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他！”

“快点！”

手腕被另一只手死死扣住，用力到几乎陷进皮肉里。祝声被拽得上半身前倾，低头对上卫无风被额发半遮住的眼睛。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两人双手只短暂地接触了一下，身后已经有学生会安保部的掏出喷雾，喝令道：“松手！”

卫无风刚放开，就被粗暴地拖回去，几下将双手捆在身后。

祝声这才说：“我没有骗你，卫无风，我只是对你很失望。本来我想让你在学生会好好成长，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

这两句话毫无情绪，充满机械的朗读感，完全是勉强的敷衍。卫无风好像被噎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地垂下头，被带着走出去了。

张叶呼出一口气，转过来，面上带着假笑：“学弟也辛苦了。哦，这位……李学弟，对吗？跟我走吧，需要你去作证。”

李岩吓了一跳，指着自己：“我、我吗？”

祝声也起身，顺手在他肩后一拍：“不要紧张，走吧，我带你去学生会。”

这场深夜闹剧令整栋宿舍楼都不安起来，虽然平民生人很多，却大部分都紧闭房门，生怕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卫无风的其他室友都被要求签下保密的协议，不能将今晚的事泄露出去。

祝声走在队伍的末尾，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走在他前面的是惶惶不安的李岩，趁着前方没人注意，悄悄回头看。

他只看到祝声的脸上毫无表情，五官流丽的线条自前额到鼻尖，银灰色浓密睫毛下，眼珠似乎察觉到他的窥视，很迅速地一抬。

李岩呼吸一紧，祝声却没有笑意地勾起嘴角，对他做了个口型：别担心。

*

学生会侧楼，日常紧锁的厚重铁门被推开，卷起带着灰尘味的风。张叶咳嗽两声，打开走廊的大灯。

谈话室，虽然名字文雅，实际上接近于审问室。

触犯校规校纪，或者疑似犯规的学生，只要属于管理部的管辖范围，就会被带进谈话室进行详细问询，最后在内部会议上进行投票，决定处罚方案。

不过大部分事务用不到谈话室，带到管理部，事实基本上就清楚了。

灯光渐次亮起，李岩和卫无风被带进不同的房间。李岩待遇还好，卫无风被捆着手，坐在拘束椅内，黑发乱糟糟的，满脸漠然，什么都不说。

单向玻璃外，祝声站了会，目光从这一人的脸上，扫到另一个脸上。

张叶进去审问卫无风了，其他人有的见到祝声站在那，忙递过来一杯泡着红枣的热水，小心地问他要不要去休息。

祝声接过杯子，说不用，抬手戴上连着室内的耳机，先调到李岩那边。

“是，他拿到了仿制白金，还说是启明星会的人给他的。我们可以自愿试药，把服用后的效果写下来，交给他们。”李岩用力咽了下口水，“他还告诉我，只要配合，听话，就能获得进入启明星会的机会。”

“你说的都属实？”

“嗯……是。”

“签字吧。”

李岩抖着手去抓笔，祝声喝着水，调到另一边。

张叶：“你也是学生会的人，知道后果吧？按照校规，你会被开除的，但是如果认错态度良好，校董会那边不会有你的名字。”

卫无风闭了下眼睛，眼下因为近期缺少睡眠透出淡淡的青色：“我说了，药和我无关。”

“那跟谁有关？药现在就在检验室，再等几十分钟就能出结果，你还能嘴硬多久？”

“……”卫无风沉默片刻，“我的话，很重要吗？”

张叶笑了：“重要不重要，看你怎么说了。祝声学弟想让你吃个教训，不过我和你无冤无仇，只要你配合，你的话就很重要。”

玻璃外，祝声惬意地喝了一口红枣茶，结果一不小心被烫得舌尖发麻，好不容易维持住表情，若无其事地吐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杯子隔热性能太好了。

“学长需要我说什么？”卫无风嘲讽似的一笑，“我尽力配合吧。”

张叶拿出已经打印好的两张纸，铺开，指着最后：“签名就可以了。”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纸张翻动声，卫无风念道：“我为了不正当获得考试成绩，与启明星会不遵守校规、法规的学长私下联系，购买仿制白金，并推荐给室友服用。……室友经过权衡向学生会举报，我现在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启明星会内部为了提高平民生的成绩，采用这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并且试图在平民生中进行推广。其中四年级生林天主要负责联络校园内潜在买家，其他的我并不了解。”

他吐字清晰，没有下层贫民常见的粗俗口音，嗓音冷沉，就像在校广播站念稿子。张叶隐约记得这人是平民生中的第一名，果然还是有几分水平的。

聪明人都会审时度势，他解开卫无风的右手，等着他签字。

可是，卫无风放下笔：“这里面有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张叶失去耐心，这么晚，如果不是为了白金的事，他是怎么都不会半夜加班的。

笔尖在其中几行字划下细细的黑线：“和启明星会有联系的是李岩，我没有服用白金和仿制白金，可以现在对我进行抽血检测。以及，这件事不是李岩举报的，是祝声要我背这个黑锅。”

因为祝声在听，其他人都不敢靠太近，哪怕旁边还有空着的耳机。所以看见祝声突然捧着杯子笑到肩膀都有点发抖时，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张叶被他的直白噎了噎，干脆同样直接地说：“你只能背。”

卫无风扬手摔了笔，一字一顿：“我不签。”

张叶霍然起身，也不废话，拉开门叫道：“来两个人！”

立刻就有两个男生跟进去，张叶站在门口，发怒时还尽力维持着修养，指着卫无风：“按住他的手签字！大半夜，我很有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吗？”

被困在椅子上的卫无风咬着牙抬头，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穿过单向玻璃，直直撞上后面站着的祝声。

红枣茶终于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祝声抿了一口，顺带看了眼腕表，心想：该来了。

卫无风的右手被强硬按住，他重重喘着气，张叶在那边命令：“用力，手断了也不怕，医药费而已，我包了！”

“你包什么？”

一个男声穿过乱糟糟的走廊，张叶脸色乍变，跟被踩了尾巴一样，瞬间站直了回头：“蔺——”

“让开。”

*

管理部内部也细分派系和小组，最中心的成员都在一二两组。像祝声这样资历尚浅，哪怕有家世加成，暂时也只能留在外圈。

张叶算是接近核心，不过他宁愿做外层一些的组长，也不愿去一二组做副手。假如他是副手，那么今晚他就不可能直接带着一个组的人先斩后奏。

但蔺程是二组的组长。

洒满白炽灯光的细长走廊步入一行穿着制服的人，蔺程走在最前面，身材高大，双腿修长。明明是半夜，他的衣领也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聚集在走廊里的人自动向两侧分开，张叶隐秘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屋子里赶紧签字，同时人也迎上去挡住蔺程：“蔺学弟，你怎么过来了？”

“有人跟我说了这件事。”蔺程停下，深红发梢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令人想起草原上的野兽，“涉及白金？”

蔺程自然是不会碰这种东西的，还看不起吃这种药的废物。

“是。”事已至此，张叶只有承认，“事发突然，我们必须抓个现行，才能保存证据，所以我用了紧急行事权。”

蔺程只望他一眼，提醒道：“紧急行事后，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一二组的组长。”

张叶认了：“是我没有想到。”

蔺程没再跟他追究这件事，意有所指：“学长是该注意一下了。”

张叶表情不好看，正要再拖住他，虚掩着的谈话室门后，传出一声刺耳的噪音，紧接着是有人大骂一句：“靠！”

祝声视线从蔺程那边移开，隔着玻璃看到卫无风不知怎么挣出左手，拘束椅在地上滑开，一旁站着的男生捂着手，另一个则是举起拳头就要朝他头上砸去。

那只拳头里还握着拔掉笔帽的黑笔，祝声来不及再看蔺程的好戏，立马推开门，险而又险地抓住拘束椅一推——

吱！

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尖音，砸下拳头的那人没料到祝声突然出现，慌乱中急忙扭转身体，但手还是擦过祝声的肩膀。

卫无风诧异仰头，就被祝声杯子里的红枣茶泼了一脸。

“……”他似乎没料到还会发生这种事，陷入诡异的沉默。

祝声舒了口气，十分自然地摘掉卫无风领口的红枣和枸杞，明明自己胸前卫衣也湿透了。他顶着满身红枣味，对卫无风一幅不走心的样子说：“哎呀，不好意思，忘了手里还有水。”

这回张叶也没法再拦着，眼睁睁看蔺程步入谈话室，先看了眼祝声，又看向桌上的纸。

他拿起一张，曲起手指弹了弹，迅速地略读了一下上面的内容。

与此同时，祝声拨开被茶水沾湿的发梢，对蔺程说：“蔺学长，等到检验结果出来，不就都清楚了？虽然卫无风和李岩都是新生，但我觉得，不能轻罚。”

蔺程看完，放下纸：“这上面都属实？”

祝声理所当然地说：“对呀。”

蔺程缓缓转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近距离下，眼瞳中清晰倒映出祝声的模样。

“那你也是和这件事相关的人之一，怎么没进谈话室？”

祝声深蓝的眼睛闪了闪。

在这短暂的安静中，卫无风说道：“蔺学长。”

他冷冷地说明：“我要举报，李岩和祝声学长，共同参与了仿制白金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