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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叁肆:空有怜意无怜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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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诀:长生蛊

叁肆:空有怜意无怜计

霖若着了风,睡梦中发热,似乎很是不舒服,一直皱着眉。

眉心坐在她床头替她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掖了又掖,惊动了她。

霖若半挣起身来,握着眉心的手,一双眼睛红红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和那位朱雀头领,都有眉间痣。”

眉心微微愣了一下,垂眸点头道:“我与他亦都是苦命人。”

霖若原就浑浑噩噩地,大约也没听清自己在问什么,她这一回答更是没听懂,蓄了满眶的眼泪又躺了下去。

“王爷和二爷先后来看过您。”眉心轻声道,“可要差人去回一句您醒了?”

霖若听见窗外沙沙的雨落声,半晌哑着嗓子道:“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了,院子里要熄灯了。”眉心想了想又道,“还有,二公主的人也递了话来,若您明日醒了她便来瞧瞧您。”

霖若揪着被子一角擦了擦眼泪,摇头道:“二姐姐跟着王妃替中宫守戒本就辛苦,再来看我实在不便。劳你明日亲自去这么回吧。”

眉心只当她是在替医鬼的事伤心,出言宽慰道:“程先生未必愿意留在那里,烧了随风而去,也得些自在。”

霖若抬眼看她,张口要解释自己不是在为师父伤心,却又觉无从开口,只淡笑着道了谢,心口莫名堵得慌。

回府的车上南昕王知道她装睡,给她裹好了绒裘,对着紧闭双眼的她缓缓道:“不是你的错,是他父子二人之过。但你既发了誓,轻易不要破誓才好。”

又道:“今上放过了狐渊子,他应当今夜便走了。一出心愿已了,他此番是准备彻底遁世不出。”

霖若睁开眼:“师祖可要将师父带走吗?”

南昕王先是吃了一惊,将她面上细细端详一番,才松了口气般轻声道:“湍洛已经烧得尸骨无存了,如何带走?”

“人烧了,尚有残骨遗灰,娘亲的便供在寺里。”霖若喃喃道,“那样薄情的人,师父自然不愿将遗骨留与他。”

南昕王道:“若儿,莫要议论。”

“为何世人说医鬼无心无情?分明冷心冷情的另有其人。”霖若说着激动起来,音调也高了几分,“在她生前不曾从一而终,偏她身后这样作出情深一片的颠倒样子——有何苦衷非要这样自欺欺人?”

献帝、狐渊子之于湍洛,南昕王、本如之于南姬,她这话可以影射今日寺中灰心失意的任一男子,只是她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南昕王沉默半晌,撩起帘子来看了一会儿秋雨淅沥,踟躇片刻终于道:“这天下男子多是一丘之貉,故而你绝不要踏上旧路。”

霖若那时没有哭,可现在想起来了,眼泪滴滴答答地止不住。

眉心拿帕子沾了凉水要替她敷眼睛,却被轻轻避开。

“你去睡吧,替我将两边的窗都打开,我自己躺着听会儿雨。”

眉心叹了口气应道:“哎。”

她将床边的夜灯换了新烛,又把香炉里的香篆换了新,有甜蜜的栀子香,让霖若想起从前碧落在的时候,两个人都喜欢这个味道。

“公主,这蜡烛是掺了合香油的,不禁点。”眉心小心嘱咐道,“不过等它灭了,您也该睡得安稳,不用怕黑。”

霖若低声应着,闭上眼睛把自己完全埋在衾被中。

失去意识前,她只记得隐约听到眉心在门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难得有些急躁,似是和什么人争执了几句,而后叹着气离开了。

梦里是无数的闪回,从七夕夜开始,到今日结束。

竹溪馆,白石桥,花木疯长的宫苑,天宝寺的前殿小间,延庆殿,右偏殿,有青松环绕的宫中小苑,最后是慈眉善目的地藏像前。

他牵过她,抱过她,吻过她,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总有解释,却不是他该给的那种解释。

竹息清新,花木甜腻,熏衣的香气浓郁而凛冽,最后是香橼灯的酸甜,鲜活温暖得像是此刻便有一盏香橼灯点在她床边,扑扑地燃着微弱的火苗,卷舐着小小的灯盖。

她确实听到了声音,确实闻到了香味,可也许正如先前的春梦一般,只是梦里的蝴蝶可悲可怜地化成了她。

霖若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还是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盈眶的眼泪像破碎的珠帘蒙在眼前,缤纷地把香橼灯熹微的火光散成无数香橼色的星星,看得她恍惚起来,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秋雨潮寒的湿意像一种似有若无的冰凉气息,幽幽地从院中流进了半开的门,霖若嗅到了,身子着了风似的微微轻颤了一下,推开被子坐起身。

眉心所说掺了合香油的蜡烛本该继续烧着的,可大约是天凉有风,早早地就熄了,于是房中只有这跃动的香橼灯,小小一盏朦胧不清地照亮房中物。

梦中人双臂环在胸前,倚靠窗边,侧脸望着院子里在风中飘飖的两盏幽微夜灯。也许是窗扉大开,雨声盖过了霖若起身的细微动静,他没有看过来。

这该是梦。

霖若是愿意这样想的,可寒意阵阵如此真实,她坐在那里忍不住发抖,却不敢出声,冥冥中似是不想让这个本就如游丝蛛网一般脆弱的“梦”消散无形。

院子里的夜灯终于灭了,念尘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转过头来。房中细碎的灯光把人照得模糊,四目相对的一瞬他脸上是如何表情,她完全看不出。

她心里希望他是错愕的,像他第一次造访她在宫中所居的小苑;或是温柔的,像他后来几次造访小苑时看着她的神情。

然而他终究开了口,声音冷漠疏离:“我是来取回玉佩的。”

霖若微愣。

那枚刻了仙鹿踏烟纹样的玉佩,那枚她曾冷着脸交还过的玉佩,那枚为了转移中宫信物、在他吻她时又偷偷藏在她腰带间的玉佩,那枚他说是为了保护她南下的玉佩。

霖若回过神来,却垂眼去看那点在床边小案上的香橼灯,又是仙鹿踏云的纹样。雕琢小灯的人手不很巧,生疏地把那三头鹿雕得形状各异,又像长角的马,又像鹿角扶疏的牛,就偏偏不像鹿。烛火晃动,把鹿影投到枕席上,倒像哪里来了一群异族的战队,骑着各式各样的走兽,一晃一晃地要厮杀到战场去。

好几颗泪珠盈盈滚落后,她笑着开口道:“多谢殿下的香橼灯。”

“我向来言出必行……”念尘开口时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抖,但很快又恢复成死水一般的平静,刚才的颤抖便像微风激起的细碎涟漪,早已消失无踪,“毕竟是我唯一允诺过你的事。”

“这样一看,的确殿下只明确给过这一件承诺。”霖若又抿唇笑了笑,抬起眼来看他,“旁的事原是我异想天开。”

念尘没有说话。他的手里捏着一枚六出镖,精铁打的雪花模样,是萦雪阁标志的暗器,精巧锋利又稳当,曾经名噪一时。此刻紧紧握着,扎得皮肉生疼,却能很好地帮他克制住脸上的表情。

“可我异想天开的又岂止这些虚妄誓言,经了这么些天,这么些事,我还满以为自己了解殿下是何等样人。”

霖若说着,垂头从枕下摸出那枚玉佩。原本结着的青丝绦在中秋夜被他的血沾上,成了灰扑扑的褐色,她便找了碧青的丝线来,想结了络子替换。丝线一股股青翠如竹,她也正准备编成竹叶形状的绳结,从前半夏教过她,可她许久不曾编过,手生得编一股拆三回,如今还差个收尾——只是再不用收了。

她瞧着玉佩下那截草草收尾的丝线,乱蓬蓬一团正如她此刻心思,理也理不清,没来由又笑了起来。

端午前她和碧落也在打络子,五彩的丝线意指五毒,结成梅花结来配香囊。除去自己留着佩戴的,两个人还各自多做了一个,在梅花结上下又多添了一个双联结。这样有着成双成对寓意的香囊,她准备给赵息,碧落准备给彦昶,然而终究没有送出去。

赵息的事到底已经过去了,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怨恼,只偶尔想起时会起这样的念头:若早些将心意表明,他心中有她与否,总会少一桩带了遗憾的少女心事。

仅此而已。

她这样神色哀戚地望着手中的玉佩,念尘不忍出言打扰,只慢慢走到她身边,坐在先前眉心陪侍的小凳上。他比眉心高大许多,坐在那里总有莫名的压迫感。昏黄的烛光透过香橼灯上雕得拙劣的仙鹿镂花,温柔地投在他刻意冷下去的脸,总是添了几分暖意。

霖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她难得如此直接地和他对视,即便只一会儿就难为情地又把目光移开去了香橼灯,再开口,便再次说起这灯:“这蜡烛,马上便要烧尽了。”

念尘看过去,果然那截小小的红烛已烧得只剩一个指节长短了。他在这里等了很久,这已经是带来的最后一支蜡烛,再没有可替换的。

他的沉默在霖若看来自是另一种意思,她笑了一下,又道:“香橼佛手说是能解百忧,可我心中烦忧却丝毫未减,果然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念尘看她脸上泪痕点点,下意识抬起那只空着的手来要替她擦去,可到一半猛地收住,转腕变成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双眼也看向她手中玉佩。

霖若没再顾左右而言他,把玉佩递过去。

她的手指搭在他宽大温暖的掌心,粗砺的茧触到指尖有微微的刺感。

如梦初醒般,她忽地蹙眉,抽抽搭搭地哭出声来。

他果真竟是这样狠心的人。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今日在天宝寺所言,怀疑他是编出那些话来搪塞献帝,故而后悔先前冲动之下发了那样的毒誓——可此时此刻她的房中并无第三人,他既没有解释白日里的事,坐在这里也如此冷漠得像一个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的人。她本也可自欺欺人说这是她的噩梦,可她终究触到了他,这样真实得让她觉得肝肠寸断。

念尘的手抖了一下,继而缓缓收紧,手指快速地包覆了那冰冷而柔软的手只一瞬,便顺势滑下去握住了甚至比她的手要温暖一些的玉佩。准备收回时,却觉察她用力拽住了玉佩另一侧的绦子。他极力克制住自己要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的想法,只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她。

霖若泪眼婆娑,饶是拿袖子擦了几回,总有零星的泪珠坠到腮边盈盈欲碎,她便不再管了,眨了眨眼待泪幕变薄能看清眼前人后,开口轻声道:“上次我把这玉佩归还,殿下问我,你对我如何,我不知么?我的确不知,那时不知,如今更不知。”她把身子微微倾向他,因为紧张而颤着声问,“而我对殿下如何,殿下可又知道?”

这正是念尘苦恼过的问题,如今似要得到能让他欢喜的答复了。

她有一截腿隔着寝衣、隔着被褥,轻轻贴到了他的膝盖,可她自己不知道。

她的身子是软而香的,她的声音是轻而柔的,她的话语是甜而娇的,念尘有一瞬间的心神恍惚,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只能收紧握着六出镖的手,让那锥心的刺痛赶走脑中因缱绻思绪生出的犹疑不定,缓慢而沉重地吸入她周身氤氲着的香气,再缓慢而沉重地呼出,就是不答她的话。

他不畏神佛,却怕她发的毒誓应到她身上,他不敢冒这样的险。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他就是万万不敢。

他如此碍着毒誓沉默不语,可霖若心中万千思绪只凝成绕在舌尖、即刻便要倾吐而出的话,她耳畔隐隐约约地似有声音在一遍遍重复她白日里的毒誓:“……身死异乡、尸曝荒野……化作孤鬼、永世飘零……”

霖若便想,自己大约是病了、痴了、疯了。

可终究还是年少,为求心事无憾,竟可将这样的毒誓抛却脑后,不管不顾。

她紧紧握着玉佩的绦子,抬眼垂泪,望着念尘笑道:“维心阁能人众多,并不需要一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去担起阁主大任,师父如此安排只是为护我周全。”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橼芬芳,她垂头深嗅一口,似是鼓足了勇气,再抬头时眼中跃动着将熄未熄的烛光,也映入他那张隐忍到有些变形的脸,“我留在京中虽仍旧还会遭冷眼折辱,但只要殿下开口,我未必真要离开。”

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啊,她竟真说出来了。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在最后一个字眼脱离唇舌后,她终于泣不成声。

她心里有他。

念尘自然听懂了。

可心中大乱之间,万千念头一个个闪过,十之八·九皆是让那些他畏手畏脚的缘由。

毒誓,夏侯徵,联姻,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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