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现在没有智能手机,祝声想。
他都能预料到,假如有智能手机,刚刚那一幕绝对会被拍下来在学校里疯狂传播,标题大概是《谣传未婚夫出轨?豪门大少一吻定钟情!》,还会把封面打上意义不明的马赛克。
尽管如此,周围依然传出倒抽口气的声音和窃窃私语。
祝声真没有被人围观接吻的爱好,他又不是来拍偶像剧的。
得想办法把婚约解除了,长痛不如短痛晚痛不如早痛。趁南余还年轻,情伤而已,再怎样,几个月也走出来了。
实在不行,那就不要祝家的继承权,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祝声对于他的独立谋生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离开祝家他照样可以过得舒适。
心念转动间,祝声拨开南余脸侧散乱的发丝,安慰他:“我没有出轨,跟卫无风更没有过分的接触。你放心。”
南余仍然不服气的样子,可耳朵已经红了,毕竟那么多人看着,他难免羞涩。
在他看来,就是把卫无风的手脚都折断,也是活该。谁会把平民的死活放在心上?更不要说还是勾引贵族的平民。
“到此为止吧。”祝声没有在他面前继续安慰卫无风,而是揽过他的肩膀,“别跟他计较,等会可能要下雨,我们先去校医院看一下你的手,万一烫伤了怎么办?”
南余得寸进尺地抱住祝声,脸上终于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戾气消散,他看起来又像个天使了,甜蜜地说道:“我手已经不痛了,等会艺术部招新,我要做考官,你跟我一起去吧?”
那些被南余带过来的打手,在失去用处后都得不到南余一个施舍的目光。
祝声挥手示意让他们都离开,围观人群也自觉散开,回到教室。他的目光落在卫无风的背影,校服后面还有凌乱的脚印。
看着卫无风抱着书头也不回地走远,祝声恍然记起来,那个书包他还没赔。
收回视线,他问南余:“现在就招新?”
“毕竟下个月就是期末月了,都很忙。”南余伸了个懒腰,“有的要退有的要进,还有留任升职的,麻烦。”
祝声想到期末考试就浑身难受,回答他:“好。”
*
南余还真是在去学生会前抽空打人,等他到时,学生会小礼堂的前几排已经坐满了人。
作为面试考官之一,他急匆匆打上领带,坐到了第一排。祝声坐在最后,身形隐没于黑暗中,看了会觉得无聊,起身从后门悄悄出去。
天气预报准确,风里已经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扑在祝声脸上。
后门虚掩着,门缝里传出悠扬的乐声。面试的女孩子正在唱歌剧,是祝声听不懂的语言。
他百无聊赖,闭着眼吹了会风,雨渐渐大了,淋湿他的肩膀。祝声睁开冰凉的眼皮,意外看到薄薄雨幕后,一个男人撑着伞走近。
深蓝色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胸前。漆黑伞面一抬,露出时清俊雅的脸。
隔着雨,祝声眨了眨眼,问好:“表哥。”
时清这才给出反应,嗯了声,走上台阶,将伞上的雨水轻轻抖落。
祝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疑惑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好像忘了我是艺术部部长。”时清将伞仔细叠好,似笑非笑,“有点杂事,来晚了。该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陪南余来的。”
礼堂内女声越发高昂,唱出炫技的花腔,清楚传到门外,混合着沙沙雨声。时清在他面前懒得装好人,将伞咔一声收好:“是该对他好点,毕竟能那么喜欢你的很难再有了。”
祝声无所谓地笑笑,正要开口,礼堂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大的震响。
“轰!”
他脚下的地面都跟着一起震动,音乐声还在继续,巨响后的几秒显得格外安静。
紧接着,就是刚刚唱歌剧的女孩子的尖叫。
时清反应意外得快,直接伸手用长柄雨伞顶开礼堂后门,大步迈进去。
祝声跟上他,昏暗的礼堂里面此时已经一团乱麻,尖叫和说话声混在一起,台上灯光滋滋地闪着。
“开灯!灯呢?”
“哎呀,别踩我!……这边电线好像断了!”
“是舞台上的灯掉了!”
混乱之中,祝声扶着墙摸索,很快找到刚才他瞥见的开关。
后门的灯没坏,亮了起来。
祝声站在灯下,看见了下面舞台的状况。
这间礼堂建成很久,舞台都是木质地板上面铺着红毯,顶上的灯也大多是吊灯。现在舞台的一角已经塌陷,碎木块迸溅,裸露的电线闪烁着火花。
而且不仅是舞台上的大吊灯掉下,连带着评委席上的灯也都摔了满地。
等等,第一排评委席……
祝声脸色一变,逆着向外疏散的人流快步走到前面,评委席已经被团团围住。
“后台的灯光师呢?”
“校医院的急救电话有没有打?”
“别乱碰伤员!谁是学医的?”
“抱歉,请让一下。”祝声提高声音。
舞台下一片狼藉,人声嘈杂。留下来的人还得时不时抬头,提防又有什么掉下来。
“谁?别挤,哦,祝学弟,是你。”
一位四年级生回头,眉心紧锁,似乎有些犹豫,“你怎么过来了?算了,你要保持冷静,相信不会有大事的,神保佑我们。”
他喃喃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祝声没看他,挤进人堆,瞳孔骤然一缩。
昏迷的南余歪倒在椅子里,脸色苍白,殷红的鲜血从他额头一侧流下,爬出一道蜿蜒的血迹。
“这是……”
“南余学弟正好坐在灯下面,虽然躲了,但没完全躲开。”四年级生叹口气,焦虑地说,“真是要命,怎么会突然掉下来?”
不远处,穿着演出服的女生裹着外套,手上也是血,正低低哭泣。
“不要围这么紧,散开一点。”祝声指挥道,“急救电话打了,对吧?我看一下,灯是——”
他向舞台走了两步,身后忽然有人厉声喝道:“祝声!”
几乎同时,祝声敏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想也不想地一侧身,一盏摇摇欲坠的玻璃灯摔落在他脚边。
四溅的玻璃碎片擦过他的手背,划出细细的伤口。
就像地震的余震,瞬间带来更多的恐慌。
祝声皱眉,后退两步,抬头看着上方零落的灯盏。有两盏灯还摇晃着,摇摇欲坠的样子。
时清作为部长必须留下来控制局面,他大步走近,脸上是罕见的冷肃:“不要再到舞台那边,其他人能走的,都去后面。南余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终于找出来一个铜色校徽的医学生,紧张地手都发抖,检查完后急促回答,“来人帮我把学弟搬到后面,剩下的得去医院。我、我还没实习过啊!”
南余被转移到后面,祝声还站在原地,打量着礼堂。
灯不可能无缘无故掉下来。
他看着后台,又看向二楼,趁时清查看南余情况时,悄无声息贴到墙边,向后台走去。
舞台后两边有小型的侧门,祝声握住门把,毫无阻碍地转动,推门而入。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动静,祝声在门口先谨慎地观察屋内。里面乱糟糟的,堆满器材、演出服,一排椅子落满灰尘,往前是狭窄的走廊,两侧是化妆间。
化妆间明显干净许多,祝声一间间看过去,或整洁或凌乱,都没有人。从后台的状态能看出来,在后台工作的人肯定都被吓到,匆忙中离开了这里。
角落里有一架向上的铁质楼梯,有些简陋,上面算半个二楼,能全面观察舞台和控制灯光。
祝声踩上楼梯试了试,还算坚固。他扶着扶手,谨慎地往上走,同时去敲系统:“这里是怎么回事?”
然而系统也很茫然:“不清楚,这里应该是因为你的插手,导致出现了脱离原定剧情的状况。”
“我?”祝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他已经走到楼梯顶端,依然没有看见人,或许就是意外。
手背上的伤口散发出轻微的刺痛,祝声低头,正准备下去,却意外和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底下的人穿着校服,没戴校徽,棒球帽压得很低,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唯独露出一双发亮的眼睛。
祝声心里一紧,那人对他似乎是露出一个微笑,同时手上一推——
祝声想也不想,本能下迅速两步迈上二楼平台。因为动作太快,失去平衡,他还在旁边的铁皮箱上重重磕了一下。
他捂住右膝盖,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哗啦声。
这楼梯原来是可以推动的,上下都有轨道。这位不速之客解开了下面的锁,将楼梯推到了另一侧,如果祝声在上面,应该会摔下去。
“哈哈哈哈……”
那人发出愉悦的笑声,声音低哑,“胆子这么小?我还以为你挺敢于挑衅的,娇气的贵族、高贵的学生会、众星捧月的F4……现在像一只老鼠!”
祝声忍住右腿尖锐的疼痛,干脆坐在那里往下看,小腿垂在平台边缘,柔和地反问:“那么阁下蒙着脸试图推我下去,想必很光明正大了。”
他的心里已经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猜测。
“启明星会是所谓行侠仗义的组织吗?”祝声的脸旁垂下几缕银灰色的碎发,“为了被侮辱的平民,报复贵族?”
那人沉默两秒,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意外,也称得上报复?”
祝声明了:是这个人做的。
不过,在明盛做这些,真的不怕被查出来?
不等他多想,后台门那边再次被人推开:“祝声,你在里面吗?”
是时清的声音。
底下的人迅速地一按帽子,不再跟祝声交谈,敏捷地从后窗翻了出去。
祝声这才捂着腿倒抽一口气:“疼死我了。”
他有气无力地拍拍身边的箱子,制造出噪音:“表哥,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