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广场的喷泉旁,扎格如往常一样静立,淡黄色眼灯平静地注视着水花起落。路过的居民们早已习惯这位沉默战士的存在,他们礼貌地保持距离,却又在走过转角后忍不住回头张望。
"又躲在这里发呆?"
赛罗的声音伴随着能量饮料罐碰触脸颊的冰凉感一同到来,扎格没有回头,但接过了饮料。罐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下,在银色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没发呆。"扎格轻啜一口饮料,微微皱眉,"在观察喷泉的能量波动模式,第三喷口有0.7秒的延迟,需要调整。"
赛罗咧嘴一笑,故意把身子探到扎格视线前方:"骗谁呢?你明明是在看那群小朋友。"
喷泉另一侧,几个红族幼崽正嬉笑着用光线技击打水面,激起阵阵彩虹般的水雾。其中最小的那个笨拙地模仿着扎格的战斗姿势,结果失去平衡一屁股坐进水池,引来同伴们善意的哄笑。
扎格收回目光:"无聊。"
"得了吧!"赛罗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刚才眼灯亮度提高了12%,玛丽队长说这是奥特战士感到愉悦时的生理反应。"
"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些了?"
"自从某个闷葫芦拒绝开口表达情绪后。"赛罗仰头灌下自己的饮料,"总得有人当翻译官。"
扎格没有回应,但赛罗敏锐地注意到他握着饮料罐的手指放松了些。这是回到光之国的第三周,扎格重新筑起了那道无形的墙,只是墙上已经出现了裂缝——比如现在,他默许了赛罗站在最近的位置,而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用眼神逼退。
广场另一头,几个蓝族研究员"恰好"路过,他们假装专注于数据板,却故意让一张图纸从文件夹中滑落,随风飘到扎格脚边。赛罗弯腰捡起,发现是新型粒子加速器的设计图,边缘标注着"参考来访者技术改良"。
"哎呀,真是不小心,"领头的研究员充满歉意,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扎格,"有些技术只有特定专家才能看懂呢。"
扎格接过图纸扫了一眼,指出三处设计缺陷。研究员们如获至宝地记下,临走时那个最年轻的悄悄对他行了个M80星云的礼节——右手抚胸,左手背于腰后。扎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他们在讨好你。"走向训练场的路上,赛罗评论道。
扎格摇头:"只是利用,来访者的技术领先光之国几百年。"
"才不是!"赛罗突然转身拦住他的去路,"你明明知道大家是关心你,科学局那帮书呆子,银十字的护士,甚至福利院的小鬼们——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说'我们很高兴你回来'。"
扎格绕过他继续前行:"无意义的情感表达。"
"那你为什么纠正那个红族孩子的战斗姿势?"赛罗追上来,"别否认!上周三下午四点十八分,训练场东北角。"
扎格的步伐微不可察地乱了半拍:"...他那样会伤到手腕。"
"哈!"赛罗像抓住了什么把柄,"承认吧,你其实——"
"闭嘴。"扎格加快脚步,"今天还要不要训练了?"
赛罗看着那个银紫色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种程度的恼羞成怒,在扎格的情绪表上已经算得上"愉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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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观测台通常空无一人,但今晚扎格发现自己的秘密据点被人占了。赛罗像只大型猫科动物般蜷缩在观星椅上,手里摆弄着一个老式星图仪,橙色眼灯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你在这里干什么?"扎格站在门口,声音比平时多了一丝温度——经过数月的相处,他已经不再对赛罗使用那种平静般的冰冷语调。
赛罗头也不抬:"等你啊,玛丽队长说你每晚都溜到这里发呆。"他举起星图仪,"知道今晚有什么特别吗?"
扎格走到他身边,银紫色的身躯在星光下流转着微妙的光泽。他低头看了看仪器:"英仙座流星雨,百年一遇的强度。"
"Bingo!"赛罗跳起来,一把抓住扎格的手腕,"我们去等离子火花塔顶看!那里的视角最好!"
扎格没有挣脱,但也没有移动:"我不——"
"别说不感兴趣,"赛罗打断他,"你在M80肯定没见过这种规模的流星雨,来访者的空间站都在星云内部对吧?"
听到故乡的名字,扎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赛罗立刻察觉到了,但他假装没注意,只是更用力地拽着扎格:"走啦走啦!我带了能量零食和饮料,够我们熬通宵的!"
扎格任由自己被拖着走,淡黄色眼灯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个蓝红相间的少年像阵旋风,总能打乱他精心维持的孤独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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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离子火花塔顶的风比想象中凛冽。赛罗铺开带来的保温毯,变戏法似的掏出两瓶能量饮料和一袋星云椒脆片。扎格看着那个夸张的彩色包装,嘴角抽了抽——又是那种甜到发腻的饮料。
"给。"赛罗扔给他一瓶,"知道你讨厌这个,但能暖身子。"
扎格接过饮料,指尖轻轻擦过瓶身上凝结的水珠,他没有喝,只是放在一旁,抬头望向星空。光之国的大气层今晚格外清澈,银河像一条钻石河流横贯天际。
"第一次见到流星是什么时候?"赛罗突然问,嘴里塞满脆片。
扎格思考了一会儿:"M80没有大气层,我们观测的是星云内部的能量湍流,原理不同。"
"哇哦,真无聊。"赛罗做了个鬼脸,"我第一次见是在福利院屋顶,1700岁吧,那天我刚好因为打架被关禁闭,偷溜出来看到的。"他指着天空一角,"就从那边划过,尾巴是蓝红色的,像我的体色。"
扎格看着赛罗手舞足蹈的样子,突然问:"你许愿了吗?"
"当然!'希望明天不用写作业'。"赛罗咧嘴一笑,"没实现就是了。"
夜风拂过两人之间的沉默。扎格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着某种图案——如果赛罗仔细观察,会发现那是一个微型能量抑制器的形状。
"在M80,"扎格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他们称我为'希望之子'。"
赛罗立刻安静下来,连咀嚼都停下了。这是扎格第一次主动提及过去。
"来访者的最高机密项目。"扎格继续道,眼睛依然望着星空,"目标是创造属于他们的'神明'——足够强大,足够完美,足够...可控,用来对抗终结。"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光尾。扎格没有像赛罗那样兴奋地指出来,只是微微仰头,让星光落在他仿佛伤痕累累的脸上。
"每天早上的第一项测试是疼痛阈值。"他平静地叙述,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他们用电极刺激不同神经簇,记录我的反应速度和恢复能力,最优成绩是0.37秒抑制尖叫反射。"
赛罗的拳头捏紧了,但他没有打断。
"下午通常是认知测试。在能量剥夺状态下解高阶方程,在感官过载环境中完成战术推演。"扎格终于拿起那瓶饮料,轻轻旋转着,"有一次连续测试了79小时,直到我出现幻觉把研究员看成扎基才停止。"
更多的流星开始坠落,像一场宇宙的烟火秀。但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天空上了。
"他们...至少给你吃饭睡觉吧?"赛罗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
扎格摇头:"能量摄入精确到卡路里,睡眠时间按脑波周期计算,一切都被优化到极致,包括..."他顿了顿,"情感模块的禁用。"
赛罗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初遇时的扎格像个精密机器——那是被迫的冷漠,加上被刻意雕琢的结果。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
"后来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扎格沉默了。星光下,赛罗看到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把什么话咽了回去。
"后来扎基来了。"最终扎格只说了一句,"一切都毁了。"
赛罗知道这不是完整的答案,但他没有追问。相反,他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拿过扎格手中的甜饮料,强硬地塞到他嘴边。
"喝掉,"他命令道,"就当是为了气死那些研究员,他们肯定不允许你摄入'无意义糖分'。"
扎格愣住了,片刻后,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轻笑从他唇间逸出。他接过瓶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随即皱眉:"...太甜了。"
"废话,不然怎么叫饮料?"赛罗得意地笑了,"下次带你喝蜜光露,甜到能让你这个面瘫做表情包。"
扎格没有回应这个玩笑,但他又喝了一口饮料,这次没有皱眉。两人肩并肩坐着,看着流星如雨点般坠落。在这片寂静中,赛罗突然说起自己的往事。
"我小时候经常在流星下许愿想见父亲。"他声音轻快,但扎格听出了其中的重量,"现在发现他其实一直在我身边,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他转头看向扎格,"有时候事情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绝望。"
扎格望着赛罗被星光点亮的侧脸,突然产生了一个陌生的念头:如果早点遇见你会怎样?这个想法让他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像是冰封已久的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赛罗。"他罕见地主动开口,"你知道流星的本质是什么吗?"
"宇宙尘埃?"
"是伤痕。"扎格轻声道,"天体在碰撞中破碎的残骸,燃烧着自己照亮他人的夜空。"
赛罗眨了眨眼:"哇哦,这可真...诗意,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扎格没有解释,但在心里,他想说的是:就像我们,破碎的、燃烧的、却依然发光的灵魂。
夜风渐强,赛罗不自觉地往扎格那边靠了靠。出乎意料的是,扎格没有躲开,反而稍稍调整了姿势,让赛罗能蹭到一点自己的体温。
"下次流星雨是什么时候?"扎格突然问。
赛罗眼前一亮:"下个月有天龙座流星雨!虽然规模小点,但听说会有火流星!"他兴奋地比划着,"我们可以去西边的晶石平原看,那里视野更开阔!"
扎格点点头:"记得带...不那么甜的饮料。"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赛罗的笑容扩大了十倍。他知道,对扎格来说,这几乎等同于"我很期待"。
最后一波流星雨高峰来临,数以百计的光痕划过天际,赛罗像个孩子一样大呼小叫,指着特别亮的几颗让扎格看。而扎格,这个曾经被训练成对一切美景都无动于衷的战士,发现自己竟然在跟随赛罗的手指寻找最亮的那颗流星。
当一颗异常明亮的火流星拖着长长的蓝尾划过时,赛罗突然抓住扎格的手腕:"快许愿!"
扎格茫然地看着他。
"像这样!"赛罗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希望扎格下次训练别把我打得太惨——开玩笑的!"他睁开一只眼,"快点,趁流星还没消失!"
扎格犹豫了一下,学着赛罗的样子合上手掌。但他没有闭眼,而是看着那颗即将消逝的流星,在心中默念:
(希望这光芒能持续得再久一些。)
他不知道这个愿望是指流星,指赛罗,还是指自己心中刚刚萌生的那点温暖,但当他放下手时,发现赛罗正看着他,橙色眼灯中盛满了星光。
"许了什么愿?"赛罗好奇地问。
扎格拿起饮料喝了一口,淡淡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哇!你学会讲冷笑话了!"赛罗夸张地鼓掌,"下一个目标,教你翻白眼!"
扎格没有告诉他,自己刚才那个瞬间,确实体会到了来访者试图从他身上消除的某种"无用情绪"——纯粹的、毫无理由的快乐。
流星雨渐渐稀疏,但两人谁都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赛罗开始讲他小时候在福利院的各种恶作剧,扎格安静地听着,偶尔喝一口甜得发腻的饮料。
在星光下,在伤痕与星屑之间,某种新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它或许还很脆弱,像初春的第一株嫩芽,但它存在着,呼吸着,等待着绽放的时刻。
科学局的走廊上,希卡利长官看着监控画面中欣赏流星的二人,满意地点点头。在他身后,赛文、佐菲和玛丽队长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他会好起来的。"玛丽轻声说。
"当然。"赛文望着屏幕上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他有最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