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脚下的地毯，隐隐能感到列车启动的瞬间，轴承旋转，齿轮磨合的震动。仔细观察，能捕捉到空气中即为微小的细碎尘埃。
他的恋人坐在床边，以一个颇为放松的姿态，双臂支撑着身体微微后倾，看起来似乎是轻描淡写的给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回答。
“[东君]哦。”
“东君是谁？听起来像故事中的人名。”他停顿片刻，抬起眼帘，注视着万钧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不是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很强的背景板什么的。”
这逗笑了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大猫，猫猫伸出手左右搓揉人类饲主的脸蛋。
“形容的很贴切嘛卿卿~”
在沈延卿握住他的手腕时，他又忽然俯下身，额头抵着沈延卿的额头。
“ [东君]的意思是诞生在寰宇极东，镇守白银之海的神君。[白银之海]你可以理解为一片倒悬的天河，每一滴水珠都是一个正在运行的世界。”
这听起来很厉害，就是听起来太厉害了，反而没有什么真实感。
“嗯，很了不起。”一种努力赋予真诚，却实在没什么感情的语气。
于是万钧笑他，笑意低沉，金色眼瞳流动点点绯红，鼻子蹭过鼻尖的动作，很像一只猫咪。
很可爱的猫咪。因为可爱，沈延卿抬手托住他脸颊，亲吻落在他似乎要说些什么的漂亮嘴唇上。
突然被亲到的猫，有些惊讶地往后退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随后，他干脆拉起沈延卿，倒向柔软的床铺。
沈延卿一手撑在床，一手托在他后颈。两个人有点像菜鸡互啄的“新手”，你一下我一下的亲吻。
等分开的时，橘猫先生笑眯眯的明知故问：“这是做什么哦。”
沈延卿没有接这个问题：“你呢？你又是谁，你在哪里，你们怎么遇见的？”
“哇，要从这么久远开始说吗？”
“再久远，第一次见面也该是印象深刻的吧。”
男人胸膛震动，传来低沉的笑意：“不是说不在意的吗？”
“没有不在意，只是当时觉得还不是知道的时候。”
“哦~那现在是时候了？”
沈延卿沉默片刻，注视着他的眼睛。
“现在是想知道。”
温和的，诚恳的没有任何压迫感的声音。
万钧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单手挡住脸：“真是…”
一串沈延卿完全听不懂的嘟囔，在沈延卿反应过来前，万钧放手搭在他肩膀。
“我诞生在波及数个世界战争的位面战争，某种意义上的睁开眼睛就在战场上，最初的形象大概是来自不知道哪个世界的部族图腾。”
他说完停了一会儿，可能是接收沈延卿反应，也可能是等着好奇心旺盛起来的人类幼崽问他些什么。
但沈延卿看了他一会儿，脑海里浮现了有点不着边际的问题：“那个图腾是长了翅膀的猫？”
万钧很明显笑起来，极为生动的皱皱鼻子：“都要算，那也是长着翅膀的老虎好吧。”
可老虎也不就是稍大一点的猫咪吗，更别说那个世界的物种也许根本就没有老虎和猫咪的区别。
“那你们后来是怎么认识的？”
“那场战争过去，我就去往不同的世界，过了很久之后，我尝试穿越白银之海，在[寰宇阁]最东边那个大树底下，见到了他。”
沈延卿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他也说不好自己是期待，还是在介意着什么。
他在听自己的恋人描述第一次见到故友时的记忆，下意识觉得，那该是特别的，难以忘怀的记忆，却又不想从那张刚刚亲吻过的嘴唇里听到什么太过华丽的溢美。
猫猫冥思苦想：“其实记得不太清了啊，印象最深的，真是好大一棵树。”
一棵很大的树，大到能从始灭海外围隔着一百八十六根擎天之柱，眺望[寰宇阁]内层台累榭时，依然能看到祂的影子。
比起一棵树，更像沉睡到青苔落生的龙。
“那棵龙化的树就是祂的本体，自诞生便镇守白银之海，从没有离开过。用现在的话说，是个年龄不小，脾气不错，和我比起来，完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超级家里蹲啊。”
沈延卿，愣住了。
如果把“镇守”、“白银之海”这些听起来的陌生名词替换掉，这句式是不是有些像，我在哪哪区，哪哪村，村头大树底下找到哪个没出过门的老头？
沈延卿放松下来，他有点无奈，还有点想笑，为了掩饰自己笑，他干咳一声，翻身平躺下来，扯开话题：“于是你们就认识了？”
“祂请我喝茶，我没喝。请我喝酒，酿的酒不错，我就偶尔去找祂。”
“就这么简单？什么也没发生？”
万钧用意味深长眼神看他一眼：“你想发生什么？哦，祂当时是很想摸我毛的，我没同意，这算吗？”
“摸你的毛？”沈延卿下意识看了一眼那头光泽美好的银色白毛，后反应过来：“你当时是猫？”
“哈，你这话问的，当然啊。白银之海多大啊，没有放着四条腿不用，用两条腿赶路的道理。”万钧停顿一下，摸摸下巴：“不过也有的时候，还是人形方便。”
这个理由，真是十分充分，完全无法反驳呢。
尤其是想到归墟出现前，橘猫先生做猫，做得多么自在。沈延卿甚至怀疑，说不定万钧保持一只猫的样子比大变活人的频率要高。
不过这样一带入，沈延卿自然也就能理解了。
设想超大只的，毛发油亮蓬松，还带着翅膀的漂亮猫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即使有些失礼，可谁不想摸一下呢？
沈延卿怀着颇为微妙的心情追问道：“那后来呢，他摸到了吗？”
“哈，把老子当猫撸当然不行。” 装似激动的一声反驳，但和沈延卿对视一会儿后，大猫猫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音量小了几分 ：“撸猫当然不行啊，但后来熟了，他也偶尔客串治疗，按摩的手法还是不错的。”
沈延卿不知道怎么说，显而易见，任何猫咪都逃不过优秀撸猫大师的服务。
当这只猫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大猫猫笑眯眯凑近：“卿卿~你不会吃醋吧。”
因为本就是并肩躺着，他这一靠近，足够沈延卿一根根的去数他银白色的睫毛。
人类青年垂下眼帘稍稍思考了一下。
“有一些。”他诚实的回答道：“因为我不是祂。”
所谓的前世今生，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没有了那些记忆和情感，灵魂的本质真的会相同吗？
更何况，那是前世的，前世的，不知道多少个前世。
生来尊贵，镇守四万八千界的神君；为工作忙碌，努力养得起自己与猫猫的凡人。
无论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同八竿子打不着的存在。
可偏偏的对方是自己会和恋人相遇的原因。即使是沈延卿也难免把自己和那个虚幻倒影放在一起比较。
得出的结论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甚至因为相差的太多了，都生不出嫉妒或者失落的情绪。
至于吃醋，确实是有一些的。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有多好？
“认识的时间久，也更聊得来些。其实东君的性格跟谁都聊得来，比如南明就特别喜欢祂。那时候大家志趣相投，立场一致，东君提议在寰宇阁内组建个共同的组织，守望相助。我们就都同意了。”似乎想到什么，万钧勾起嘴角：“其实，主要是他寂寞。”
因为寂寞。
沈延卿想到第一次进入[黄金湖泊]抽取卡牌时，自己看到的那颗树，落满树叶的茶台。
是很多很多的岁月，独身看云鲸沉浮白银之海，等待着友人短暂相聚。
那的确寂寞。
“之后呢？”和朋友一起生活的日子快乐了吗，祂还寂寞吗，你还寂寞吗？
“之后，是挺有意思的。不过你确定要听？”
“不能听吗？”
“就是担心我家小朋友听多了过去的事情……”猫猫故作叹息：“要是觉得熟悉，分不清自己是谁，我该怎么办呢。嘶，朋友和男朋友，这挺为难的欸。”
沈延卿刚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只是对上万钧的眼睛，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是会听到了名字就会产生什么因果的纠缠？还是有什么其他自己不知道的理由？
“那我……”
没等他说完，万钧轻笑一声，伸手揉乱沈延卿的脑袋：“开玩笑的，真好骗啊。之后就有了我以前那个战绩堪称震古烁今的单位呗。”
“这么厉害？”
“哈，当然厉害。拯救世界什么的只是日常啦，阻止的【族群】远征，封印过三类【毁灭要素】，对抗【白冠军团】，调和【炼狱】纷争，抵御【深渊】侵蚀…嘛，总之很忙，很拿得出手就是了。”
猫猫说完递给人类一个快来夸夸我的眼神。
沈延卿不知道什么是族群，什么是毁灭要素，但他乐意夸奖自己的猫。
“嗯，真厉害，超厉害啊。”
“是吧是吧，就是过程中有些代价。南明第一个迭代，东君陨落。”
是无形中命运起扣注定一环。是人类捡到一只猫，并向寂寞的猫猫发送邀请。
“不过遇到你，我的退休生活还是很不错的嘛。”
就像祂诞生的使命是终结战争，哪怕永镇深渊也要赢得胜利。
橘猫先生的诞生理由里，最重要就是去陪伴自己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