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从房间里走出来，兰特起身对他说：“埃，可以和我一起去东山林吗？我想去看看。”

他和埃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的话，基本不会因为身上有黑雾打下的印记而让大部队陷入危险之中。

“好。”埃觉得有坐骑在，往返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兰特召唤出自己的坐骑，是一匹长有羽翼的天马。这匹马并不是传统的颜色，身躯和羽翼黑得油光发亮，只有四只蹄子呈现白色，是被称为“乌云踏雪”的珍贵品种。

兰特与埃跳上马背，健硕的天马毫无压力地撑起两个人的重量，驮着他们飞向上空。

天马不具备天英帝国特有的通行牌证，但兰特的圣骑士身份拥有豁免权，无需遵守天英帝国的特殊条例。

天马在空中自由飞行，翻越东侧山脉，到达无望区的边缘。埃手里持着兰特拥有的方向定位仪，时不时观察定位仪与真实地理位置的吻合度，指导天马不断调整方向，穿越无望区。

实际上，无望区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很差。它的西边，隔山而望是天英帝国最大的贵族院校之一金牛学院，往北侧前进能直接抵达一座繁华的城市，南侧是空旷的城镇和乡村。

按照从北往南的渐变规律，就算从城市到乡下，一路的经济发展越来越落后，也不至于中间突然来个极度萧条的无望区。

“我在来这个国家之前，就知道有无望区这个地方，这里很出名。”兰特说，“传闻无望区里面的人，都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一旦这样的地方形成，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可能是负债的人、犯罪的人、流亡的人，全部抛弃了原来的身份来到无望区，勉强地活着又没有勇气死去。”

“嗯。”埃只是发出一个语气词。

没有得到埃的回应，也就展开不了对话，兰特没再说下去。

埃真是个不爱表达的人。

独自承受着这么多的记忆，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人生，却沉默寡言，不会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想法——这会多寂寞。

天马进入东侧山林，那里是尚未被开发的原始地带，里面存在大量的资源，也蕴含着未知的危险。

“快接近了，减速，低空，匀速二十码。”埃下达指令。

兰特本想说天马根本不会明白二十码是什么概念，却发现它真的减速到了二十码左右，缓缓俯冲下去掠过树林的上空。

向来桀骜不驯的天马竟然顺从了陌生人的命令，丝毫没有发作暴脾气，兰特觉得这匹马好像不是自己养的。

低空飞行十余分钟，天马冲入下方树林，落地后，缓缓在树林中前行。兰特坐在马背上，埃牵引着天马向前走。

“已经比较靠近第一队的位置了。”埃说，“要去汇合吗？”

“不，我们在附近随便走走就可以。”兰特说完，立刻给菲涅克斯打电话，报告他们此刻的信息：“我在你们的驻扎地附近，我试试吸引黑暗之翼的注意，有情况立刻通知你，你别再挂我电话。”

“行。”

还好，这里勉强还有信号。

埃牵着天马掉头，在树林中任意地穿梭，欣赏原始生态的奇妙景观。冬季的森林，看上去似乎没有那么危险，林中树叶多半已有衰败之势，让原本拥挤的空间变得空旷起来。另一些植物依然在萧条的空间中蓬勃生长，显示生命交替的无形规律。

天马一路用嘴扯下旁边的草和树叶，“咯吱咯吱”地咀嚼着，牙口非常好。百无聊赖之际，它俯下头，叼起埃的一束头发，像啃草皮一样继续“咯吱咯吱”地咀嚼。

“请不要这样。”埃把马脸推到另一边，救下自己的头发。

兰特愣了一下才明白埃并没有对他说话。他觉得太安静了，轻声告诉埃：“我不确定能不能吸引黑暗之翼出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蝎子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可能不敢来找我。”埃说，“但黑暗之翼应该想要见我。”

“是吗？”

“我也很想见到他。即使我没有与你同行，我也会单独寻找他。”

兰特明白了埃的意思：“魔器继承者会互相吸引，他对你的好奇，就和你对他的好奇一样。”

“是的。我想知道其余魔器继承者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在生活。”

“他的状态没有你好。”

兰特见过黑暗之翼，那是一个非常疯狂与偏执的男子，与埃截然不同。埃的状态非常稳定，性格温和，让他打心底去喜欢，这差距真是——太大了。

兰特继续说：“世界太大了，分布在各地的继承者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我很担心你们的相遇。”

“是的。”埃又不再说什么。

兰特无奈地笑了一下。与埃相处很轻松，但埃太不喜欢说话了，会有一种很寂静的感觉。

在树林中兜兜转转半个小时。

时间接近傍晚五点，飘飘渺渺的黑雾在远处形成，逐渐向他们靠近。

“黑雾来了。”埃说。

黑雾竟然还敢来见他。

黑雾确实对埃有了一定程度的畏惧，到达一定的距离后，它便悬浮在空中不再靠近。

从黑雾中缓缓走出一个青年的身形。

埃轻声问兰特：“是黑暗之翼吗？”

兰特努力眯起眼睛观察对面的模糊轮廓：“看不清楚，虽然能量很大……但我感觉不像。”

那个青年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留着凌乱的黑色中短发，一双眼眸是明亮的金色，脸色白皙，眉宇之间充满戾气。他披着一件略显陈旧的厚重米色风衣，像是始终在匆忙赶路的旅人。

一个人的心境会折射在面貌中，一见他，埃就觉得自己应该很难和他融洽相处。

“你是黑暗之翼吗？”埃拍拍天马的鼻梁，让它呆在原地别动，自己走上去靠近远处的青年。

对方没有说话。

埃率先作自我介绍：“我叫埃，是真刀的继承者。”

对方依然没有说话，却突然转身奔跑。一跃而起后，他在空中变成一只白色的小型四足生物，跳入黑雾之中。

埃睁大眼。

是当初那只叼走蝎子的白犬！

“等一下！”他立刻追上去。

兰特拍拍天马的脖子：“跟上。”

黑雾在树林中穿梭，用了不快不慢的速度，很明确地想要把埃带领到什么地方。埃追赶了两分钟，穿越树林到达一片洼地——前方是危机四伏的沼泽。

低矮的水生植物密布在沼泽中，营造出一片繁荣与祥和的光景。微小的水泡从密集的浮游植物中冒出，无数昆虫嘤嘤盘旋，动植物腐烂的气息幽幽弥漫。

埃停在澡泽边缘，黑雾到达了澡泽的另一头。白犬落在远处一棵大树上，睁着漂亮地金色眼睛，看着埃的一举一动。

“我想要。”埃的喉咙里轻轻发出声音。

想要得到那只漂亮的白犬。

想要它成为自己的宠物。

天马从后侧树林中冲出，在继续冲向沼泽之前，被埃伸手拦下。

“你叫埃。”沼泽上方站着真正的青年，他的眼睛是棕黑色，不是白犬变化出来的。

那只白犬刚才吸引了埃的注意力，埃竟然不知道这个人何时站在水面上。仔细端详，他察觉出对方身形有虚无之感。

“是。”埃点头，“你就是黑暗之翼吗？”

“我叫恩歇尔，不要和我提黑暗之翼这个名字。”

埃诚恳地评价：“但我觉得黑暗之翼这个名字很好记。”

“不要提！”恩歇尔突然睁大眼露出狰狞的神色，猛地一挥右手，一道巨大的气浪向埃扑袭而去。

埃却没有丝毫的闪避，让气浪直接扑在身上。攻击只是如同狂风吹拂般掠过，让他头发向后飞扬。他平静而优雅地回应：“好的。”

兰特从天马背上跳下来，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埃感觉到身后的兰特有灵力暴涨开，立刻抬起右手阻止他，轻声说：“不要激动，那不是他的实体。”

“我没有激动。”兰特说。

“不，你有。”埃吩咐他，“回到马背上去，行动听我的。”

“我知道了。”兰特回到马背上。

沼泽上的身形，是镜子投射来的幻影。

“你竟然能看出来。”恩歇尔逐渐兴奋起来，“你为什么要和圣骑士为伍？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兰特说：“我已经知道了。”

埃说：“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关心。”

恩歇尔：“你要帮助他来对付我吗？”

埃：“理论上来说，是的。”

恩歇尔的兴奋感越来越强烈，面目狰狞地大声说：“真是好笑！”

埃看着他：“我没觉得哪里好笑。”

恩歇尔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捂住头，手背上爆出青筋，似乎很用力地在用指尖抓挠头发。他颤抖着，似乎陷入无以言说的痛苦之中，脸上却依然挂着猖狂的笑容，用近乎呻吟的语气告诉埃：“我太激动了……头疼……如果你也拥有那么多的记忆，一定也有同样的困扰吧……”

“刚开始是这样，后来就没有了。”埃眯起眼睛露出微笑，努力表达自己对他的关心，“你可以试着花费一段时间，静下心来整理所有的记忆。”

“不会有用的！”恩歇尔咆哮，“你竟然没觉得它给你带来痛苦吗？”

埃平静地解释：“我觉得，这个身份带给我的恩惠，远远胜过我所承受的苦恼。我之前有十位继承者，他们对我而言，都是很亲切的家人，他们的记忆会指导我做正确的事，让我能够与人沟通交流，我非常感谢他们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

“哈……我之前竟然还妄想……你能成为我的同伴，你能理解我……”恩歇尔更加狰狞地笑起来，另一方面，他却竭力遏制着自己的情绪，整张脸都显得非常压抑，捂住头的右手缓缓放下，“看来我们不会达成共识。”

“我来请你停止这一切。”埃说，“如果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那就先防止事情继续恶化。”

“你竟然劝我！”

埃很诚恳地补充：“你的精神不太好，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黑雾飘来，悬浮在恩歇尔身后。虫脸人从黑雾中出现，向前移动，穿越过恩歇尔这个幻影。

它停驻在埃前方，缓缓蹲下身让高度削减，似乎在对埃行礼，恭敬地发出声音：“你可以与我的王一起……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恩歇尔呵斥：“滚开！没有你的事！”