一刻失去了听觉一般,看着卓易的双唇机械地上下开合着,大脑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是美国的总部发现了什么,是他们要查苏承泽……”
“我要怎样才能帮上忙?”我目光呆滞地望着桌面,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
卓易挑眉:“帮我,还是帮他?”
“你只要交差就可以了,不是吗?”我突然有种决绝的想法,心也在那一刻沉了下来。
卓易还是那么厉害,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近乎苦笑地摇了摇头:“你想帮他?可惜,这次你帮不到。你是今年年初入职,而这件事,是去年年中就发生的了。”
是啊,好长的一段时差!我看着他,全身不自主地瑟抖。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的时间,我浑浑噩噩地走出餐厅,抬手拦了计程车,一屁股坐了进去。
深秋仿佛提前进入寒冬,气温骤降,寒风彻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好久,我都好像没有知觉一般。拖着疲惫的身子摇摇晃晃,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全身一软便瘫在了地上。麻木地摸出了手机,好几个来自齐洛的未接来电,以及最后一条,署名是卓易的短信——
“楚昕,三年前我欠你的我现在会还你,只是,有些事,总要有人来承担。”
我苦笑着看着手机逐渐暗下去的屏幕。
和我有什么相干呢?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如果,他们想让苏承泽走,还怕没有理由吗?
我颓然靠坐在门边,一件件细数苏承泽的好,他帮我挡下了客户的骚扰;在我被利用,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帮我连夜改了要交给副总裁的策划书;活动结束他神奇地出现在我面前,帮我从见到卓易的尴尬中拉出来;我生病住院他在美国的深夜里打来越洋电话;陪我在山间一起淋雨,在深夜伦敦的街头找到茫然无措的我,许愿贴上那句如你所愿……
他让我相信,总有这样一个人,他也许不算是你的朋友,却总能在你最狼狈,最需要帮助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你的身边。不经意也好,刻意也罢,在冥冥之中总会让你坚信,再黑暗的午夜也无法阻挡明日的阳光。
可是这些,这些都过去了……
果然人生如戏,跌宕起伏,让你应接不暇,前一秒万里无云、风和日丽,下一刻黑云压城、疾风骤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从阳台透来的,对面楼那星星点点的碎光。眼睛渐渐适应了这样的亮度,模糊的一切开始逐渐清晰,四周的暖意开始一寸寸侵蚀我麻木的神经,由凛冽变得温吞无力。
静谧中,卓易的又一条短信不期而至——
“楚昕,要懂得明哲保身。”蓝光晃得我双眼一阵阵细细的刺痛。
明哲保身?
是啊,为什么不呢?
我忽然感到一股沁凉袭遍全身。
那些,他也为唐沁做过吧?
他大概就是这样,会让所有人都心存感激的人。
既然已成定局,我何不明哲保身?
况且,我也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