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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拾:而今只道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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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午在城南陆家作客,见你差人这样着急寻我才找个了借口离席,晚些还要回去,不然失了礼数。”

城南陆家……

霖若忽地更觉悲戚,把碧落牵到他面前,冷脸道:“若儿虽是闺阁女儿不更事,却也知道男女相悦有何后果。先前大哥哥说您在府中风流我还不信,如今发觉珠胎已结,二哥哥当真瞒我瞒得好。”

碧落吓得脚软,彦昶忙伸手揽住她,面上微窘:“二哥并非有意瞒你,你也说了自己是闺阁女儿,我要如何对你开口?父王母妃对此事是何反应你也是看见过的,我若没有些相挟之物,他们又怎会答应我娶碧落之事?”

霖若又道:“我是闺阁女儿,碧落便深谙人事?你身为南宫二少王,拿命拿名要挟父王母妃岂非更易?偏生就要让碧落背上骂名……”

“公主,碧落心甘情愿。”碧落听起来依旧怯生生的,却这样打断了她的话,把她噎得哑口无言。

“碧落,你腹中有的是我南宫家的骨血,没有人会为难你,不必害怕。”彦昶说着把碧落搂得更紧,“你信我,我会娶你进门的。你我这便去找父王挑明。”

娶?作为什么?

梁京中谁不知道南王妃中意那陆家的五小姐,从前彦靖不肯娶妻,如今南王妃便总打发彦昶去陆家走动,明面上说是两家交好,可陆家上下都知道她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霖若不信彦昶不明白。而那个陆五小姐她也是见过的,好一个漂亮明艳又锐利的美人,这样的人嫁进王府,碧落还能有好日子过?

可碧落如今陷得这样深,她又能怎么办?只怨自己天真,只以为二人郎情妾意如书中佳话,却实在想不到二哥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霖若望着他们凉凉地笑,开口提醒彦昶道:“二哥哥不要忘了自己还要回城南陆家,此时若去和父王挑明必然闹得王府上下鸡犬不宁,定要失礼于陆家了。”

彦昶听得出她言语中的不快,却自知理亏也不辩驳什么,只在碧落额前轻轻一啄,笑道:“那你在房里等等,我早些回来。”

霖若叹了口气:“我便不打扰你二人,去寻师父了。”

也许是等着人所以时间流得慢些,总觉得今年的银桥烧得似乎比往年久。

念尘这么想着,抱臂静静坐在御书房外的栏杆上,看着站在正殿西窗边的那个人。念尘从小就见他这样负手而立,望着那银桥出神,每个七夕都是如此。

年轻时的太子宇文桓是翩翩佳公子,如今的献帝宇文桓仍旧容止非凡——似乎对于美的姿容,时间总是会偏心些。

银桥消失了,那青白的烟雾维持着桥的形状,又缓又轻地向四周散开。

今年的银桥还是没有迎来该来的人。

夜风起,黑色的发带轻轻飘着,融入夜景,念尘闭上眼任凭它拂到他脸上。

忽有杜若香气浮动,清冽而幽微。

念尘便睁眼,只见那素衣乌发的身影轻飘飘地穿过烟雾,盈盈落在他面前,那双清亮的眸子平静无澜地直视他:“动手吧。”

念尘蹙眉:“他在等你。”

乌密的羽睫轻颤:“可你在等我。”

“白日你也说了,凭我根本伤不了你分毫,我何必自取辱?”

“你只是怕伤了颜面,可你还是想杀我。”湍洛便笑起来,“试试吧,也算了却你多年心结——何况你未必不能伤我分毫,毕竟这世间之事十之八·九都不曾如你所想,就好比……”

她顿了顿,声音淡漠,眼神却温和,甚至有几分怜意:“就好比络汀的死。”

念尘勃然,起身探掌,登时掌风运起,摧花折枝,素白的身影颤了颤,向后退去,站住。

念尘便惊道:“凭你的身法这一掌不过小儿玩闹,如何不躲?”

湍洛面上隐忍的表情一闪而过,继而平静地扬唇道:“你既没有杀意,这一掌不躲亦无妨。”

念尘便又看了看还没收回来的手,方才他分明是下了死手……

湍洛望着天上已经弥散开来的青烟,细碎的星辰闪烁其中,便叹了口气:“你我之间其实并无生死恩怨,不过如你所说,有人在等我,待我出来再了结此事吧。”

言讫转身轻轻跃过门槛,踏入大殿。

念尘便听得献帝一声:“你来了。”

“嗯。”

“我方才闻到熟悉的香气,猜到是你,却不敢出去探看,只怕不过又是一场痴梦。”

“物换星移二十余载,如何能说是熟悉?”

“时时想起,自然熟悉。何况你音容未改,还如从前一般清丽绝尘。”

湍洛便冷笑一声。

“那日有人踏檐而去,我便惊醒,也闻到了清幽的香气——那是你罢。”

湍洛点头:“我带络汀夜游皇城,不想倒惊扰陛下。”

献帝苦笑起来:“你竟宁愿去探望她,也不愿来看我一眼。”

“陛下妻妾有三宫六院,何须我一个外人探看。”

湍洛说这话的时候歪了歪头,翠珠额链细碎地晃动,反着暖黄的灯光,献帝便恍了神:“那是……”

湍洛抬手摸了摸额链,原本冰凉的珠子戴了这一会儿已然触手生温:“是,这些年我一直收在身边,既是为记得当年亲手穿成此链的落难少年郎,亦是为警醒自己人心最是易变。”

献帝只道:“我心如磐石,不曾转变。”

湍洛解下那条珠链,捧在手中:“我那日去见络汀,是为完成子沐遗愿。托陛下之福,他二人都已故去,也许泉下能相聚……如今想来,昔年相识于蔚山之人,一个个可都凋零殆尽了——或许我不该说人心易变,或许陛下的心从最开始便确如磐石,又冷又硬。”

献帝便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所行之事无人能懂,我亦不求你原谅。只是湍洛,我实在有苦衷,过去……”

“过去之事多如牛毛,陛下要解释哪一件?”湍洛轻笑打断他,眼中依旧无怨无恨,平静无波,“说来我也是过了些年才得知,当年我先遇见的,果然是翊安。”

献帝蓦地松开她的手,凤目微瞬:“我便知道,你自做了他小女儿的师父,年年探望,定是与他生了情。”

湍洛先是愣愣地望着他,然后轻轻笑了,继而仰头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忽然弓起身子猛地呕出一口血,再抬头时怨怼地瞪了他一眼:“我程湍洛此生虽心高气傲不近人情,却到底常年医行天下,也算对得起老阁主‘悬壶济世’这四个字。终不想一时心善救下狼子野心之徒,自己身心俱伤不说,更害得师友尽数死于非命,临终竟还要经历母子反目……可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献帝面上虽有怒意,见她吐血却还是慌了,忙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抬手挡了去,只好跟着踉踉跄跄的她走出殿外,这才看见早已又惊又怕得双手打颤的念尘,皱眉道:“你如何在此?”

念尘哪里听得见他的话,那双与他相似的凤目只瞪着面前又呕出一口血的湍洛,双唇嗫嚅道:“你……你方才说……母……母子……”

湍洛轻轻拍着胸口,细若柳芽的眉蹙了起来,隐忍半晌才舒展开,望着他微微一笑:“不怪你。”

念尘登时只觉耳边“嗡”地一声像有蜂窝炸开,炸得他头疼欲裂,哀叫一声捂住头跪在她面前。

湍洛也体力不支,轻飘飘地倒在献帝怀中,双目茫然地盯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长长叹出一口气:“我若真如传言中那般无心无情便好了。”

“湍洛,你再等我一等,待我完成未竟之事,便去那边找你。”献帝把脸贴在她额前,双眼隐隐有泪光,“这一次我万事皆可抛,定不负你。”

湍洛又笑,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呛出些血花溅到了他的脸。她侧过头去和他拉开距离,无力地向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念尘伸了伸手,又发觉他根本看不见,便蜷起手来,再次看回星空。

“我宁做孤魂野鬼永世飘荡,也不愿入轮回再遇见你。”

她说着,双手扯住那条被血浸透的珠链,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它绷断,颓然失力,双目涣散,再没了气息。

细碎的珠子落在地上像秋雨一般淅淅沥沥。

献帝疯了似的哀叫起来,一手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慌张地四下摸着,一把一把地拾起那些弹得到处都是的翠珠。他看念尘还缩在那里发着抖,便怒哮道:“滚!”

这一声吼得念尘一震,面如死灰地抬头,想站起来,却只觉头重脚轻,双腿绵绵地打颤,根本使不上力。

“你若是杀了湍洛,一定悔恨终生。”

他的脑中忽地闪过这句话。

他为着那幼时深种心底的恨,到如今已作了多少孽?

可这恨,竟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母妃临终前不是没有提醒他啊——他听了,记住了,可偏生就是不信。

可……

念尘茫然地抬头问面前抱着湍洛呜咽不止的献帝:“为何一定要瞒我?”

献帝抬眼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懵懂无知、刚刚问了个蠢问题的孩子,声音喑哑道:“念尘,念程,我何曾有意瞒过?”

“可她……我……”

献帝又垂下眼去,把脸贴在湍洛尚温的额前,挥了挥手:“此刻我实在无心与你说甚,晚些再传你。快走。”

念尘便扶着石柱站起来,趔趄地往台阶下走。

他似乎听到身后献帝又喃喃地说:“也许他最开始就该留在你身边,可终究是出了蔚山,入了梁京……”

念尘恍然大悟。

这便是为何他白日里看一眼就知那是湍洛。

一直等在远处的文甫迎上来,伸手要去扶他,被他轻轻推开。可他腿脚实在绵软,一脚踏空便跌坐在地上,颓然道:“斐伭,我多可笑……”

文甫沉默着用同情悲悯的目光安慰他。

念尘噙泪含笑,望着七夕弯弯细细的白月。

蔚山……蔚山。

旁人总说他早慧,他也确实记事极早,否则三岁稚童又如何能把那仇恨记到如今……可他记事又不够早,此刻搜肠刮肚想要找回半分关于蔚山的记忆,却只能曚昽地忆起混沌蒙昧之初时,天地万物仿若笼罩在一种清而甜的冷香里。有素衣乌发的人影从光影细碎开了白花的树上轻飘飘落下来,软若柔荑的双手轻轻抱起他,因为年岁遥远而失真的声音模糊地凑出几个音节:

“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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