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隔壁谈话室的李岩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顿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祝声身上。

蔺程：“是么？”

祝声泰然自若地抽过纸巾吸着身上的水，迎上蔺程的目光，随手将纸团抛进垃圾桶。

“我看学弟是脑子不太清楚，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他道，“学长，你觉得这样的污蔑，可信度很高吗？况且刚刚如果不是我，学弟现在就该叫急救了。”

蔺程将卫无风还没签字的两张纸折在手中：“动手这件事，张叶学长依照规定写份检讨吧。不过，祝声，我确实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私下买卖白金。”

走廊寂静得过分，蔺程手抬起：“请吧，去隔壁的谈话室。”

不知何处有人抽了口气，又赶紧收住，生怕引起注意。

让贵族，尤其是有身份的贵族进谈话室，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蔺程想怎么处理，愿不愿意给祝声面子了。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现场查到祝声买卖白金，他也不可能因此退学。

熟悉祝声的人已经提心吊胆起来，生怕他下一秒就将椅子砸在蔺程身上——不对，祝声唯独对蔺程百依百顺，痴心不改，估计不会生气。

果然，祝声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怒火，只是有点惊讶的样子，仰起脸看着蔺程。见蔺程不为所动的冰冷神情，他问：“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蔺程道：“我只相信事实。”

祝声说：“好，但是只有你有资格在谈话室审问我。”

说完，他像是难以忍受这种羞辱，大步走进隔壁房间，关上了门。

收回目光，蔺程在卫无风对面坐下，翘起左腿，命令：“说吧。”

*

关上门，还要注意单向玻璃。祝声表面上满脸不愉地在那里走来走去，其实意识已经短暂抽离去了系统空间。

“我的演技怎么样？”

系统666难以夸奖，勉强说：“唉，没有那么假。”

祝声根本不在乎它的评价，自得其乐：“感觉就像那种真正沉浸式的角色扮演游戏，我的角色数值还很高，玩起来太有意思了。”

他回味了一遍重生后的生活，想如果这真是游戏就好了，他肯定天天上线。而且就算被杀都无所谓，还能多死几次收集不同的死亡结局。

但尽管明知这里是另一个现实世界，祝声还是会时不时感觉到和这里的隔膜，他毕竟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很难对此间的人事物产生真正的情感。

“接下来就看卫无风的了，我觉得他演技比我好。”

系统：“他本来就讨厌你，好像不用演。”

祝声无法反驳，只好漂浮在系统空间内耸耸肩。他被等比例缩小成一个玩具娃娃的大小，身上穿着白色睡衣，赤着脚，银色发梢散落下细碎光点。

消灭危险的最好方法是掌控危险，祝声不是没动过让卫无风消失的念头，但很快就打消了。

一是目前为止卫无风没对他做过什么，他不能用还没发生的事来报复卫无风；二是卫无风毕竟是男主，祝声担心乱搞结果把自己搞死了。

他转换思路，或许趁事态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时，提前把卫无风招揽成同盟也是不错的办法。

学生会对于卫无风来说其实用处不大，毕竟格局都已固定，平民生在贵族手下怎么都不可能翻身。唯一能让他翻身的，只有启明星会。

祝声计算过学校里不同学生的数目，贵族学生占比越来越少，并且都集中在学生会和高级社团。银质校徽里其实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平民出身，只不过工作体面或者赚了大钱，才蹭上一点贵族的身份。

那么校外，会是什么样？

祝声意识到他不能把目光局限于学生会，但因为他的身份，想过多接触启明星会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需要一块敲门砖，卫无风恰好合适。

而卫无风肯定会接受和他结盟，或者说卫无风现在只能接受他的命令。

否则哪怕有蔺程干预，祝声也不会让他好过。

毕竟男主手里可没有剧本。

学生会会抓着仿制白金不放，启明星会一定也需要一个象征，一个足够悲惨，又足够清白，可以成为启明星会内部平民生号召的象征。

出身低下，成绩优异，外貌过关，还是明盛F4重点欺辱对象，被迫背黑锅，被污蔑也无法洗清冤屈……

祝声相当乐意在这场戏里扮演一下恶役，把卫无风尽快推到启明星会那里去。

至于卫无风是不是诚心跟他合作……那肯定是不诚的。

不过他们互相利用的关系应该持续不了很久，祝声只想解除死亡威胁，之后随便卫无风怎么去走他的大男主路线，他只要回家舒舒服服地过他的少爷生活就行了。

再不济他去别的国家也行。除了明盛所在的奥塞公国，邻国多兰也颇为繁荣，气候宜居。

*

谈话室的门被推开，祝声回到现实世界，看着蔺程在他面前坐下。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针对卫无风。”关掉谈话室的话筒和监控，放下窗帘，蔺程开门见山道，“祝声，别这么幼稚，大晚上你搞一个大麻烦，是觉得学校里太闲了？”

这话就像长辈在训斥不听话的晚辈。

祝声靠着椅背，扯了下卫衣。热茶凉透了，衣服湿漉漉地贴着胸口，很不舒服。

“不知道是谁给我发的消息。如果今晚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让卫无风和李岩退学，再跟着张叶去搅和白金的破事？你又不是买不起白金，插手那么多，是张叶给你许诺太多好处了吧。”

蔺程将手机向手边一扔，屏幕上显示一串怪异的长号码。短信内容是：学生会紧急情况，来谈话室。

祝声扫了一眼就没看，因为短信是他借助系统的科技力量发送的，目的就是让蔺程过来。

否则卫无风可能真被他弄退学了。

耸了耸肩，祝声慢吞吞地回答：“好吧，真是抱歉。只是他在学生会冒犯了我，我想让他吃个苦头。”

蔺程冷漠地打量着他。

顶尖贵族世家间利益牵扯极多，蔺家和祝家更是长久以来的合作伙伴。所以尽管蔺程看不上祝声，还是会管一下他的事。

“你但凡多考虑一下你的继承权，都不会这么蠢。”蔺程说完，拿过手机，“仿制白金这个浑水让张叶去趟吧，证据链根本不够完整，他操之过急，不可能一次成功的。”

蔺程自然是铁血的学生会立场，祝声眨了眨眼，问他：“这次要怎么处理？”

“查到谁处理谁，但不会这么结束。”蔺程点到即止，“不跟你说太多，省得你跟张叶那个纯黑一样坏事，启明星会很复杂，你想得太简单了。”

祝声于是继续不走心地扮演一个对蔺程言听计从的傻子：“好吧，不过我一定要卫无风受到处分。”

蔺程没有和他再周旋的耐心，起身留下一句：“知道了，处罚方案明天开会我会提交的。”

怪不得原主会爱上蔺程。

在他眼里，蔺程强势靠谱，能给他解决问题，却完全没想过这是因为利益。

蔺程只是在维护未来的盟友。

假如祝声失掉了祝家继承人的身份，恐怕他将要面对一个格外可怕的世界。

一番折腾已经是凌晨，祝声走出谈话室，张叶正阴沉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检验报告。看见祝声，难看地笑笑：“蔺程跟你说什么了？”

“说我是个蠢货。”祝声笑着回答。

张叶一愣，感觉他在开玩笑，没心情地说：“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真是该死，身边人也不干净……算了，先处理已经查到的。”

他烦躁地离开了。

今晚这场闹剧虎头蛇尾，走廊里人也都散去。祝声困倦地走到卫无风的谈话室门口，拿过门后拘束椅的钥匙，扔给他。

卫无风弯腰解开腿上的锁带，之前没好全的伤口被今晚这样一折腾，早已痛到麻木。

他预感起身后会踉踉跄跄，不想在祝声面前丢脸，就故意开得很慢。

祝声没注意，靠着门，说着台词：“今天算你运气好，本来你该被退学的。”

卫无风扶着椅背起身，湿透的上衣一股红枣味。他嫌弃地“嗯”了声，结果祝声回头看了眼走廊，见人都走光，就催促他：“快点，要锁门了。”

卫无风无法，迈开两步，腿因为麻木而控制不住地歪倒。祝声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晕过去，连忙伸手扶了一把，被卫无风带着一坠。

“奇怪，你跟我差不多高，”祝声嘀咕，“还挺重的。”

卫无风身上肌肉绷紧，祝声推测假如他俩单纯硬碰硬地打一架，他肯定打不过卫无风。

自小在贫苦生活和恶劣环境摔打中长出的骨头确实够硬，怪不得被打过那么多次还能不停反抗。

“不用你扶。”卫无风低声拒绝，要把手抽出来。

祝声靠得太近了，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红枣味令卫无风厌烦，祝声身上清新的洗发水味更让他倒胃口。而且他很不想碰到祝声的手，他讨厌贵族没有伤痕的脆弱的手。

念头闪过时，祝声却抓住他的手指，说：“行了，带你去校医院看一下，你没发现你腿出血了？”

卫无风这才把注意力从他的头发和手上移开，迟钝发现小腿裤子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块，他们身后还有沾着血的脚印。

祝声知道他不会轻易缺胳膊断腿，但也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后面你对我还有用处，总不能那么早就让你残废了吧？到外面坐着，我叫校医院的急救电话。”

卫无风越不想依靠他、在他面前示弱，就越遇到这种情境。他心里憋着火，在走廊上坐下，身体各处的自尊心立刻生机勃勃地跳出来找存在感。

“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残废。再说，我的腿，最终不还都怪你吗？”

说完他又后悔，埋怨也是一种示弱。

祝声却答应得很利落：“是啊，怪我，所以你的医药费我付。”

卫无风吐出一口气，放弃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