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顶着烈日出门，赵知棠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连衣裙。
暮色携来凉风，一路上树叶簌簌。
她搓了搓手臂，加快回家的步伐。
推开院门，迟式霖常开的那辆黑色汽车映入眼帘。
好像是他们回来了。
“迟叔季姨。”换好拖鞋，她径直往客厅走去。
侧边的独立沙发上还坐着一人。
难得这个点迟俞没上楼玩游戏机。
对方接收到她的目光，神色不明打量起她。
“出去玩啦知棠。”季笙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我和你叔叔带了些礼物回来，你挑挑看。”
赵知棠闻言收回视线，转而望向桌上的一堆礼物。
五花八门的包装随意铺散，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
她又看向迟俞。
“让阿俞先挑吧，我都可以。”
“他啊，你不用在意他。”季笙瞥他一眼，“没给他带游戏卡带，这些东西他不会感兴趣的。”
难怪……
难怪进门时感觉气氛不对，明明迟叔季姨这么久没回来，却不见半点喜悦。
迟俞又耍小性子了。
见他面色阴沉，她更不想抢在前头挑选，保不齐撞枪口上。
“徐妈说你这几天玩疯了？”迟式霖蓦地开口，“明天开学，作业写完没？”
“写完了。”
抄也得抄完。
迟俞不爽扯扯嘴角，差点没当着迟式霖的面翻个白眼。
赵知棠回来就嘘寒问暖的，一见到他却跟债主似的，生怕他不还作业的孽债。
他们怎么就这么放心她？
“赵知棠。”迟俞翘起二郎腿大咧咧往沙发椅背上一靠，“去哪了回来这么晚？”
他漫不经心睨了眼电视旁的老式立钟，九点了。
“这几天怎么天天这么晚啊？”生怕迟式霖和季笙听不懂他的暗示。
赵知棠见几人目光锁定她，狐疑盯了迟俞几秒。
他强压的嘴角，以及那不由自主抖动的大腿，似乎有点——
过分得意。
得意什么？
她不理解。
“哦，我这几天和朋友待在一起。”
“是吗？女朋友还是男朋友啊？”迟俞扬高音调。
迟式霖“啧”了一声：“迟俞，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把你的心思放到学习上？”
“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迟俞真是服了，人心怎么能偏袒成这样。
“那你在这阴阳怪气你姐姐？”
“我陈述事实而已！”
迟俞也不卖关子了，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顿猛戳，迅速起身递到迟式霖和季笙面前。
“你们看看，仔细看看，这两人其中一个是不是赵知棠。”
不断被他放大的照片，赵知棠背影逐渐清晰可见。
连这条晃眼的连衣裙都还穿在她身上。
迟俞挑挑眉，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迟式霖看看照片又看看赵知棠，犹豫半晌，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问她：“知棠，是和男同学一起出去的吗？”
“这么明显还用问，你看看这两个脑袋，都快粘到一起了。”迟俞戳着屏幕。
“我没问你。”迟式霖睇他一眼，“好的不学学坏的。”
赵知棠虽没看见手机里的内容，但从两人对话中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难怪总觉得今天出门的时候迟俞神情古怪，原来鬼鬼祟祟是跟踪她去了啊。
无聊。
“是有男同学，但他说想请教一下我的学习方法，这几天我们都约在奶茶店一起学习。”赵知棠笑笑，补充了一句，“我朋友也在，我们三个人。”
真是一张好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迟俞忍不住再度翻看照片，“爸妈，她这样说你们也信啊……”
“不信她还信你？”季笙作势去拍他大腿，“一天天闲的没事干，拍几张照片就当自己是私家侦探啊。”
迟式霖无奈揉揉眉心，“阿俞，你能不能多向知棠学习学习，人家放假几天还在努力，你呢，跟徐致那几个小子玩得找不着北了吧。”
迟俞一口气堵在胸间差点没被闷死。
这什么世道啊，成绩好就是大爷。
“你给我赶紧上去洗漱，别明天又爬不起来。”
迟俞盯着他爹笔直指向楼梯的手指，无力反驳。
得，他就是孙子。
-
国庆返校第一天，迟俞和赵知棠的事情就在初中部传得沸沸扬扬。
大课间的广播体操结束，一路上都能听见有人议论。
尤素怕赵知棠听到什么不好的话，特地拉着她去小卖部买水晚些再回教室。
以为躲过热度多少能风平浪静些，不曾想当事人越是不提看热闹的反而越来劲。
从前午饭的点恨不能一秒冲到食堂，可今天大半的人都坐在座位上伺机而动。
一见赵知棠起身，肖时圆立马按捺不住。
“喂赵知棠，去吃饭啊？”
赵知棠自知肖时圆和她可不是什么能够互相问候对方的人。
“走走走，别理她。”尤素牵着赵知棠避瘟神似的往门口躲。
“诶一起呗。”肖时圆忽视两人眼里的嫌弃，拿起饭卡追上去，“是去食堂吃吧，正好一起。”
“这么避着我难道是害怕我跟你回迟俞家吃饭？”
赵知棠脚步一顿。
她转过身，肖时圆站在距她两步远的位置。
“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现在无家可归被迟家收养了。”肖时圆漫不经心转着手里的饭卡圈，语气尽是道不明的意味，“恭喜啊，以后生活不用那么苦了。”
“肖时圆，你年纪才多大啊，说话怎么这么尖酸刻薄。”尤素从赵知棠背后挤出来，一副干架的气势，“果然是相由心生。”
“你——”
“尤小素，冷静点。”赵知棠拉住她，表情依旧不悲不喜，“她说的没错啊，迟家对我很好。”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望向对面，“怎么，你羡慕？”
“我羡慕什么？”肖时圆不自在咽口水，“羡慕你是孤儿啊？”
原本喧闹的教室因肖时圆这句不知轻重的话骤然安静。
赵知棠能察觉到周遭各异的目光。
只是，这话她已经听习惯了。
再亲近的人都说过，又何必被这无关紧要的人影响。
“嗯，没什么好羡慕的。”她语气漠然，“所以呢？特地找我说这几句话总不会是关心我吧？”
“想打探点什么？还是想通过我和迟俞交朋友？我记得你好像挺关注他的。”
赵知棠初来南嘉一中读书时，第一个结交的朋友就是肖时圆。
那时候两人同吃同行几乎时刻黏在一起，有了秘密也喜欢互相分享。
肖时圆总和她提起迟俞，说他命真好，家里有钱还是独生子，这辈子怕是吃不到一丁点苦。
谁不羡慕有钱人，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或许当时她就该发现两人观念不同了。
这段友情维持不到一年，结束于初一下半学期的一次文艺汇演。
身为文艺委员的肖时圆报了班级大合唱的节目被选上，可谁知道后来指挥的角色却给了她。
那时候她向老师拒绝过，也向肖时圆解释过。
但都没用。
肖时圆认定是她抢走了她的风头。
“明明是我准备的节目，凭什么都让给你。”
“老师就会偏心成绩好的学生。”
“赵知棠，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像小丑鸭一样，总是在衬托你。”
原来肖时圆一直是这样看待她们之间的友谊。
“总是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有什么用，难道迟俞家的钱就能跑进你口袋里？”赵知棠回想起这几年她的种种针对，蓦地为自己的忍让感到后悔，“大家都是普通人。你有时间看看这人的热闹看看那人的热闹，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看看该怎么提高提高成绩吧。”
“现在高中可不好考。”
赵知棠向来温和，能听见她不留情面说出这种话简直恐怖。
不仅肖时圆震惊，就连尤素都不敢置信。
“赵小棠，要不要这么狠。”她瞪大眼睛，尽量压低自己声音。
“忍够了，本来就烦。”赵知棠不知道说给谁听，“反正以她的成绩，高中又不会和我分到一个班。”
-
十月中旬，为迎接下周南嘉一中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校园内早已挂满横幅。
体育课前十分钟，体育委员何卿手举名册着急忙慌在班里转悠。
“谁，还有谁没参加项目的？老师说这次每个人至少报一项！”
运动员名单周三前要上报体育部，没剩一天时间，大半的人还在拖拖拉拉。
“谁也躲不掉啊这次，先到先选！”
赵知棠从办公室回来就见何卿身边围了一大堆人。
“赵知棠，你是不是还没报呢？”何卿一个个对着名字，点到赵知棠空白时恰巧见她进来，“你来看看要报什么，不过没几个好项目了。”
“什么意思，我也要报？”赵知棠一脸疑惑走上讲台。
“嗯，这次全员报，重在参与。”
何卿把项目表递给她，赵知棠正要接过，忽然身边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人影猛地将纸张抽走。
“何卿，填一下周蔓和林佳霜的名字，她们和我一起报跳远。”肖时圆像是等候多时，交待完立即甩着她高扬的马尾转身离开。
何卿一脸为难把名字写好，“这没办法啊，她先说的。”
说完，再次把报名表递过去，“女生好像就差乒乓球和一千米的项目了，你选哪个？”
选哪个，这还用问？
“乒乓——”
“那个体委不好意思，我好像也还没报。”
一道虚弱如蚊子般的声音打断两人，赵知棠看向讲台另一侧瘦弱的杨佩妍，目光下意识在班里搜寻肖时圆的身影。
巧的是，对方也在看她。
赵知棠收回视线，冲杨佩妍礼貌一笑。
“体委，我报一千米吧。”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让这个常年请病假的孱弱小姑娘去跑要人命的一千米吧。
赵知棠。她在心里哀痛。上次为什么要和那个斤斤计较的人撕破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