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叙丞今晚回家吃饭。
这个“家”不是指他现在住的自己的家,而是他父母的家,他之前也零零散散地回来过几次,但那都是周末的时候,不用去上班,至于今天为什么回来嘛,还要从前几天说起——
众所周知,作为知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以及京大的教授,蓝澜女士很忙,她的假期一向错综复杂不可捉摸,乱的像打结的有线耳机一样,可是好巧不巧,这次她的假期倒是出乎意料的准时了。
正好赶上大家都放假,于是蓝澜女士号召大家:“我们一块回林城吧,姥爷打电话说很想你。”
后面半句是对颜叙丞说的。
林城是蓝澜女士的老家,没错,颜叙丞的父母都不是地道的京畿人,他们之所以留在京畿,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母校就在这里,好发展,另一方面也是在这两人的老家之间找了个差不多远的中间点,这样大家离家都是一样远,公平公正。
姥爷家啊,颜叙丞小时候去过。
姥爷住在乡下,家里有很大的院子,里面种了各种菜,颜叙丞还可以拔萝卜。
萝卜缨子很好看,颜叙丞喜欢,拔萝卜也很好玩,颜叙丞也喜欢,但是有时候萝卜带出的泥里会有长长的蚯蚓,颜叙丞很不喜欢。
这种长条形的生物颜叙丞一向敬谢不敏,敬而远之。
当然,除了蚯蚓的部分,颜叙丞还是很喜欢姥爷家的。
只是……蓝澜女士说晚了,他留院工作的申请都已经批下来好久了,更何况他已经约了路知谏,这一个月他都没时间了。
蓝澜女士有点失望,但还是说工作要紧,转头就要跟颜叙丞他爸计划着去过二人世界。
姥爷也有点失望,但也说工作要紧,老太太行动力满分,转头就跟老伴商量着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反正休息日小丞要工作,那什么时候去不是去呢,因此也不必等到大家伙放假,现在就去看外孙好了。
现在两位已经在家里坐着翘首盼着外孙了。
世界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巧合,比如颜叙丞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了一个无比眼熟的背影,这个人,哪怕化成灰了他也认得!
“江江!”
一边喊着,一边几步迈过去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好巧啊,我还以为你先到了呢。”
确实很巧,今天也是江明诣的父母为她饯行的日子,鉴于女儿就要去深山老林里吃糠咽菜,夫妻两个提前好几天就计划要好好做一桌家的味道,正好又碰上颜叙丞的姥姥姥爷来,两家人一合计就又双叒凑在了一起。
昨天聊到一半有人突然消失不回消息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人又变成了开开心心的好朋友。
想到此处,江明诣压低声音略显鬼祟地凑到颜叙丞耳边询问:“对了,你爸妈知道你谈恋爱的事吗?”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你提醒我了,他们还不知道!”颜叙丞的表情看着好像是第一天发现这件事一样。
江明诣:……
算了算了,懒得管他,她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知道吗?我们隔壁剧组最近空降了一个长颈鹿。”
“长颈鹿?”这倒是一个稀奇的称呼,颜叙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起走进电梯,“叮~”地一声,电梯门关上。
江明诣解释道:“我闲的没事去观摩过,一旦有需要惊讶、愤怒、倔强之类地戏码,她那个脖子啊,就跟长颈鹿似的,能抻出二里地,那大眼珠子是圆了个圆。”
颜叙丞扑哧一声笑出来。
“叮~”地一声,电梯门还没打开呢,颜叙丞他姥爷的声音就先从门缝里进来了,“两个小朋友在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你们是一起回来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姥姥笑眯眯道,“小丞有没有想姥姥?”
颜叙丞跨出电梯,亲昵地抱住老太太的胳膊,由于自己个子高,还微微弯了弯腰,“当然想啦,这几天我做梦都是您做的花生糖,你看看我是不是饿瘦了?”
“嗯——”老太太仔细看看,“真的瘦了,姥姥在家做好给你带回来了,还有小明的,到时候你也一块带走,我听你爸妈说你要去山里了?啊呀,山里可不比在家,得多带点东西,还有驱虫的,你们皮肤嫩,被咬一下得难受好几天呢。”
被唯一的外孙需要这件事让老太太比捡到钱还高兴,别说几块花生糖,命根子想要什么她都给。
两家人照例大开着门,反正这一层也只有两户人家,方便进出。
沈和言客气道:“这点事还让蓝奶奶惦记呢。”
两家人挨得近,孩子出生也就差了一个月,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两家人一块看着长大的,情同姐弟,也不用更多的客气。
蓝澜就十分直接,“妈你别老惯着他们,我说那一大包都是什么,还神神秘秘地不让我看。”
不过就算这样,最终蓝澜女士还是没有没收颜叙丞的花生糖,只是再三叮嘱,“你是个大人了,应该不用妈妈管着你吃糖了是不是?”
“可不就是嘛!”颜叙丞赶紧点头。
既然是两家人的聚餐,就不是简单地吃个饭,还有喝酒聊天的环节。
聊京大教学改革的、聊市场趋势的、聊大局政策的、聊货币金融的……零零碎碎有东西王颜叙丞的耳朵里钻,但是他跟江明诣只负责被投喂,然后埋头苦吃,这些东西在他脑子里转了个圈,并没有停留在面上。
但是在某一时刻,这些潜移默化的知识,以及这些言语下的成熟的思维逻辑就会出现帮助他们理解晦涩的文字或者帮助他们做出正确的决策。
餐桌上当然也不只是说这些高深的东西,酒过三巡之后他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在在场最小的两个人身上——颜叙丞和江明诣。
两人预感不妙,酒足饭饱就溜进书房打游戏。
书房特地开辟出了一块区域存放游戏机和卡带,在颜叙丞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他经常跟江明诣在那打游戏,颜鸿或者蓝澜就会坐在不远处的红木书桌上工作,顺便负责督促他们按时睡觉,以免他们又在课上睡得昏天黑地再被请家长。
这一小块地方现在还保留着。
两个27岁的小朋友在里面打游戏,六个大人就在外面从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开始讲述他们的趣事,江恪喝得有点多了,这时候他兴奋劲上头,嫌弃空口说影响他的发挥,“我去把相册拿来。”
颜叙丞听见了捂着嘴偷笑,江明诣头已经低到游戏机里了,恨不得钻进去不出来。
颜鸿被他的好哥们启发了灵感,“我也把小丞的相册拿来。”
江明诣促狭地怼怼他的胳膊肘。
颜叙丞已经把意识连接进了像素世界,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很明显,照片让这场回忆大会的热烈程度更上一层楼。
等江明诣拎着她的花生糖走了,颜叙丞也打了个哈切,打游戏也是个很累的活,需要手眼协调,还要耗费心神,有时候他还得腾出空来跟江明诣吵架,是真的很累了。
他挨个叫人,“爸爸妈妈姥姥姥爷,晚安,我去睡觉了。”然后转身就要回房间。
可是下一句话不是“你也是小丞”,而是,“小丞,你能等一下吗?明明有话要跟你说。”
颜鸿紧跟老婆的步伐,“爸爸也是。”
颜叙丞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这感觉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蓝澜女士虽然不是个盲目溺爱孩子的人,但是像这样温柔又正式地谈话还是上次他出国留学的时候。
他有点僵硬地转过身,颜鸿和蓝澜坐在正面,姥姥和姥爷挨着坐在侧面,他们一齐把沙发套组的折角留出来,很明显,这是给他待的。
面对这幅堪称三堂会审的架势,颜叙丞慢吞吞走到那坐下,像只懵懵懂懂的小猫咪,圆溜溜的烟青色瞳孔满是茫然和疑惑,呆呆地叫了一声:“妈妈?”
“咔嚓!”
众人向声音的源头看去,颜鸿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机,“不好意思,我忘关音效了。”
蓝澜女士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然后拧了一把眼红的大腿,成功让他呲牙咧嘴。
“小丞,妈妈听说你提交了加班申请?”
颜叙丞疑惑地歪歪头,纠正她的说法:“这是我告诉你的,妈妈。”
“这不重要,”她话锋一转,“你是在攒假期吗?”
不等他说,颜鸿立刻接上,“不是为了跟小明出去玩吧?”
颜叙丞见状也明白了什么,“你们想问就直接问吧,放马过来。”
蓝澜坐的离他更近了一点,“好吧,那妈妈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