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
签订了自己想要的契约书,又和金苹果拉近了距离,魔镜当然是开心的。
但是,当她不得不履行契约,去劝说伊娃接受克劳蒂亚和白雪的感情时,她发现,这过程比她想象得要难。
伊娃看起来温柔好说话,其实也是个犟种,原则问题上,不会因为别人说软话就动摇,连唯一的久违的女儿撒娇也不管用。
加上伊娃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婚恋只能是雌雄配对,同性的结合是罪恶的堕落的反上帝的反自然的反人类的”,无论给她找多少自然界的同□□例子,她都能找到理由驳斥。
当伊娃看到两只雌天鹅在水面上交颈恩爱,她说:“哦!这可怜的天鹅,逆性的行为污染了她们洁白的羽毛!这是反自然的,定是由于不负责任的雄天鹅离家而去,或是族群中本就缺少雄天鹅,她们才只好凑在一起,互相安慰。”
白雪说:“可是,母亲,她们刚刚才拒绝了来求爱的雄天鹅——”
伊娃说:“只是那两只雄天鹅不符合她们心意罢了!”
当伊娃看到两只雌羚羊在草原里相拥相亲,她说:“哦!这迷途的羔羊,罪恶的火焰污染了她们纯净的身心!这是反天国的,定是由于狡诈的魔鬼迷了她们的心智,使她们误入歧路,背离了正道!”
白雪说:“母亲,雌羚羊之间,一小时内可以彼此取悦数次,而且有研究表明,大约每二十只羚羊中,就有一只热衷于和同性求爱。如果这种行为真的是罪恶的,那位万能且慈悲的牧羊人,又岂会一直放任它不管,让它频繁发生呢?”
伊娃说:“那是祂在考验罪徒能否自我悔悟!神创世时,一切尽善尽美,若非罪徒们大行可耻之事,败坏了世风,这世界又岂会如此荒唐?……连动物都被这日渐堕落的世风影响了,可悲!”
当伊娃看到两只雌信天翁在巢穴里依偎缠绵,她说:“哦,这可怜的……不,其实离得近也不能代表她们就是那种关系,女人之间友谊深厚,拥抱亲吻同住都很正常,我跟我的闺中密友以前也是如此,还约定过要当彼此的伴娘呢……放到鸟儿身上,一定也是如此。”
白雪说:“可是,母亲,真正喜欢同性的雌信天翁,只会把雄性当成繁衍的工具,生下蛋以后,依然会和雌性伴侣一起扶养,假如她们能进化出双雌生育的能力,怕是连看都懒得看雄性一眼!”
伊娃说:“……歪理邪说!以后不许再说了!从夏娃和亚当开始,神圣的婚姻便是雌雄的结合……其它的,都是异端。”
……
如此尝试了多次,魔镜和白雪都意识到,普通的说理和举证,不太可能改变伊娃的偏见,她们需要用点特殊的方法。
但,魔镜想到的快捷可行的特殊方法,都被否定了。
“白雪,要不你装成重症病人,跟你母亲说你得了相思病,长期见不到恋人,会因心脏衰弱,心弦断裂而死。这可不只是传说,是有科学依据的——”
“不行,如果用苦肉计骗母亲,她可能会因为过分悲痛,再次魂飞魄散。你没发现她情绪波动大的时候,魂体状态极不稳定吗,跟被风吹乱的毛絮一样吗?”
“而且,我还有国事要处理,怎么能整天装病呢?不乏有国民上书劝我早点找个能干的丈夫帮忙一同治理国家,不要那么辛苦……我更不能让大家觉得我脆弱。”
“那,要不你就说你爱上了一头公牛,还是有配偶有孩子的那种……演得像一点。对比之下,和女人恋爱就显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你母亲说不定还会急着劝你去找克劳蒂亚呢!”
“你在开玩笑吗?我母亲本来就觉得我误入歧途,要是再演个真正荒谬的……她恐怕会想法设法给我安排驱邪仪式!”
“而且,还有政敌盯着我的错处,岂能亲自送上把柄?”
“或者……你考虑一下再办个选婿大会,让你母亲放心一下?你可以让克劳蒂亚喝下魔药伪装成男人过来嘛,反正你母亲不会魔法,她也看不出来……”
“不可能,克劳蒂亚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冒犯。如果她要改变性别来拥抱我,她不会快乐,改变了性别的她,我也无法接受……哪怕只是短暂地在母亲面前演戏也不行。”
……
“克劳蒂亚,你考虑过让伊娃失去……一点点记忆吗?要是她不记得她的信仰,自然就不会再反对你们了。你一定有那样的药,对吧?以前,我还见你对某个捣乱的大臣用过呢。”
“她的信仰渗透在生活的各方面,要想彻底消除掉那些记忆,跟彻底夺走她的过去没有分别——包括她年少时的欢乐与理想,成为母亲后对女儿的期待与梦想。她这一生,可掌握的不多,唯有记忆完全属于自己……我不能对我的恩人这么残忍。”
“给她也找个女朋友如何呢?她要是亲身体会和女人相爱的美妙,肯定就不会反对你们了。我能召唤出一个女鬼,自然也能召唤出别的……我的最高记录是同时召唤出二十三个女鬼来陪我聊天。总有许多女人,因为各种原因英年早逝,但心有执念,不愿离开人间,一直在执念之地游荡,或寄宿在执念之物里……多找找,总有能成的。”
“她现在至少还算信任你,以为至少你是向着她的,所以才会告诉她白雪和我的事……你要是这么做了,不仅会失败,还会直接失去她的信任。”
“再说了,要是能喜欢女人,她在活着的时候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现在?除了我,她还救过不少女人,她喜欢游历四方,交友圈也很广泛,不仅是男人,许多女人也被她的魅力吸引……有好几个可人儿对她表示过爱慕,还有一个不屈不挠,坚持了许久,用尽方法……但都被拒绝了。”
“我只喜欢女人,知道单相思和双向暧昧的区别。我分辨得出她是不敢爱还是根本不爱别的女人。你知道什么叫钢铁直女吗?她就是。哪怕对自己的男人再失望,她也不会转而对女人产生爱恋之情——任何类型的都不行。她对女人最大的好感只能停留在欣赏,哪怕同性追求者再优秀再痴情,也只能换来她一句抱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自己可有更好的办法?”
“……暂时没有,总会有的。”
……
看起来,事情暂时陷入了僵局。
想说服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这“说服的过程”有诸多限制。
魔镜难免觉得沮丧。
突破口在哪里?
金苹果安慰她:“这种事你毕竟是第一次做,没有经验,暂时陷入困局很正常。”
“不如先冷处理一下?说不定放着放着,哪天就有灵感了呢。”
——可是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办事不利,遇挫逃避的废物啊。
魔镜窝在角落,有气无力。
“说实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引起了这纠纷,却无法解决,实在可笑?”
她问道。
金苹果犹豫了一下:“真的要说实话的话,其实有一点啦……”
魔镜:“……滚。”
让你说实话,没让你真的说实话!
金苹果滚了,不过是滚过来。
她贴在魔镜背后,委屈地说:“姐姐,你刚才叫我滚,我虽然知道你是说反话,还是很难过。你至少要听完我说一句完整的话再下结论嘛……下次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要滚远了。”
魔镜:“……下次不会了。”
真是颗麻烦的果子呀。这是自己招惹的,自己不哄还能如何?
退一步……就退呗。
大反派能伸能屈!
金苹果又转而雀跃:“这就对了嘛!姐姐,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很多奇妙的转机,就是由一开始看起来可笑的事引起的,所以,就算做了可笑的事又如何呢?”
“你换个角度想,伊娃的鬼魂,是由于心有执念才长期滞留人间,而她最大的执念,就是白雪。就算你不召唤,她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出现的……与其拖到后面,让问题提早暴露,早点解决,不是更好吗?”
魔镜心念一动。
对了,之前被愤怒蒙蔽,怎么没有好好思考,为什么这一轮回的“伊娃”……竟然可以长期滞留人间?
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变数。
白雪的亲生母亲……原本应该是一个在故事开始时便去世,再也不出现的角色。
难道是因为……这一轮的“白雪”觉醒了以前的“白雪”从未有过的想法,走上了以前的“白雪”从未走过的路,从而影响了整个故事世界,影响了别的角色的宿命?
如果真是这样……一定还有别的重大变数可以利用。
魔镜转过来,问金苹果:“我忽然有了些新思路……你愿意陪我去调查一些事吗?”
金苹果开心得滚来滚去。
“当然可以呀!很乐意效劳!”
“我就知道姐姐最聪明了,肯定不会迷茫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