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朗日风清。
秦映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旧金山昼夜温差很大，早上她还冷得想穿厚毛衣，中午却只想穿短袖体恤出街。
等终于想好穿什么，已经快一点，秦映磨蹭地披了件薄外套，外出买菜。
她买了一棵卷心菜，和两个西红柿。平时严格控制体重，不会吃太多东西，因此大部分时间也都是以素食为主。
折返回时，在Christine街转角处看见有人卖糖人。
秦映没想到除了唐人街，在旧金山这种普通的街市也能看见。于是便不禁驻足观望一会儿。
最关键的是，捏糖人的还是个外国人，捏出来的东西大多不正宗，很多都是本土动画中的人物。
秦映盯着一个冰雪奇缘里的角色，渐渐出神。
她记得，那时候她和沈回渊逛古街，沈回渊就格外喜欢给她买糖人。
他一向喜欢这种古典玩意，有时候会花不少钱叫老板捏成他们俩的形状，成品还真的很像。
然后他们交换，各自咬掉对方的脑袋。
这些快乐的记忆就像是一阵风，吹散就没有了。
如今只剩下尖锐和冷漠。
“要买一个吗？”
老板一张口，居然说出一口蹩脚的中文，也不知他曾经去过中国，还是为了吸引人特意现学的。
秦映回神，尴尬地笑笑，摇头离开。
Christine街今天人出奇多，许是因为周末，加之天气又好，大家都无事可做，不少人选择出来闲逛。
秦映往回走，经过一个广场，却怎么也没想到，听见了可怕的枪声。
一时间，人流慌乱，叫喊哭闹声不迭。
整个广场像是炸了锅，纷纷你推我搡，只顾往广场外源涌。
秦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长期的习武让她生出了超乎常人的警觉，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张。
而是冷静地环顾一圈四周，就注意到斜前方的墙角伸出一孔枪眼。
秦映心提上来，被挤着跟人往外走。
可今天聚集了太多外出游玩的人，又都往一个方向走，她挤都很难挤出去。
这么一会儿，身边已经发生了不少起踩踏事件。
然而一眨眼的工夫，人群四散奔离，中央广场那片花砖地突然空出来。
一个小女孩居然还站在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踢皮球。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秦映下意识去看斜前方那杆枪，果然就对着女孩。
她一个才四五岁的姑娘，能跟袭击者有什么深仇大怨？
秦映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赶紧把女孩救下，想都没想就猛地就扑过去。
“嘭——”一声。
子弹出膛。
“铎！”
秦映扑倒，听见子弹钉在身后。
她手腿均有擦伤，脸上也蹭破了一块。怀里的小女孩受了惊，“哇”地一声哭出来。
秦映定神，这才看见她身后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消失不见了。
三点一线，倘若她不出现，女孩有极大概率会被误伤。
她抱紧女孩，节骨攥得发白。看她哭得撕心裂肺，另一只手又不断给她捋背。
也就是这时，一辆黑色宾利驶来，在她面前猛地急刹。
沈回渊露出一双锐眼：“上车。”
“……”
秦映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二话没说，抱着女孩坐进车里。
驶到不远处的安全位置，女孩的母亲匆忙跟了过来，泪流满面。
秦映抱女孩下车，把她还给她母亲。对方感谢她救命之恩，想以重金相谢，却都被秦映一一回绝了。
最后女孩的母亲提出要联系方式，秦映推脱不得，只好告知了手机号。
送走这对母女，警察走过来，想邀请他们再去警局做点笔录。
“她受伤了。”沈回渊用英语冷冷说，“我们需要休息。”
警察道：“不着急。我们也还没处理完。”
这位旧金山的民警很不客气，似乎对这种多此一举的见义勇为难以理解。
秦映膝盖疼得厉害，懒得跟他计较，正要一瘸一拐走回武馆，却突然被沈回渊攥住手。
他的手很暖，掌心又宽大。一下覆住她的手，几乎很快就能将她被吓出来的冰冷逼退。
秦映此时应当很需要这样的保护，但她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他的手，就从中抽离，一个人走回武馆。
进了室内，秦映也不理他，翻出来一个医疗箱，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
女孩即使狼狈也极漂亮，大波浪头发被折腾得散乱，脸上一点擦伤也给这张惊世骇俗的脸增加了战损感，更添英气与华丽。
沈回渊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碘伏罐：“我帮你上药。”
秦映下意识又要拒绝，伸手去抢碘伏。结果却被沈回渊抬手躲开：“你安分点吧。”
“……”
沈回渊眉眼威严。
也许是因为他帮了自己。
秦映突然就没了以往的硬气，只能被动接受他的安排。
沈回渊夹了一块碘伏棉球，轻轻擦拭她脸上的伤口。
秦映一疼，蓦地往后一躲。
沈回渊手一顿，紧皱的眉头松了。眼里盛着的心疼像是快溢出来，连语气都变得无限温柔：“忍着点。”
“……”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秦映看着他的脸竟然出神，忽地没由来想起刚刚分别前的对话。
——“沈回渊，你就这么想泡我？”
——“怎么，不可以吗？”
“……”
可以……个屁。
秦映心里顿时又来气，同时也觉得尴尬，她最受不了这种感觉。
一方面是没法理解沈回渊居然就这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和自己怄气，还是真的想重新开始；一方面又气自己怎么总是口无遮拦，要是不说这句话，不就没后面的事了。
不过怄气恐怕是不太可能，沈回渊一向脾气好，从来没跟她一般见识过，那就是后者……
秦映脑壳一疼，本来还想感谢他，一想到这嘴里那声“谢谢”就变得格外别扭，咽不下也吐不出。
只好又摆出一副坏脾气来，怒气冲冲说：“你完事了没？消毒伤口最忌讳慢，很疼的知不知道？”
指望以更恶劣的脾气把他吓跑。
沈回渊却看了她一眼，习惯似的，不紧不慢道：“这可是你的脸。”
“那又怎样？”秦映满不在乎地说。
沈回渊丢掉沾血的棉球，换了块新的。又拉过她的手，给她掌根上的擦伤消毒：“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要是留下疤痕，多可惜。”
“……”
秦映一愣。
目光瞥向镜子，看见自己脸上那道擦伤不大也不算小，如果不好好护理，还真有可能留下印记。
可秦映不是嘴硬，她从小跟父亲长大，又是习武出身，自幼便养成了一身大大咧咧的性格，最是潇洒利落，不拘小节。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大美女，还是听身边人都夸她好看，才渐渐知道，自己也许有几分姿色。
这姿色要来何用？
秦映甚至觉得影响她出枪的速度。
秦映说：“跟你又没关系。”
沈回渊无奈笑了两声，日光正好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眉眼格外柔和，像糊了层淡淡的暖金：“跟我没关系，但是跟沈一帆有关。你要是真伤口感染，他可就没地方学枪了。”
“……”
秦映看不起他这种拿小孩当挡箭牌的行为，没再理他，兀自玩了会儿手机。
等到膝盖上的伤口也消过毒，他给秦映的裹上大号创口贴，又要给她脸上也贴了一个。
秦映嫌丑，不想贴。沈回渊却来了句：“这不是也挺在乎容貌吗？”
秦映说不出话来，只得看着他给自己贴上。
终于把一切都忙完，秦映说：“今天麻烦你了。没什么事的话，你赶紧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下了逐客令。
沈回渊却没急着走，而是看了眼手机：“还没送到么？我点了份炸鸡，但是地址误写到你这里，所以回来取。”
秦映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都过了一个小时还在Christine街附近逛悠，可是……外卖？炸鸡？
秦映颇为震撼：“你还会点炸鸡？”
沈回渊淡淡抬眼：“嗯，这家炸鸡店是旧金山最好吃的，你也可以尝尝。”
秦映：“？？？”
她懵了，彻底懵了。
秦映忽地想起刚和沈回渊在一起那会儿，他这个人就十分板正，做什么事都非要按照程序来，不容许一点差错和偏轨。
所以他自然也是十分无趣的，从来没做过什么越矩的行为，秦映就别指望跟他在一起能有什么情调了，只当谈了个正气凛然、严肃古板的老干部。
他应该是很喜欢这种掌控感，所以也想掌控别人。
比如经期不让她喝凉的；冬天出去玩不能“楚楚冻人”；作息最好要规律，不许熬夜和不好好吃饭……
秦映几乎所有的坑都踩了，就连平时没来姨妈多喝口冰水，也要被说上两句，就跟上辈子是她父母似的。
有一次，秦映第一次看到他保温杯泡了枸杞，震惊地笑问：“这都是不行的人才喝，你怎么回事，年纪轻轻就行将就木了？”
这话倒总算牵动他一点情绪，他斜过眼，眼里带了清傲：“要不你试试？”
秦映摸着下巴，不对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是来了兴致，继续刺激他：“好啊。”说着就扑上去。
那时他们还在自习室。
沈回渊耳朵微红，挣脱开，躲远。秦映能看见他难以抑制地胸口起伏，明明已经有了反应，却还故作冷静：“秦映，你够了。”
秦映一歪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明明是你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