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霖若见那几人立刻撒手跳下悬梯,摔得四仰八叉的,但很快爬起身来拔腿就跑,甚是滑稽,“你们究竟……”
“小姑娘,下次遇到真的贼人,别把钗子对着自己。”环眼大汉指着她的手打断道,又拿两个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冲着贼人的眼睛去。”
说完纵身一跃,身轻如燕地落地,拖起落在后面的一个大汉飞快地跑入黑暗中。
这一场乌龙闹得霖若有些凌乱,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却不知为何觉得这环眼大汉的声音似曾相识,但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想起来。
“霖若!”
她的思绪被这一声焦急的轻呼唤了回来。
内室门口的珠帘被撩起,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月光如水流淌在月白银绣的宫装上,美人的发髻半散,仰头跪立在窗前,一手攀着窗棱,一手执着珠钗,钗尖锐利,埋在雪白的颈窝里。
念尘眼里便是这样的景象。
刚发现心念之人仍在此处的喜悦瞬间变成惊慌失措的诧异,他快步上前把那珠钗拍开,牵着她的两只手从背后把人紧紧环在怀里,发现她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这才长出一口气。
霖若惊讶于他如此失态的行为,轻轻侧过脸来想看他:“殿下回来了?”
念尘把脸贴在她的鬓角,感觉到她太阳穴微微的跳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万幸你没事,不然我……”
这话没说完,霖若也不敢想像他原本要说什么,又轻轻挣扎了一下。念尘便放开她,扶着她转身,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无恙又忍不住往她被钗子戳得鲜红的颈窝看了一眼,叹着气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这边会遇上贼人,所幸你没事。”
霖若愣愣想着方才那群奇怪的人究竟算不算是他口中的贼人,他便以为她这是吓坏了,又拉起她的手道:“是我不好。”
霖若忙把手抽出来道:“臣女无事,其实方才也并非是要依殿下所言自己逃走,所以殿下无需自责。”
这话是什么意思?
念尘心中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说你不是要自己逃走,那是准备留在此处等我?”
霖若怔愣片刻。
也许……但她不可能承认。
于是摆手解释道:“殿下误会了,臣女是想着殿中大乱而臣女独自逃走,可能将祸水引到王府……”见那双明亮的凤眸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意识到自己这通解释不如不说,于是收了声,垂下眼去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本来因为惊吓而寒凉如冰,刚刚被他捂热。
但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能全身而退,便是说殿中混乱已被控制?于是又开口,可说话间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又一次遇上那种目光,像要在她脸上烫出两个洞来:“殿中情形如何了?陛下可安好?我家人如何?还有赵……”
“文侯一家”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念尘已经苦笑着叹了口气:“不管不顾回来找的人,心里念着的还是赵言兮。”
霖若惊讶地抬头:“殿下误会了,臣女……”可看到他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便失语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也罢。”念尘闭上眼叹了口气,“贼人要杀的人是我,所以他们都好得很,你放心便是。”
等他再睁开眼,那双凤目里凛凛然映着月光下手足无措的霖若,幽深不见底:“即便如此,你也不问我一句是否安好。”
霖若这才看仔细,他那身靛青的虬纹礼袍有大片暗沉的痕迹,又想起方才在他怀中除了先前的甘松沉香,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可她那时出神并未留心,于是咬了咬唇带了歉意地问:“殿下……殿下可还好?”
“太晚了,三公主。”念尘又笑,笑声凉凉的,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你可知,有人拿人非草木劝谏我,有人拿前车之鉴制止我,有人拿共谋之事威胁我,我亦是真心想过放了你的——可是太晚了。”
月光下霖若看见他的颊边溅了血渍,细碎得像一粒粒朱砂痣,原本俊美无俦的脸无端地添了几分阴森诡异,连带着他笼罩在眉骨阴影下的双眼也似乎变成了红色,像大开杀戒后的恶兽,盯着她又要开始新一轮狩猎。
“是你自己选择留在这里的。”他笑着轻声道。
方才莫名其妙的贼人不可怕,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危险。
一股冷意从腰间顺着背脊直击天灵,霖若下意识地往后退,可身后是窗,便是把身子紧紧贴在窗上——甚至微微探出窗外,也拉不开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退无可退之下,她的心跳得剧烈,甚至疼了起来,像每月一次的蛊发,抽疼之外却还有陌生的酸痒。这奇怪的感觉让她更怕了,侧过身去想从念尘身旁逃开,却被他长臂一展捞到怀中,吓得忙抬头:“殿下这是……”
他垂首,衔住那因为紧张害怕而细微颤抖着的红唇。
……疯了。
霖若的耳边突然有嗡嗡的鸣响,像长虫一般刺破耳膜钻进了她的脑中疯狂蠕动,把她的思绪搅得一片混沌。她只能感觉到唇上灼热燎人,像他禁锢在她腰背上的两只手;还有甘松清冽、沉香浓郁,合着淡淡的血腥气,以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揉在一起像另一条长虫往她的脑袋里钻,把她搅得天旋地转,透不过气来。
念尘原本被怒火——抑或是妒火烧得心烦意乱,可此时佳人在怀,怒气业火便顷刻间烟消云散。那口脂甘醇馥郁,方才碰头时闻到便念念不忘,眼下真真切切含在口中,连着樱唇丰润绵软,佳人娇声轻颤,直叫人神魂颠倒。
也不知这样风卷残云地侵略了多久,怀中人羞愤的轻拍变得急促,念尘这才发觉她气短,恋恋不舍地把吻挪至唇角。听得她大口喘气,他便笑着把箍在她腰上的胳膊抬起,去给她抚背顺气。霖若发觉桎梏着自己的力气稍减,趁机推了他一把想脱身,却不想他纹丝不动,反倒让他捏住下巴更动弹不得。
“还早。”
念尘又轻笑一声,重新含住她的唇珠。惊觉这样捏着下巴倒迫使红唇微启,于是不再满足于城外擂鼓摇旗,无视怀中人惊呼反抗,兀自长驱直入。攻城掠地之下觅得甘泉清润,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索性把怀中人放倒在地,四肢为牢将佳人圈禁其中,连背上刀口撕裂、汩汩淌血都不管不顾,只求一亲芳泽,尽兴而归。
双手与他十指交缠高举于顶,可缠绵难分的除了手指还有唇舌与呼吸,不知何时羞恼的抗议已变成难耐的嘤咛。霖若被吻得头晕,整个人像漂在水中的浮木落叶,偶尔露出水面得一丝喘息,但很快被波浪汹涌迎头拍入水底,不知所踪。
终于她的两截皓腕被一只铁手禁锢,而另一只手带着燥热的体温轻轻抚着柔软丝滑如墨绸的发,小巧而甚至比他的手更烫的耳珠,滑腻且轻触便会激出娇啭的颈子,最后攀在了她的腰带上。
仿佛夏夜绮梦被雷鸣惊醒,霖若猛地睁开眼,奋力挣扎起来。
念尘便将两只手都松开,唇上依旧流连忘返。待再要将樱果吞吃入腹,却被狠狠咬了一下,他吃痛,可仍是细细研磨了一番才不舍地离开。
甜美浓郁的口脂早已被他的吻潦草地铺得到处都是,但染红她脸的不仅仅只是那抹殷红。她的头发早就和衣裳一样揉散了,瀑布似的淌了一地,与含泪扑扇的羽睫一同在月光下泛着青蓝的光,楚楚可怜。念尘忍不住把她的手按在脸侧,又凑上去温存了一番,把她滚滚而落的泪珠和猫儿一般的呜咽尽数吻去。她左右扭头躲开,他就顺着颊颌一路往下,在她那节比新棉还雪白的粉颈上蜻蜓点水地轻轻啄吻,流连不去。直到听得她开始抽泣才忙放开,只是在松口前情难自禁地在她泛红微肿的颈窝轻舐一口,带了爱意和怜意,她的哭声立刻变了个调。
他叹了口气,忍着背上的剧痛撑着身子坐到她身侧,手却还是不老实地去绕她的头发,丝绸一样柔软顺滑。见她唇边口脂斑驳,看起来实在可怜,便又捏着她的下巴用手指轻轻拭去,笑颜温柔、语气缱绻:“你那晚自己说的,饮食男女——我亦不是圣人。”
霖若原本还没从温存中缓过神,闻言倒“噌”地拢衣坐起身,抽噎着抬手一个耳光摔了过来。念尘知她生气,虽然早看出起势,却还是笑着把脸迎上去接了这一下,又指了指另一边脸道:“这边也来一下罢,你解气,巴掌印也对称。”
因为心中又气又羞,这一巴掌霖若用了十成的力气,没想到他真的接了下来,震得她掌心生疼。听得他近乎无赖的话,便皱起眉来瞪他道:“不要脸。”
念尘又笑,捧过她的手来,轻轻按摩着她微肿的掌心:“你先别气,我还没做什么真正不要脸的事呢。”
霖若吓得身子一哆嗦。
“怎么,他赵言兮做得,我便做不得?”念尘掬起一捧青丝,在自己颈上绕了一圈,活像柔若无骨的黑蛇,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相缠,趁她怔愣时又凑过脸来窃玉偷香,被她推开后,凤目微睁直盯着她的唇,笑道,“书上得来终觉浅,我虚长到这个年岁,方知檀口朱唇之妙。”
他眼神中的渴求过于露骨,霖若怕他又起兴要扑过来,抽回手拢了拢头发就起身往外走。
适才两人耳鬓厮磨时已有画眉声报信,殿外情势明朗,念尘此刻便也不拦她,只坐在那望着她落荒而逃,唇角快弯到了耳边:“你不替我瞧瞧伤口?好几道都撑开了,只是过于专注沉湎根本没发现,这会子倒觉得疼了。”
霖若气结,也不答话,径直推门跑了出去。
莫名的狂喜溢满心中,念尘卸力由着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可伤口触地的一瞬间,那种剧烈的痛楚激得他的身子猛地弹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咳,阁主。”
一声尴尬的低呼引得念尘失神,挺身坐起来瞪向窗外,见悬梯上挂了好几个影卫。他们发觉念尘投来的眼神中冷冷地带了一丝杀意,忙抽出一只手来挥道:“我们离得远什么也看不见!”
念尘生平第一次觉得阁中训练有素的影卫碍眼,但他此刻心情甚好,只是说了几句不要妄议的威胁,便正色道:“朱玄既已撤出,你们留一人代替朱雀做我随侍,其余各位自行离去便是。今夜之事必有人大做文章,我不能离宫。”
“既如此,我等回去与仲裁报备,也知会各头领一声,以防不测。”为首的影卫说着,发出信号,等众人离开后两步跃到窗边,“若阁主不弃,在下愿代朱雀头领随侍。”
念尘点头:“朱雀今夜特意做小厮打扮,你去寻一身换上便是。”
影卫点头领命,离开前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回过头来好奇道:“阁主当真从未曾与女子……”
念尘皱眉:“不该听的别听,这个道理不知道?”
影卫忙道:“不是我等故意要听,只是四下幽静,阁主又在窗边……”
“好在她不知道窗外有人。”念尘轻轻咳了一声,瞪过去道,“我的确从未与女子亲近,这又如何奇怪?”
“可阁主不是弱冠有二了?我们那儿这岁数的人孩子都会说话了。”影卫见他面色僵硬起来忙又道,“只是方才被阁主轻薄的那个姑娘,阁主得好生疼惜,我娘总教育我说始乱终弃、负心薄幸的男子猪狗不如,要天打雷劈的。”
听他喋喋不休时,念尘瞥见地上那支被他拍落的珠钗,弯腰拾起来,细看是木兰花的样式,细圆的珍珠镶成花瓣攒在银花托上,清秀自然。他摩挲着那支钗子,唇角又一次不自觉地上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位夫人真是妙语连珠,文采斐然。”念尘最后就这么笑着对影卫道,这笑容晃得他差点脱手摔下去。
霖若出门没走几步便撞上一个女子,惊得连眼泪也顾不得擦,拿袖子遮了脸就要走,却被那女子抬手拦住:“若儿,是我,姐姐。”
霖若露出一双眼睛,昏暗中果然看见神色忧虑的颜夕,可怜兮兮地扑到她怀里呜咽起来。
颜夕趁乱在侍卫尸首上拔起一枚玄铁弩箭,觉得这样式不常见,也许其中有些关窍,又见念尘往偏殿去了,便等巡防队把场面稳定下来才趁人不备也往这边走,本意想把这弩箭交与他,却看见霖若散发披衣从偏殿跑出来,心中只觉不妙。她虽有疑问,见霖若如此却只是轻柔地抚着她的头,温声道:“若儿吓坏了罢,不怕,姐姐在这里。”
颜夕说着双手轻轻捧起她的头,看她双唇微肿,脸上还有些微口脂的痕迹,更是了然,不免对念尘生出几分恼怒忿恨,手上还是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姐姐好容易把你从皇后娘娘身边拉到角落里,一个不注意倒让你跑到这里来了。现在贼人已尽数被诛,跟姐姐回去吧?”说着也拆下自己的发钗用力往主殿方向一扔,三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