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陆小川打开衣柜,指尖在挂得整齐的睡衣上逡巡片刻,而后抽出一件深蓝色鲨鱼加绒睡衣,明显比他身材宽大许多——那是宋野桥的睡衣。
宋野桥生得高,手长腿也长,陆小川总笑他往床上一躺,再张开腿脚,简直活像只四爪蜘蛛,所以一到冬天时,这人就喜欢把自己裹在这种毛茸茸的幼稚睡衣里,把凶神恶煞的鲨鱼穿成了温顺的玩偶,装作笨拙的模样到处晃来晃去,逗陆小川开心。
睡衣套在陆小川身上,并不合身,袖口盖过指尖,裤腿堆在脚踝,像是把整个人被裹进了一团柔软的云里。可奇怪的是,陆小川并不觉得别扭,反而在这过分宽大的布料中寻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他像一只终于寻到理想壳的蜗牛,每一寸肌肤都被严丝合缝地裹住。
宋野桥的体温似乎还滞留在蓬松的绒毛间,化作柔软的巢穴,他缩在里面,连蜷缩的指尖都开始发烫。
黑暗里,残留的洗衣液香混着令人着迷的气息,在鼻尖织成一张网——他在这温热的牢笼中自愿沉沦,坠向更深的黑暗。
*
“叮……恭喜完成主线活动[负距离深入接触],获得进度:30%。目前进度:80%,获得积分:300,剩余可用积分:406”
猝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将老6从睡梦中惊醒,他盯着进度和积分余额看了许久,忽然抬起狗爪给了自己一巴掌。
唔……好痛。
所以不是做梦。
但个变态的任务不是应该那啥后才能完成吗?
他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向紧闭的房门,忽然顿悟——这狗系统大半夜抽风出bug了。
不过羊毛不薅白不薅,他连忙进入商城,用积分给自己买了一个化形道具、两个托梦道具以及一个助眠道具和暴击道具。
出了bug又如何?反正东西已经到了兜里,又不可能退回去。
直到积分只剩下个零头,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头一歪,又做起了美梦。
*
次日清晨,陆小川从一片黏腻中醒来。
他抬手捂住发烫的眼皮,喉结滚动了两下,才慢慢低下头去,盯著平角裤上濡湿的一团,昨夜梦中那些荒唐的情景片片在脑海中聚集起来。
他沉重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晌,才下床去。
浴室的水声淅沥作响。
独守空房一整晚的宋野桥趴在房门边,百无聊赖地扒拉着前爪上那根多余的狼趾,尾巴在地上扫动,发出“沙沙”轻响。
没看到陆小川的第九个小时,想他。
也不知道着大冬天哪来这么多澡要洗。
晚上洗!早上洗!也不怕把自己给洗秃噜皮了。
他心中腹诽,脑海中却自动浮现出陆小川被热水蒸得皮肤薄红画面,宋野桥一个没忍住,下半身又有抬头的趋势。
这什么破身体,这么容易激动。
宋野桥暗骂了声,连忙深呼吸好几次,才把躁动压下去。
他猛地蹿起来,前爪啪地拍在门把上,熟练地往下一压。
咔哒——
门纹丝不动。
它不可置信地又按了一次。
咔哒。
陆小川居然锁门了?
这屋里除了他就剩条狗,防谁呢?
为什么要这样?他难道是什么很变态的狗吗?
宋野桥闷闷不乐地趴在门口,浴室里的水声像钩子似的,钓得它心里七上八下,没忍住又想入非非。
于是陆小川打开门走出来,直到走到厨房,老6也没有跟上来,依旧趴在房门口一动不动。
小尾巴没在脚边打转,陆小川还有些不习惯,他回身招手道:“老6,过来。”
宋野桥不情不愿地起身,夹着尾巴朝陆小川走去。
如果他是个人,大早上起这种反应很正常,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顺势把陆小川按在料理台上,重赴云雨一番,可问题是它现在是一条狗啊,让陆小川看到他这种反应,非得被当成狗变态扫出家门不可。
大早上被迫升旗宋野桥脸色难看,然而抬头时却目光一凝——逆光里,陆小川穿了件挺括的白衬衫,最上方两颗纽扣随意散开,露出一截如玉的颈线和若隐若现的锁骨。黑西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衬得他整个人青竹般清隽挺拔,连眉眼都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似乎……越来越有风情俏寡妇那味儿了。
等等!
宋野桥连忙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了出去。
什么俏寡妇!自己只是变成狗了,又不是死了!
陆小川对他丰富的内心活动丝毫不知,只弯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又从冰箱里拿出听冰镇饮料,一口气喝了大半,才把满腔的燥意压了下去。
宋野桥幽幽目光停在陆小川脸上,只见平日素净的眉眼竟如似雪后初绽的梨花,清冽里带着不自知的动人。
宋野桥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见鬼,昨晚陆小川是连夜修炼了什么魅术吗?怎么自己一看到他就一股无名邪火。
“看我干什么?”
见狗一直盯着自己,陆小川有些莫名其妙,他像抱着孩子一样,左手抱着老6,右手从橱柜里抽出一罐燕麦,泡了整整一大碗,然后顺手往狗盆里倒了一半。
这种原味燕麦又黏腻又寡淡,宋野桥嫌弃地别过脸,尾巴不耐烦地甩了两下——这东西狗都不吃。
陆小川看着狗子对燕麦爱答不理的样子,忽然意识到最近是不是太惯着它了,他板着脸叹了口气道:“要不还是吃狗粮吧。”
闻言,宋野桥狗身一颤,连忙低下头去。
狗不吃我吃。
反正我又不是狗。
吃完早餐,陆小川把昨天买的东西装进后备箱,驱车赶往老家。
歇歇停停,大概开了八九个小时,直到在某个路口拐下高速后,熟悉的景色才渐渐映入眼帘。
陆小川握着方向盘,心情复杂。
上次和陆家人不欢而散,他信誓旦旦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没想到这么快就再度故地重游。
果然,人生就是个不断立flag、又不断倒下的过程。
*
陆小川没有回村,而是径直把车开到了镇上,停在了赵老师家门前。
高一那年,他只在赵老师家住了大半个月,可街上不少人仍然还记得他。
在楼下买水果时和大娘唠了几句家常,大娘认出他来,非要硬塞给他两个橘子,他推辞不过,只好笑着揣进袋子里,才上了楼。
门楣上“春风化雨”四个字筋骨挺拔、墨色犹新,是赵老师一贯的笔迹。
陆小川立在门前,欣赏了会儿对联字迹,才抬手敲响房门。
“外卖吗?”
轻快的声音混着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由远及近。门后面突然探出个脑袋,林荫不敢置信地眨了两下眼睛:“小……小川哥?!”
陆小川故意板着脸逗她道:“怎么这表情?不欢迎我?’”
话落,他转身欲走。
“哎哎哎……”林荫急忙拉住他
陆小川回头,眉头一挑,等她挽留。
结果林荫只是把他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接了过去,无情挥手道:“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陆小川顿时哭笑不得:“你这姑娘……”
“谁啊?”轻咳两声后,赵琴温和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小川哥。”林荫大声回道。
话音刚落,赵琴已经快步走到门口,她看着陆小川,眼角笑出了细纹:“还真是小川回来了!”
“这不想您了吗。”陆小川也笑笑,走过去,拥着赵琴的肩朝屋内走去,“听莹莹说,你这段时间老咳嗽,我买了点儿梨和银耳,晚上给您炖雪梨百合银耳羹喝。”
“我就是感冒了,没什么大事,倒是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给累跑了。”赵琴拍拍他的手,将他带到沙发坐下,“这些事啊,让莹莹来就行。”
“哎!”林荫转身去关门,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小家伙没进来,疑惑道,“小川哥,这是你养的狗吗?”
陆小川一拍脑门,才想起自己还有条狗,赶紧朝门外喊这:“老6!进来!”
进来个屁!难为你还记得起自己有条狗。
早知道这儿有什么莺莺燕燕,我就不来了,免得受这气!
宋野桥昂着头,执拗地站在门口不肯挪动脚步。
林荫感觉自己可能眼花了,她竟然在有生之年看到一条狗冲她翻白眼!
见老6没有动静,陆小川不得不无奈起身,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看他抱狗比抱娃都熟练,林荫不可思议:“小川哥,你不是怕狗吗,怎么……”
陆小川喉结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难道要他说这是我男朋友的狗?
人类文明浩浩荡荡记载千年,从窈窕淑女到君子好逑,到木石前盟到举案齐眉,男女之情被说得千回百转。可纵使陆小川读了二十多年的书,也寻不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说法,向老师解释两个男人如何搞基。
“试试呗……”他转着手指,不自觉将狗尾巴缠在食指上,浅笑道,“万一真香了呢。”
“那就好……”赵琴倒没林荫那么大惊小怪,只是笑着拍拍他的手,“那就好,我就怕……”
“小川哥!这是什么?”林荫在旁边捣鼓着他带来的一堆礼品问道。
“茶树菇,待会儿我用来煲老鸭汤的。”
林荫点点头,又埋头研究另一堆东西。
“哪有当着人面翻礼物的?”赵琴责怪地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林荫头也不抬地继续研究,理直气壮道:“我哥送的东西,我怎么不能翻了?”
陆小川也没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